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廊上铺着块旧布,阳光下暴晒着一些林栖叫不上名的香料草药。 柿子树下一套吃饭的四方形木桌椅,随处几只长条凳和小方凳。 有一只红木袖珍小板凳,那是小林栖的。 院里还立着架老旧的秋千,那也是林栖的。 林栖抚摸桌沿,边角没有半点刺毛,普普通通的木料却做工细致,是林正民的手艺。 林正民从堂屋里出来,怀里抱着几个通红透亮的大柿子,佝偻着背一个挨一个放在檐廊下晒太阳。 柿子要晒热乎了才不冰肠肚。 他们没有很多交流,就这样安静存在彼此身边。 林正民晒了柿子,过一会儿林栖就坐在檐廊下吃。 林正民扛起锄头背起竹篓去田间看庄稼,林栖沿着田埂跟在他身后,手里随意挥舞一根狗尾巴草。 林正民从土里挖出来大个大个的土豆,林栖拎着小背篓蹲在他背后捡。 又在田野间的小溪里洗干净手。 沿着田埂往回走,这一次林栖走前面。 “身体还好吗?”林栖听见林正民这样问。 林栖看着脚下的路,“好的。” “瘦了。” 他这么说就好像最近才见过林栖似的,可是父女两最后一次见面明明是林栖大二那年。 林栖没说话。 回家的路上遇到乡亲邻里,大爷笑着跟林正民说:“姑娘回来啦。” 林正民点点头,林栖跟大爷笑笑。 每天有屠夫骑摩托车来村里卖肉,林正民听见吆喝声赶忙走出去,没多会儿提着红色塑料袋回来。 林栖坐在灶下烧火。 “还会烧吗?”林正民问她。 “会的。”林栖说。 林正民教过,林洲也教过。 林栖守着一灶火,林正民在灶前系着围裙剁排骨。 太阳落山,炊烟袅袅升起,林栖闻到红烧小排的味道。 林正民不问林栖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也不问她走不走,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吃完饭,林栖回到自己的房间,整洁干净得就好像每天都有人打扫。 隔天林栖吃完早饭才离开。 林栖不让送她去村口坐车,林正民就站在门口问她,“还有钱用吗?” “有的。”林栖说。 吃过饭没有? 身体还好吗? 还有钱用吗? 林正民永远在问她这些。 她转身离开,走了很远很远才回头,看到林正民还站在门口。 是从什么时候他们父女之间好像埋了很深的误会呢。 事实上是没有的。 她大学四年不回家,父亲也说过气话,让她滚,再也不要回来,父女之间不再说话。 可是林正民这个父亲,又是那么沉默而伟大。 他像高原雪域上的岩石一样坚硬,像万顷沙漠里的胡杨一样沉默,他风蚀,他干瘪,他只剩下尘埃。 至死都不肯对子女说一句爱。 点点滴滴,他的爱又是那么振聋发聩。 头顶阳光刺扎,林栖微微迷了眼,越过田野,越过连片低矮房屋,她看不清林正民的神情,只觉得那抹身形沉默又孤单,他也这样目送你,沉默地看着你越走越远,不做挽留,不做道别。 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你还会回来的,你要回来的。 应该多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眼睛酸胀了,一颗心沉静又空落,林栖垂下头,安静地转身离开。 林栖天昏黑才回到筒子楼。 在收拾隔天上考场要用的文具。 鬼使神差来到窗子边,她拉开窗帘,看到对面楼的窗台今天是一束绿桔梗。 那扇窗户亮着灯,她知道谁住在里面。 林栖把钥匙塞门缝,告诉红毛明天早上来叫她。 林栖不知道她睡下去多久能醒来,又能醒多久。 她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淌过那湍急。 她甚至不想再行走了,她想失忆,不记得见过亲生父亲,她想要逃避选择,因为她真的有点舍不得刑台云。 * 林正民总有习惯去打扫林栖和林洲的房间。 在暴晴的天气,要通风,要晒被子,能做的也就这些。 空荡荡的内室,老式的木板床,书桌,木质衣柜。 都是他亲手打的。 林栖是女孩,所以款式总比林洲的精细花俏。 书桌靠着窗台迎着院子,对着那棵柿子树和秋千。 屋内一切都原模原样,好像没来过。 林正民要转身,风吹动窗帘,掀起一页薄薄的纸刮在地面。 林正民走过去,将纸张拾起…… “爸,我是三木啊,” 考试的结束铃响起,喧嚣和人头攒动。 红毛跳起来,隔着铁门使劲勾头望,今天天气是那么好,阳光穿过两侧树木,风一吹,扑簌簌抖落下闪着光的钻石。 他想在人群里找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是不是也会踩着钻石穿过这么美的林荫道。 她会成功,会接近梦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屋内光线昏暗,一双老手隐隐颤抖,来到阳光下,一字一句明朗起来。 “我睡不着,在看小时候你给我做的小汽车,这些年对不起啊,我总是做不好,伤了您和哥的心。” 惊愕尖叫像抢响,惊动静谧幽宁的清晨森林。 人群变得骚动。 红毛晃神,脸色大变,只一瞬间变成躁动不安的雄狮要冲过封锁的铁栏。 周围人群被他吓开,保安钳住他的双臂,他挣扎着,猩红一双眼,想要往前闯,想要攀过那高高的门,锋利的铁艺划破皮肤。 一滴血掉落。 眼泪砸到薄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想您做的红烧小排已经很久了,味道还是那么棒,抽屉里有一些药,各种什么药都有一些,我也不知道能为您做些什么,用量用法我写在纸上压抽屉底,哪里痛了病了别忍,您吃药老不看保质期,您抽屉里那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就丢了吧。” 冲破混乱的人群逆流而上,双手托起一具女人的身体。 如果最后一口气用光,如果最后一点执念轰然倒塌,如果灯枯油尽的烛台连最后一点余热也散尽。 狼狈的结局至少也标上了潦草的句号。 是不是世界在她眼前倾倒,她也不再醒来。 林正民看向最后一行字。 “我走了,您保重身体。” 【作话】 下一章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时间跨度。
第33章 ☁封存。. 北京的冬天干寒,冷风硬得像刀子。 临近年关,四处张灯结彩一片火红喜庆。 今晚华府会很热闹,大北京豪车遍地是,难得的是十几辆全球限量款今晚全聚在这一处。 一打听才知道是韩家二公子在这过生日。 韩严生日来的人不少,大部分是他的朋友,一部分是未婚妻的姐妹们。 “舒舒,你跟韩二少的婚期定的什么时候啊?” “五月份。”顾含舒被一众圈中姐妹围着聊天,目光懒懒从牌桌里的韩严那收回来。 万控的千金唉声叹气,一脸愁容,“韩二少倒是年轻有为,你们不知道我爸要我跟张家那个两百斤的胖子相亲,我都怕死了万一我爸要我嫁给那胖子怎么办。” 那些个家里跟万控集团有合作往来的纷纷柔声安慰万控千金,然而谁都清楚这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是逃脱不过联姻宿命的。 倒是顾含舒耸耸肩,一副懒得搭腔的架势,她姓顾,仅凭这一点哪需要她假人辞色。 她跟韩严年初订的婚,双方都是听从家里安排。 这圈里的男人没有不风流浪荡的,好在韩严那一副好皮囊好身材顾含舒还算满意,所以对这门亲事也没多大意见。 “诶,那人谁啊?好像从没见过。” 顾含舒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男人由着穿旗袍的小姐引进来,身高腿长,穿一件黑色大衣,肤色冷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有别于在场所有男性的沉稳与疏离,是一份干干净净的清冷和文雅。 “韩二少他们都站起来迎他不打牌了,感觉来头不小呢。” “是啊,好像从来没见过,舒舒,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刑家的,韩严的好友,”顾含舒开口,她也是跟韩严订亲后才见过对方两面。 “刑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刑家这位,没想到那么帅。” “北京城里最低调神秘的就是刑家,没见过很正常。” 万控千金也搭腔,“四年前有传言说这位刑家太子爷隐婚了,但也没听说是哪家千金,估计是谣言。” “我也听说过,我还关注了好久,可惜后面就没什么消息了,我觉得也是假的。” 另一边,韩严也在感慨,“当初我说要玩够了才结婚,如今我都订婚了,你呢?” “我什么?”刑台云声音淡淡的。 韩严轻笑,四年一晃而过,可这些时间和记忆堆叠起来都不如在四线小城的那一年深刻,想起来时总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他翻出朋友圈给刑台云看,在一众光怪陆离纸醉金迷里,夹杂着那么两条朴实无华又温馨明媚的分享。 那个叫小美的女孩现在在斯洛文尼亚,朋友圈时常分享好看的风景。 余飙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今年终于恢复自由身,带着老婆和小星去了上海迪士尼乐园。 甚至跟那个女人有关的案子,前不久他还得到消息说邹兴在监狱被群殴打死了。 “只有你看着没有往前走。”韩严收起手机说。 “我开了公司当了老板,投资的项目蒸蒸日上,你没看见?” “但翻了年你就三十五了。” 刑台云懒懒瞥他一眼,“你看着怎么都比我老一些的。” “……”韩严咬牙,嘚瑟一笑,“没关系,我很快就有老婆。” 刑台云又懒懒瞥他一眼。 韩严也不是抽风突然要聊这些酸了吧唧的东西。 他前两天去医院看过刑家老爷子,瞒着刑台云去的。 那老爷子算是交代临终遗言吧,说他走后让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常惦记着刑台云,他一走,刑台云在这个世上就真没什么牵挂的了,是个孤单的人。 韩严尽力宽慰老人家,替刑台云画了张大饼说他将来结婚生子让老爷子儿孙满堂。 老爷子却摇摇头说等不到的。 老爷子原话是这样的,“他父母失败的婚姻对他影响很大,小时候吃过很多苦,他刚成年就跟我说自己这一辈子不婚主义,我又突然病倒导致集团危机。” 老爷子说话艰难,缓了几口气才接着道:“他跟周家那姑娘假意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想着没准两人能发展发展,哪料集团危机一度过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四年前又忽然听他说结婚了我还挺高兴,期盼了大半年,以为过年他会带着来给我瞧瞧,结果自己孤零零回来,我问他你老婆呢?他说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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