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谦让,海阔天空。 然而钟逾白最近发现,钟家不再安全了。 他便想要将一些贵重的东西顺走。 望着这张照片,他短暂失神。 那天,她问理想。 钟逾白答不上来。 但他想起,他年轻的时候也爱看书,香港作家,她唯爱亦舒,他喜欢金庸。 喜欢昭彰的英雄主义,和绵绵的儿女情长。年少时,他向往的,是驰骋于未知。如文学里的江湖滔滔,风雨飘摇。 那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很诱人的东西。 现在当然不再说了。 他长大了,不再像年轻时拥有一腔滚烫的热血,只不过那天听她问起,他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青春里的经历。 真谈起这个,还挺荒唐的,所以没有说,他的理想是做金庸笔下的侠客。 浪迹天涯的情结总在十几岁时拔节到高点。 之后,就慢慢地成为了在锁链下知世、涉世的人。在人生的长夜里,看灯花瘦尽,风雨潇潇。 那不是他憧憬的世界。 如今再谈这两个字,理想是什么呢? 或许是,被荣华富贵糊掉的快意江湖。 照片被钟逾白珍重地收好,他每次走出这个家门的时候,心情都会略感畅快。 - 十一月初,青城落了初雪。南方的雪零零碎碎,不像鹅毛,像一场更冷些的雨,没有什么意境可言。 纪珍棠去开一个论文导师的小会议,她缩着肩,走在雨夹雪里,远远见一辆豪车停在教学楼下,步子一顿。 觉得下车的男人面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纪珍棠才喊出他的名字。 “小高?” 当时给她拿一堆高定,让她在寝室换装的一根筋男人。 小高西装笔挺,脸上带笑走过来。 “钟逾白让你来的?” 男人点一点头:“走吧,纪小姐。” 纪珍棠蒙了下:“走哪去?” 小高说:“你上哪去,我们就走哪去。” 她更是不解:“你要陪我上课?” 小高啊了一声,说:“钟总没跟您说呀,这段时间我陪您上课,吃饭,寸步不离。” “……” 纪珍棠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但旁边有同学喊了她一声,说一起上楼,她就把疑惑憋回了肚子。 小高很称职,走哪跟哪,又保持点距离,比如她上课,他就在外面坐着,她吃饭,他隔两张桌子陪她吃,怕打扰她生活。 直到把她送到家门口,他才安心离开。 纪珍棠给钟逾白打电话,夸奖他:“你派的保镖很称职,说吧,我被谁盯上了?” 他只简单说道:“防患于未然。” 纪珍棠失笑一下,心有领会。 他没说具体,她就不再问了。 “反正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钟逾白应一声:“义不容辞。” 他此刻站在泊洋的楼顶,打着电话,看外面萧瑟的冬。 钟逾白很喜欢站高,他觉得看得远,很利于布局和筹谋。楼的高度,如地位的高度。 纪珍棠没来过他办公室,她好奇过,说你们这么大的玻璃大楼,在楼上看风光是不是很好呀。 很好吗? 也不见得。 泊洋的写字楼,选址靠近他和青大签约合作的产业园区,并不在繁华竞逐的城中,望远些,全是在建的,灰蒙蒙的建筑物。 再望远,就到苏市,一座突兀孤立的北寺塔,一到阴雨天气,氛围肃穆。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唯有塔底的钟声在心间,能唤醒一点六根的知觉,红尘的余温。 幸好她没有来看过,不然也会觉得孤独。 这儿一点也不光鲜。 今天起了点雾。 钟逾白本来打算去趟沉章园,因为钟炳文邀他去下棋,他到半路,觉得索然。 明明从前例行公事,陪他爸下棋,打牌,没有什么变数,平静地赴约,不会有无聊这类烦闷心绪出现,但他今天觉得格外疲乏。 于是将车开到了雨灯街,车上摆着早给她准备好的礼。 怕打滑,钟逾白开得挺慢,尚没到青云坊的门牌下,经过一个罗森门口,一眼瞥见了坐在窗前吃关东煮的小姑娘。 车子被他往回倒了一段。 纪珍棠在玩手机,被微凉的指骨碰一下耳朵。 她缩着肩,回头看见了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钟逾白坐下来,同时在椅子上搁下一个奢侈品包包。 她正要欣喜的神色猝然一敛,看他古井无波的一双眼,问:“给我的?什么日子呀?” 钟逾白说:“爱你的日子,都是节日。想送就买了。” 纪珍棠一笑,脑袋在他怀里蹭了下,“啊,怎么这么甜呀,你每天多说几句话,我就要被你甜死了!” 看她笑意暖暖,他忍不住捏一下她的脸颊,也轻轻一笑。 纪珍棠又看一眼新的礼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那只包就崭新地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 她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钟珩为了她扔过一个包。 当时装的多潇洒,心里就有多惋惜。 那可是爱马仕啊!! 如今,一个牌子,不同款式。指尖触过去,轻轻一提,触手可得,但一点微妙的感慨让手顿了顿。 “在想钟珩?”钟逾白一语道破。 又被精准读心,纪珍棠在心里骂了句靠,望着他飞快眨眼,掩饰局促。 钟逾白神色淡淡。 她差点都忘了,她跟钟珩吵得激烈那天,在爬山虎遍布的行政楼下,有人蛰伏暗中,作壁上观,看完一出好戏。 他自然也看见钟珩不忿地丢掉了那个包。 钟逾白望着她,忽然问:“还记得他的样子?” 这问题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但她没做理解,于是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废——” 讲到一半,察觉到他不是此意,纪珍棠赶忙机灵地改口,举手投降:“忘记了,忘记了!” 钟逾白握着一杯暖手的清茶,淡笑着:“说又不说,当我会吃醋?” 她怨言很深:“嗯!嘴上说着不会吃醋,动作却很诚实,让我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他笑深了一点,方才一路过来,心底的索然在言辞之间便一扫而空:“我没有这么蛮横。” 纪珍棠往嘴里塞丸子,笑说:“好啊,不认账。我下次一定要保留罪证,让你没话可说。” 钟逾白喝了一口杯中水,唇畔留一点清浅的茉香。 “不过你当时……”她有话要说,斟酌一番措辞,“就一点也不介意吗?明明看出来我动机不纯。” 他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没有纯到哪里去。” 纪珍棠看着他,笑意阑珊。吃完几颗丸子,她指着包包说:“你来找我是送东西吗?” 钟逾白说明另一个意图:“顺便来看看姑姑。” 她惊道:“啊,我姑姑都成你姑姑了,叫得真是顺口啊。” 他淡笑应对她的揶揄,等她吃完,一同走出罗森,忽然偏头看她,问:“在哪儿迷路的?” 纪珍棠没懂:“什么?” “小的时候。” 她顿了顿,慢慢想起,和他说过小时候在雪天迷路的事,纪珍棠指了下三岔路口处青云坊的牌坊,“就前面。” 那一次,还是警察领她回去的。 明明落棠阁就在眼前了,可是报不出地址,也看不清前路,就在离家一百米的地方呆呆地等了很久。 钟逾白从车里取了一些用来笼络家长的珍贵布匹,精装礼盒被他提在手中,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牵进朦朦的雪光里。 “走吧。” 除了他,不会有人把她的只言片语如此珍重地放在心里。 “你怎么……还一直记得啊。”纪珍棠失笑了一下,强撑的嘴角,是在竭力掩饰泪腺松动的开关。 钟逾白说:“我一直记得,是因为你一直记得。” 她小小的一只手,因为体温太低,被他整个裹进温暖的掌心,密不透风,纪珍棠被他捂着手,不由暖到了心窝里。 他说:“因为八岁的你一直记得。” 雪粒变得厚了些,拍在她的耳朵上,有了轻微的擦碰感。 纪珍棠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雪,她抬起眼皮认真地看他。 是那个孤立无助,在雪里等着救援的小孩在看着他。盈盈秋瞳,眼波楚楚。 这一次,不是走进风雪,他们正在穿越风雪。她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了伤痕累累的童年。 他希望她的疼痛翻篇,也承诺她从此不会再迷航。 “小小棠,”钟逾白低眸看她,眼神温柔,像是真的在看着那个迷过路的小孩,揉着她的头发,浅笑说,“这次真的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1 00:04:51~2023-10-27 23: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tu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肉、Alisa、64750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20瓶;风吹幡动 14瓶;tua 12瓶;pakmay 11瓶;白頭妹 10瓶;桑桑 9瓶;麓眠 8瓶;哈哈大侠sh、Cieletbleu、山有木兮、julia78115、Sun 5瓶;你有彩虹软糖吗、YAnRins 4瓶;哭唧唧 3瓶;欢迎光临bibizhou、华星秋月、冒泡泡 2瓶;阿妍、等星星上班、归曦淼淼、小细弦、69672900、Jae、鲸鱼、故城旧巷、YU、桃李春风一杯酒、pursel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乌托邦◎ 牵到她之前, 钟逾白的手也是有微弱凉意的,两个人体温交互,才擦出了一点暖。 纪珍棠取钥匙开门, 发现姑姑不在家。 她指一下桌边,随意地说:“你坐一下吧,她可能马上回来。” 钟逾白没有听话, 看着她卸下围巾和外套,说:“来都来了,不如去楼上坐坐。” ……还真是不客气。 纪珍棠诧异地看他一眼, 然后笑了:“居心叵测!” 她说着, 脚步轻快了些, 轻车熟路往楼上跑。 他迈步跟在后面。 卧室里挂着一个苏绣挂屏。 他第一回来时,因为她躯体化发作, 光顾着观察她的症状, 那时瞥见这副挂屏也没仔细看, 如今钟逾白凝神注视了一会儿, 是一幅牡丹。 纪珍棠歪着脑袋,望着他,挺骄傲的语气:“我姑姑的作品, 厉不厉害?” “很漂亮, 出神入化。” 她感叹说:“哎,我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 这图上的每一针每一线我都知道是怎么走的,姑姑对我真的很好,你看我走了这么久, 东西她都没有碰过。这个小小的房间, 我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了。” 钟逾白听着, 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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