“不去吗?”秦厌仍然是那种阴郁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 闻盈看着他。微亮的霞光映照着她,像是想要给她增添几分暖意,她轻轻伸出手,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轻声说,“去呀。”
第4章 迷恋 秦厌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餐厅。曲径通幽的小园林,进门甚至还带了一方清池,文竹清雅,不带俗气,每次只招待一桌客人,很难让人相信这里其实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整个A市金钱味最重的地方。闻盈从前甚至没有听说过这里,能在这种地方建仿古园林,已不单纯是有钱。 但她却并不像她期待中的那样开心。 洗手间。 闻盈在盥洗池前微微倾身,水龙头做成瑞兽吐哺的样式,清凉的水流缠绕过她指间,凉到她心间。她抬起头,恬淡秀美的少女与她平静对视,闻盈却莫名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狼狈。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下次别接这种加塞单了,一个月七桌就已经很足够了,赚太多钱会影响我的厨艺精进。”不远处有声音从远到近。 “大姐,做一休三,半年才加一桌,这你还嫌多啊?人家好歹很舍得花钱,这一单够你一个月用的食材了。” “废话,换你做一桌你不累啊?要不是他给的太多了,我怎么可能答应——现在高中生追女生可真是舍得花钱。我高中怎么就没个富二代花两个月帮我请大师傅下厨呢?” “……所以重点还是请大师傅下厨是吧?” 一男一女走过转角,登上台阶,正好和闻盈的镜像打了个照面,彼此愣住。闻盈是没想到他们会往这里走,这对男女则没想到吐槽客人正好被撞见,不由露出点尴尬,但其中的男子很快就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朝闻盈点点头,“闻小姐感觉今天的菜色怎么样,吃起来还合意吗?” 刚进门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出来打招呼的,他是这里的经理,文质彬彬,和闻盈在闻爸爸那些聚会上见过的商务精英没什么不同。以这家私房菜的地理环境、一次只接待一桌客,以及方才对话中的种种,不难猜出这是A市最顶尖的餐厅,能来这里吃饭的客人掌握着难以想象的资源,预约能排到下半年去,闻爸爸根本排不上号。 闻盈客气地朝他点点头。 “正好,闻小姐应该还没见过我老板吧,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入云居小当家,云老的关门弟子,云师傅,今天这桌就是由她亲自掌勺。”经理顺势给她介绍起身边的女人,“云师傅可谓是尽得云老真传,是咱们淮扬菜最顶尖的大师傅。” 最顶尖的手艺人在哪都是有优待的。 “云师傅的厨艺让我大开眼界,为此付出再多金钱和等待都是值得的。”她说。 云师傅笑了一下,应当是早就听惯了溢美之词。与她客套几句,便和经理一道又走远了。 闻盈静静地站在原地。暮色笼罩小园,波光竹影都黯淡,微凉的夜风里,一片静谧的沙沙声。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曲折攀下台阶。大抵古往今来分享的是同一种情绪,并不因科技和时空而改变,这种特意做成宫灯模样的LED灯竟在此刻颇有几分青灯照壁的萧瑟感。 镜中人和她对视,不自觉露出一点叹息般的苦笑。云师傅和经理隐约提到今天这一桌是临时加的,当闻盈说“为这顿饭付出再多金钱和等待都值得”时,云师傅很自然地认下这赞美,再次证实了这一点——秦厌为这顿饭付出了不少的金钱和等待,提前筹备了很久。 很有好感的男生出钱出力单独请客,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心跳如擂鼓,心里藏着一汪清泉,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涌出的每一丝都泛着甜。 可如果他尽心尽力不惜重金的准备不是为了你呢? 闻盈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好不承认的,秦厌确实费尽心力才安排了这场约会,但并不是为了她。如果他是想和她吃这顿饭,就不会到了今天才和她说第一句话,也不会在那样随机的场合邀请她,更不会全程冷淡疏离,基本不和她说话。 她只是……另外某个女生爽约后的替补,是秦厌烦躁之下随手的一指,是随时可以替代的次选。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点想笑。 你有多惊喜,又有多期待呀?那么冷静的人,竟然也义无反顾地去相信一个荒诞的幻想,忘掉逻辑,忘掉古怪,去奔一个不可能的梦,你竟还有那么一丝妄想他对你也有对等的好感? 你的独家记忆,只是他的可有可无。没有你,还会有很多女孩子代替你坐在这里,你对他来说,既不特殊,也不有益。 现在,梦醒了。 闻盈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她怎么能这么冷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其实她又有什么可奢求的呢?事实就是秦厌请她吃了一顿她一整年零花钱都还不上的珍馐,见识了高瘦男生所嗤笑为她这辈子都没机会见识的场面,就算这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女孩子,最终的受惠者也终究是她,秦厌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反而是她欠了秦厌人情。 这是限定在她和秦厌之间的事,任何深究到旁人身上的行为都是僭越,因为她并不是秦厌的什么人,她和秦厌也并没有任何可供刨根究底的交情。 他们其实是陌生人啊。 闻盈重新理了理仪容,把每一根散落的发丝都捋回耳后,镜子里的女生精致又漂亮,没有半点不得体。 她很认真地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她轻声说,“看起来……好狼狈啊。”
第5章 迷恋 闻盈离开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秦厌仍坐在那里,面前的菜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他显然根本没动几筷子。她回来,秦厌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就好像不是他主动邀请她来吃饭,而是两人碰巧在食堂坐了同一桌,她去留随意,与他无关。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望着落地窗外沙沙作响的文竹、潺潺汨汨的清池,夜色渐深,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也别有另一番静谧的动人。秦厌也许是在欣赏,又或许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人,久久凝视着,夜色仿佛渗过灯光也笼罩了他,平添了无法抹去的阴郁。 闻盈看着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也许秦厌正在想那个他原本打算邀请的女孩子。他为了这个邀约花了不少功夫,可却没能邀请到真正想要邀请的那个人,烦躁气恼下一时冲动,随意找了个陌生的女生当替补,现在应当是已经在后悔了吧?也许他已经在懊恼究竟该怎么结束这场闹剧,既不会叫那个心仪的女孩子误会,也不会给这个陌生的女孩子错觉。 这实在很好理解。 他们实在是从未说过话,就算想聊天也无从说起的陌生人,除了食堂偶遇,本就永远不应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彼此难堪。 但闻盈本意并不想让他难堪的。她不希望秦厌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感到难熬,无论是为了她那些不足说的心事,还是单纯为了他请她吃的这顿饭,她至少是有那么一点义务让他稍微好受一点的。 “其实秦学长本来打算请的人不是我吧?”她握着筷子,垂眸夹了两根小白菜,轻声说道。 这是她在客套感谢外第一次主动和秦厌搭话。她一直是个很乐意观察旁人情绪的女孩子,秦厌并不想和她聊天,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猜测秦厌此刻对她观感应当还过得去。 秦厌因为她的突然搭话而回过头。他是那种很清秀英挺的长相,很容易便让人相信他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但此时他们面对面坐着,闻盈却觉得他的眉宇间带着一种难以抹去的阴郁,就像是印刻在他灵魂里一样。 她有点疑惑。秦厌无疑是她见过出身最好的人,很难想象他竟有这样阴郁的一面。 “我从前没来过入云居,但想预约云师傅的席面应当不容易吧?”闻盈轻轻戳了小白菜叶一下,戳出一个小小的孔,但并不吃,闻爸爸很注意培养儿女的用餐礼仪,说话的时候绝不会吃东西,“我和学长第一次见,没那么大的面子让你费这样的心。” 秦厌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闻盈抹掉心底不知从哪来的叹息,放下筷子,抬眸望向秦厌,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沾了阮甜学姐的光?” 秦厌幽黑的眼瞳终于因她所说的名字而动了动。 闻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又猜对了。但这其实本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甚至于阮甜为什么没有来赴约以至于让她有机会当这个替补闻盈都能猜到一点。 “看来林州学长今天心情应当很不错。”她说。 秦厌清秀英挺的眉宇涌上浓浓的厌恶。或许还有点刺痛,但闻盈有意不去深究这个。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得谢谢你带我长了见识,虽然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但以后学长有需要尽管找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闻盈跳过这个话题,认真地说道。 秦厌凝视了她一会儿。 这还是他对她发出邀请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这很好。”他终于开口,“看来我也不必再思考怎么解释,你应该知道我请你吃饭并没有别的意思吧?” 闻盈很浅地笑了一下,尽管她还是有点说不清的难过,但她既不目光躲闪,也没有犹豫,她轻声说,“我一直知道。” 云师傅和经理大约是算好了时间,赶在他们快离开前过来打了声招呼,算是为之前吐槽客人结果不巧被听见的事做出一个委婉的赔罪。场面人赔起罪来不着痕迹,秦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露出点惊诧来,因为平常云师傅是不会主动来和客人打招呼的。 他很快地看了闻盈一眼,大约是猜到了一点端倪,但也没当着云师傅的面细究,只是微微颔首,闻盈并不怎么意外地发现他也很擅长场面上的交道,甚至有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感,风度翩翩,礼数周全。 再怎么心情不佳,有些东西也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对她的冷淡和无视,不过是因为她没资格让他勉强。 闻盈已经能很平静地思考这些了,她其实也蛮佩服自己的,难受是有点难受的,但又觉得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很合理,甚至还能从这合理中体会到一点好笑。她甚至还能很礼貌地问云师傅对外开放预约的安排。这当然是为闻爸爸问的。 秦厌并不干涉她。他站在台阶下,侧过身凝视被夜色笼罩的竹影和水波,屋内通明的灯光照不到他,只有走廊上的灯光在他身上洒了一星半点,构成一个朦胧的轮廓。蒙昧的灯光里,他的神色那样晦涩,仿佛随时都将被黑暗吞噬。 “秦学长。”闻盈轻声叫他。 秦厌回头看她,微微一怔。 回廊上暖黄色灯光融融地笼罩在闻盈身上,映衬出她温和沉静的眉眼,那些白天被礼貌和矜持所包裹的冷淡疏离仿佛也消融在柔和的灯光里,而她自己却并未察觉,仍用那种相当客气的语气问他,“我们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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