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接待。 馆长后来托关系找人问了又得知,这位望夏顶级豪门的当家夫人沈韵,自己娘家就是名门。沈韵出嫁前,是望夏有名的大小姐,弹的一手好琵琶,是无数豪门求娶的对象。 馆长引着沈韵到了活动的后台。 后台化妆室,梁又橙坐在化妆镜前,正在后台背手卡。 年轻女人一身天青蓝的旗袍,正对着镜子练习笑容。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练,眼睛是梁又橙最浓墨重彩的一处五官,浑圆的眼型,明亮又纯真,只被看上一眼,就会激起任何人的好感。 但或许这个‘任何人’,并不包括沈韵。 只见沈韵踏着高跟鞋,从门口走进去,冷冷说了一句——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 镜子里,梁又橙还在念念叨叨地顺词,就看见沈韵由远及近走来。 一旁的馆长叫梁又橙赶紧起来:“这是我们vvip客人,小梁,快叫徐太太好。” 然后又对沈韵介绍道:“这是我们博物馆的员工,叫……” “不用了,我认识。”沈韵瞥了馆长一眼,徐家的下人很会看眼色,立刻就将馆长带了出去。 镜子里,两个女人相顾无言。 沈韵开口,竟是唱了一段评弹唱词。 梁又橙这段时间恶补了一堆评弹唱曲,所以能听出来沈韵在唱什么。 《情探》,一个痴心女和负心汉的南宋故事。 沈韵的声调婉转,余韵悠长,她的唱词咬字标准,情感真挚,以至于结束了半晌,梁又橙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沈韵先问:“裴峙今天会来吗?” 裴峙外省那个项目还没结束,他负责的那家公司ipo快要上会了,正是最紧张忙碌的时候,因此梁又橙只是告诉了他时间,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而且,这评弹日,对梁又橙来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不过也就只是个临时工作而已。 反正,馆长也不会给她加工资! “他是徐氏集团的法律顾问,徐太太找他,不是一个电话的事,何必来问我?”梁又橙于是说。 沈韵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她没接话,径直走过来,端详了一眼梁又橙,只说:“是比我侄女好看,不过也就好看那么一点。” “……” 女人接着从自己手包里掏出口红,开始对着镜子补妆。 再怎么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年纪摆在那里,几条细微的纹路还是不可避免地爬上她唇角眼边。 就像她再怎么娇妍美丽,再怎么费尽心机手段,也比不过, 一个死人。 沈韵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有一丝狠意,冷声道:“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说服裴峙回徐家一趟。毕竟,你和我都很清楚,裴峙除了是公司法律顾问,还是什么身份。” 梁又橙眨了眨眼睛,仔细消化了一下沈韵那话:“所以……你是请我来帮忙的?” 沈韵点点头,还是那副高傲神态:“……他爸爸想见他一面。” 梁又橙轻呵着笑了一下:“所以,徐恒想见裴峙,你不仅不生气,反倒叫我帮忙说服裴峙,是这个意思吧,我没理解错吧。” 沈韵垮着一张脸:“是又怎么样?” 梁又橙有些无语,放平了音调,平和说:“沈韵,你自己娘家就那么有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变得这么不堪。我其实挺不能理解的,你以前也是这样……” 话音还没落,沈韵像是一下子受了刺激,哗地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化妆品的瓶瓶罐罐跌在地上,一瓶粉底液碎了个稀巴烂,棕白液体溅了梁又橙一裙子。 也分不清沈韵是在对梁又橙吼,还是在说服自己相信着什么—— “是徐恒出轨,是徐恒先背弃我!!!” 没想到沈韵为什么突然这样,梁又橙被吓着了,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么激动……干嘛?我又没说……不是啊。” 沈韵继而又说:“裴峙基因里就带着不安和放荡,他妈妈……”她发了狠,“他妈妈,贱人!!!他妈妈就是个贱人。” 梁又橙关上耳朵,听沈韵发泄,一个人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找到一个沈韵喘息的当口,梁又橙终于插话进去:“徐太太,你要继续骂也行,但友情提醒一下,这房间不隔音,外面可是候着一堆人呢吧。” “……” 沈韵立刻不说话了。 女人冷静了一会儿,换了一副嘴脸道:“又又,阿姨都是为了你好,你想你妈妈,再想一想你自己,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我们,” “我和我妈妈都不会活成你这样。”梁又橙打断,“阿姨,你以为你是惩罚别人,其实是在作践自己,这不值得。” 沈韵噎住了。 过了一会儿,女人复又变得狠厉,她又开始旧事重提,仍是她以前刺激过梁又橙那般的说辞: “又又,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有那个疙瘩,只要有,你和裴峙就永远不可能幸福。” 梁又橙毫无反应。 她把沈韵的话只当成一种情绪发泄,她连开棺即死的诅咒都不信,还会在乎这个? 等到沈韵所有的断言都结束,再无可说,梁又橙才抬起眼皮,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擦泪还是擦你套裙上的粉底液,随你。” “反正,”梁又橙那双小鹿眼就这么平静看着她,无恨亦无任何情绪,“我祝你幸福。” - 离活动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博物馆B1层的大厅前,已经坐满了参加此次活动的游客。 幕布后面,柳裕桐和梁又橙坐在一方矮凳上,作着上台前的最后准备。 郭姐正在检查布景,后面的评弹老师在调试着琵琶弦,所有人都紧张着神经,只有梁又橙一个人出了神。 梁又橙看着手卡,似乎所有的嘈杂喧嚣都不存在,思绪又开始飘远。 梁匡坠楼的那个冬天。 梁匡抢救那段时间,沈韵后来又来过医院几次。 说是看望,但其实,她每次都只在病房门口略作停留,更多的时间,她都会请梁又橙出去说话。 梁家落魄,自然对沈韵这尊大佛不敢有任何怠慢,即使梁又橙不愿意,伯伯梁国也会逼梁又橙出去,叫她好好陪陪沈韵阿姨。 她们还是总在医院旁边那家咖啡厅喝饮料。 沈韵说的还是那几句话—— 梁又橙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恬不知耻地喜欢裴峙那个私生子的下场和报应。 仿佛梁又橙被刺激得越痛苦,沈韵那扭曲奇怪的心理就会越满足。 梦见裴峙的第一晚,梁又橙在醒来之后,删除拉黑了裴峙的所有联系方式。 可第二晚,那少年又入了梦。 梦里下了很大的雪,他们在波士顿三一教堂的篝火前取暖。 那少年摘下自己的围巾,系在梁又橙颈上,捂着她的手,给她呵气。 梦醒,梁又橙开始砸东西。 所有和裴峙相关的,照片、小纸条、关于他的报道剪报、短信,梁又橙撕的撕、删的删。 书桌上锁的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小哆啦美手办,是那年在麦当劳遇到裴峙时他送给她的礼物,梁又橙一直很珍惜。 少女看着那哆啦美,浑身发抖,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狠直接把玩具甩到了墙上。 哆啦美被摔得四分五裂。 可当晚,她又梦见他。 梦见他揉着肩膀跺着脚,一脸可怜地说自己痛。 “……” 梁又橙真是受够了。 再后来的几天,梁又橙干脆没睡。 可是人总要睡觉。 她又梦到他。 后来的某天,沈韵又来找了梁又橙。 “如果你告诉我裴峙在燕平的新地址,我或许可以考虑,帮帮你们家。” 彼时正是二零一三年的农历新年,街道两旁到处张灯结彩,连医院都重新贴了对联和灯笼。 梁又橙就坐在徐家温暖的保姆车里,贪恋着看着外面的热闹光景,她的眉眼都在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回答沈韵: “我不知道,裴峙他没告诉过我。” 沈韵嗤笑一声:“我不信。当然了,我问你是瞧得起你,你知道的,要找到他只是时间问——” “——你爱信不信。”还未成年的少女,鼓起勇气,就这么冷眼地看着比她年长也比她尊贵的沈韵。 保姆车车门缓缓打开又关上。 梁又橙一个人走在街上,医院门口的老大爷正在看春晚。 冷却无雪的冬天,风是刺骨的疼。 她就这么走着,直走到路的尽头。 尽头,却是被泼了红漆的悬崖。 少年就在悬崖边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脸上仍是那副狡黠神色,仿佛看她不开心的样子特别开心似的。 他还穿着夏天的衣服,白T恤,短裤,露出半截精瘦却又有力量感的冷白小腿,没说半个字地, 就这么抱住她。 嘭—— 玻璃破碎的声音。 梁又橙睁眼,被别墅外面讨债的人的叫声惊醒。 是梦啊。 多希望现在的世界才是一场梦。 蕾丝小床上,少女泪流满面。 她终于放弃挣扎,也放弃抵抗,搂紧自己的枕头,宛如在搂紧什么人,只说: “抱抱。” 梁匡死前的一天,沈韵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裴峙要转学的消息,又来找了梁又橙。 “别告诉我,他是为了你出国。”沈韵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梁又橙没说话。 沈韵说:“你如果还想出国的话,我可以出钱。” 梁又橙捏着拳头,低头道:“我……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沈韵:“恨也行,更好。” ? 梁又橙抬头看她。 沈韵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谓道:“并且我可以让你和以前一样,继续过大小姐的生活,怎么样,心动吗?” 梁又橙那双小鹿眼就这样无辜睁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沈韵的弯眉上挑,语气有一种嫌恶,淡淡抛出来两个字: “蠢货。” “……” “你妈妈不教你,那我就来教你。”沈韵笑笑,“可能,我只是说可能,裴峙以后会是徐家的唯一继承人,而我需要一个能牵制住他的人,懂了吗?” 梁又橙攥着自己的袖子:“不懂。” 沈韵翻了个白眼:“就是——” 梁又橙:“——我也不想懂!” “……”沈韵吃了瘪,盯着自己的美甲,冷笑了几声。 “我呢,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看有情人不得善终,喜欢看裴小慈的孩子被我踩在脚下的样子。裴峙以为自己有什么傲骨,以为换城市、出国,就能摆脱他的脏血和贱命。”沈韵恨恨道,“不可能的,他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生活,他这辈子都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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