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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渐近，岑月站在转角处，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隐到楼梯后面，等人走过，过了会儿才下楼。 岑月跟刚才上来的两个人，前后脚进门。 她进门的时候，前面两个人还处在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里。 办公室里的气氛跟预料的完全相反，没有丝毫轻松喜悦。叶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没有跟任何进来的人搭话，正拿着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叶老师手指每往下滑一下，神情就难看一分。 来的人都站在办公室里。以眼神问旁边先来的人什么情况，得到的回应是凝重摇头。 没人知道。 闻逸站在最前面却一直低着头，肉眼可见的低沉，也没人敢去问他。 岑月进门之后，发现叶老师的研究生都来了。办公室面积不大，已经站满了人。进门的时候，见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岑月没往那边挤，就默默站在门背后。 门后的位置要是有人推门进来很容易被撞到，所以这边没人。 岑月一心二用，一边注意着办公室里的动静，一边注意着身后的门。 没有声音，时间忽然就过得无比慢。仿佛熬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那个平板电脑被放到桌上，轻轻一声响，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精神齐齐一凛。 “叶老师……” 岑月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冯院长的声音传进来，岑月赶紧让开。 冯院长春风满面正要往里进，像是忽然察觉到办公室里气氛不对，立马止住脚步，打了个哈哈：“这、这有事啊？那我等会儿再来。” 说着，拉着门把手就往后退。 “冯院长，你也进来。” 叶老师忽然开口将人叫住。 岑月就在门口，见冯院长闻声面色一僵，最后赔着笑脸走进来，不禁惊讶。 后来岑月才知道，冯院长也是叶老师的学生。 “叶老师，您身体怎么样了？这是谁让您不省心了？要不交给我，我来替您……” “冯院长你坐吧。” 叶老师一开口，冯院长立马收声。听说让自己坐，冯院长神情一松，“诶”的应一声，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叶青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们，重重叹了口气，开口：“论坛上的帖子你们都看到了？” 岑月一头雾水。 帖子？ 什么帖子？ 而旁边的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又个个低下头，似乎对叶老师说的东西心照不宣。 连冯院长听完都开口：“叶老师，那个就不……” 话说一半，被叶老师看了一眼就收了声。 明显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叶老师在说什么。 “叶老师……”岑月微微抬手，硬着头皮出声。 她一开口，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岑月只当没看见，上前两步，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满是忐忑道：“叶老师，我应该还没看过。不过我可以现在马上看。” 此话一出，刚才从她身上收回的视线，再次齐刷刷砸回她身上，连一直低着头的闻逸都满目惊诧地看向她。 而叶老师也像是出乎意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岑月心头一跳，以为是叶老师发了什么东西，但自己没有看到，忙解释：“叶老师，对不起，我昨天去兼职，手机没有电了，刚才开机……” 见叶老师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岑月更糊涂了。 “岑月，你过来。”叶老师冲她招招手。 岑月走到办公桌前。 “论坛上的东西你真的没有看到？” 岑月摇头。 “冯院长。” “诶，老师。” “论坛上的帖子马上删掉，我不要听任何理由，五分钟之内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堂堂一个院长，竟然要去掺和这些事，不过老师开口，也只能照做：“……好。” “那我就出去了。” “去吧。” 没到五分钟，院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挂了电话，叶青岚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张会员卡递给岑月：“你去帮我买杯咖啡，就学校外面的那家，报我的名字他们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意识到叶老师是在支开她，岑月略有迟疑，不过最后还是接过：“好。” 等岑月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安静片刻，叶青岚再次开口：“剩下的人，帖子都看过？” 没人说话，集体默认。 “那有人帮岑月说话了吗？” “帖子你们也看了，岑月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为什么呢？因为她在兼职，她刚刚也说了。那你们有谁帮她说过话吗？哪怕只是说，先问问本人再下判断这样的话，也算。” 没人答话。 办公室里忽然就陷入一阵压低的死寂。 半晌，叶青岚才说：“文学院的院训是什么，有人还记得吗？” 安静了一会儿，这回倒是有人稀稀落落地小声回：“以人为本。” “竟然还记得，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 站着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们来吗？我就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岑月虽然不跟你们一个年级，但至少也是你们的同门。那些帖子里说的言之凿凿，但是有一个是证实了的吗？没有证实过的事情，甚至都没有等到当事人开口说一句话，就全部扣到她的身上，而你们，无动于衷，也许有人还跟着起哄。” “最后，有人当着你们的面说这些，你们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跟着起哄。”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就活在你们身边的人，你们亲眼见过的人，你们的同门，发生这样的事，你们都可以无动于衷，跟着起哄。那我还能指望你们关心那些你们从未谋面的人吗？我还期望你们为那些你们素不相识的人说话吗？” “如果是这样，那你们打算用你们的笔写什么？又打算用什么来写？用你们对他人困境的无动于衷，作壁上观，恶意揣测，并以此为乐吗？！” 在一片寂静中，大发雷霆的人却最先红了眼。 * 岑月把咖啡点好，没用叶老师的卡，点完忽然想到叶老师刚刚出院不久，不知道能不能喝咖啡，于是又要了一杯热奶。 拎着东西回学校，进教师办公楼，刚要上楼，就跟从楼上下来的人撞个正着。 见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岑月也没触那个霉头，靠边走上楼。 “岑月，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身后有人怒气冲冲来了这样一句。 “好了，老巩，你还想挨训不成？” “好什么好？我不好！现在除了她，有谁好？” “不接电话，让所有人都找她，行，毕竟自己一个学院里的人，我们也认了。结果大家费心费力，换来了什么？没一句话好话不说，在外面被其他学院的人追着骂？整个文学院都被拉下水，回来还被叶老师骂，凭什么？” “岑月，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岑月站在台阶上转身，看向那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果然，一回生二回熟，她以前那么害怕跟人起冲突，现在见人这样，竟然也没心慌。 “你想我跟你说点什么呢？对，我没有接到电话，因为手机没在身上，如果不是快一百个未接电话打到我手机没电，也许我能早点看到有人在找我。或者如果有人问过我一句，我那天要去哪里，有什么安排，你们根本就不用找我。” “我没接到电话，但是世界有因为我没接到电话就停转了吗？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我没接到电话就被延迟，错过的吗？都没有吧。既然都没有，那我接不接电话，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你说的那些，是因为我没有接到电话吗？说文学院竟然有一个人不接电话，所以骂文学院吗？” 对方忽然语塞。 “有时候那些对别人的劝诫、审判，恰恰暴露的是自己。所以比起我该对你‘说点’什么，你自己才应该对你自己‘说点’什么吧。” 说完，岑月转身径直上楼。 回到叶老师的办公室，岑月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办公桌上，见叶老师发现袋子那杯热奶之后，看向她，岑月赶紧解释。 听完，叶老师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谢谢。” 岑月忙摇头：“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 “谢谢我？为什么要谢谢我？” 岑月忽而沉默。她知道叶老师在保护她，删帖是保护，让她去买咖啡也是保护。但是“谢谢您保护我”这种话，到嘴边了却因为觉得太过肉麻而说不出口，最后只说：“谢谢您让我去买咖啡。” 叶青岚听懂了，看着岑月眼底不禁多了一丝怜爱：“你是个好孩子，有才华，也很聪明，我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事影响。” “我知道了，叶老师。” * 糟心事虽然一堆，但是好事也是接二连三。 兼职的工资到账了，还有老板发的开业红包。不仅如此，一苇文学奖的奖金也到了，学院也给了奖金。就这两笔奖金就够她一年的学杂费了。而且叶老师说，每年的最佳长篇小说都会出版，到时候她还会拿到一笔稿费。 岑月感觉自己简直像是撞了大运。 从教学楼出来，天已经黑了。 岑月给妈妈发了个红包，刚发过去，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给我发红包干什么？” “给你用啊。” “妈妈，我写的东西得奖了，发了奖金，所以给你发个红包，你拿去买衣服买吃的都行，随便你怎么花。” “小月啊，你得奖了啊？哎呦，真厉害！”星星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阿姨。”岑月先叫人，“也是运气比较好。” “那才不是，是你够聪明有能力！” “阿姨你再夸下去，我都要骄傲了……” 回寝室的路上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两边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黑漆漆的，这会儿路上人不少，怕跟人撞上，岑月注意看路边打电话。 周围太黑，就算迎面而来的人，也只能隐约看到人影，根本看不清脸。是以喻洲带着一行人走在路上，也没有人刻意避开。 “喻哥，我那天在工作室的垃圾桶里捡到一幅画，那画的是谁啊？” “一个人。”有人懒懒答。 “…………” “所以到底是谁啊？” “等找到了就知道了。”依旧是那副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懒懒腔调。 “我没听错吧？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让我们喻哥找的人？！” “哥，要不你说说那人长什么样，我们帮你一起找啊，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找，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到了。” ——“阿姨，星星最近怎么样？” 漆黑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带着笑意微微上挑的语调，宛如钩子般，叫前一秒还懒懒的人猛地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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