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怔怔盯着刷着红棕油漆的防盗门。 整个世界安静到仿佛只剩下心跳。 好半晌, 她伸出手,慢慢朝前,握住门把手, 防盗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踏出去,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往下走。 太阳还是被乌云吃掉了, 天暗沉沉的, 楼道间灯光亮起, 好像是暖融融的一片橙黄, 许愿双手插着兜, 推开楼下铁绿色的大门, 抬眼撞上了一双柳叶眼。 相似的情景, 就像是历史在重演, 直觉碰撞熟悉感,封存在酒后的记忆缓缓冒出个头,很多事情呼之欲出, 将整个故事串联成一条线。 太好猜了。 那一刻, 她觉得不可思议,像是被人重锤了一下, 大脑轰鸣,掌心生疼。 许愿尽量控制住情绪,缓缓走至他的面前,深呼了一口气。 她这才抬起眼看他:“你有什么想承认的?” 谢惊休的视线下滑到她的腕上,她没戴他后来送她的手绳,而是那串白菩提,无声昭示两个人的身份。 他的眼睛抬起来,直直对上她:“是我。” 许愿“嗯”了声:“还有呢?” 谢惊休站在她面前,低着头,坦白。 “因为感觉第一面印象并不好,因为你说网络和现实要分开,因为担心你会因为尴尬刻意远离我。”他想去勾她的手,被躲开了,他只好又收回来,声音低低的,午后的天一点都不明亮,风却喧嚣,他的声音一飘就散了,“因为害怕你会不喜欢我,因为担心我在你面前没有机会,所以我不敢说。对不起。” 许愿深呼一口气,仍问:“还有呢?” 谢惊休茫然抬头,睫毛颤了颤。 “谢惊休。”她语气平静,“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住在哪个小区哪栋楼。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怔了下。 “你以前就见过我。”她笃定,凝望,“从在盛大见到我的第一面,你就知道我是谁。” 零碎的记忆碎片,那条断裂的菩提手串,有个人停下来,蹲下身,时间戛然而止,那个人就站在这个位置,笑着说—— “许愿,生日快乐。” 原来,不是梦。 许愿在确定的那一刻觉得还有点好笑,合着她狼狈的样子,网上的抱怨哭声、现实里的醉酒抱头哭,竟全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多大的巧合?多令人匪夷所思? 她静了半晌,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 阴天的风拂过一场寂静,良久之后,她缓慢开口:“我那天刚结束了一场失败的暧昧。” 谢惊休一怔,他知道她说的是哪天:“我知道。” “刚彻底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活。”许愿继续说。 “我知道。” “那天是我的生日。” 最狼狈肆意的一个生日。 他凝望着她,问:“许愿,你是不是很生气?气我骗你?” 许愿也茫然,她后退了一步。 其实她压根说不出来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只是觉得闷,各种意义上的闷,是今天一大堆破事凑到一起的闷,是她甚至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闷。 是她也觉得有点恐慌,可是她不知道她在恐慌些什么,各种无脑的情绪交织编织,乱成一片。 但她又好像是在生气,是在气自己。 她一直希望自己是一个坚强、勇敢、坚定、大步向前走的人,是她在他面前引以为傲的,是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引以为傲的,她一直在拿前进、拿昂首挺胸的坦然来证明自己的优秀,为自己加油鼓气。 所以她可以在无人认识的街道为过去孤独的自己痛哭,所以她可以在网上无论是小号还是学搭那里暴露宣泄情绪,多狼狈都没关系,醒过来她还是那个坚定的她,没有人知道她悄悄崩溃过,只是重新站起来了。 可是有人看到,偏偏是她喜欢的人,是那个站在灯光下唱歌时会闪闪发光的谢惊休,是那个被很多很多人喜欢的谢惊休。 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漂亮到出彩的、人们原本就认为和她不匹配的谢惊休。 她不甘心自己成为别人口中在他面前输一筹的女朋友,但她又无时无刻不在被这种想法打压,从别人的言论、各种环境差距…… 那份被他看见的狼狈就像是一个迸发点,变相地放大她的弱点,于是她在心里也几乎默认了别人的想法。 可是这样不对。 她不该是这样的许愿。 许愿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不洒脱的、被周围几下三言两语就妥协了的人。 她对自己未来的设想,从来都是骄傲、昂头挺胸的。 “谢惊休。”她嗓音低下来,像是呢喃,“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张嘴,她却不等他回答,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惊休。” 许愿顿了顿,垂下眼,轻声道,“我需要静一静。” 他僵住了。 谢惊休盯着她望了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大脑宕机很久。 他想说“可不可以不分手”,转念一想,他们甚至都还没开始恋爱,连个名分都没有。 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不起。”风太冷,他眼尾都泛红,低头认错,小心试探,“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叹口气:“不后悔。” 许愿从不会后悔过去。 “只是我需要静一静,想一想。” 她终于抬头了,看一眼,顿一下。 然后许愿说:“这段时间,就别见面了吧。” 他一怔,肩塌了下来。 “谢惊休,其实你做得足够好了,是我自己的问题。”许愿拢了拢外套,认认真真,“我需要一段没有你的时间,好好想清楚。” 他喉头动了动。 “那你需要多久呢?” “不清楚。” 沉默了片刻,呼吸声顺着风声,好半晌,他问:“那我还有机会吗?” 许愿扯着唇角,笑了下:“如果我说有,会不会像是吊着你?毕竟我都不知道需要多久。” “如果你说有,我会怀着希望等待。” “那我如果说没有呢?” 他想了下,说:“那我会怀抱着渺茫的希望依然等待。” “听上去很浪费你的时间,万一哪天你会后悔呢?” “可是我喜欢你。” 她低头,又笑了。 谢惊休嗓音低下来:“许愿,你别哭。” 许愿摇摇头。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伸手抹了下眼尾,叹息,“那就等等我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努力快一点,不让你等太久,也不让我自己等太久。” 她顿顿,像宣告,像喟叹,她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尾声消散在风里,风也安静。 - 那天在她家楼下,谢惊休目送着她上楼,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余城的冬天确实挺冷的,他忘记戴手套过来了,只能把手插在口袋里,口袋也是冰冷冷的。 没办法,看到陈蕉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慌了,他担心她生气,担心好不容易的开始就这么结束了。对着手机聊天框,打了半天的字,最后退出来,迅速买了张最快的飞机票,找到证件就往飞机场赶。 行李没带,他今天就得再飞回去。 幸好,春运结束了,不然票都买不到。 谢惊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的座位靠窗,一扭头就能看见窗外的风景,云层间穿梭。 他头靠着椅背,窗外风景在眼前掠过,他茫然思索。 她说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不够。哪够? 比如,他现在甚至连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谢惊休叹了口气。 他觉得有点涩,胸口有点闷,整个人烦得很,有种心脏卡了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来的感觉,干脆闭上眼。 睡一觉,等一觉醒来就到京湘了。 再睡一觉,就开学了。 她说,她也喜欢他。 再睡一觉,或许等待的时间就到期了。 意识在沉沦,梦里的场景清晰又模糊,复述着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炙热的阳光照得人近乎眩晕,他最讨厌闷热的夏季。 说是已经开始放暑假,放的也不过是高一以及已经高考完的高三生,即将登上高考战场的准高三以自习的名义被留在学校里补课,讲模考卷,讲作业,甚至还有班会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给他们灌着心灵鸡汤:“你们正处于一个关键抉择的年纪,要有人生理想,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想成为的人,比如你们可以想一想,十年后,你们想达成什么目标?” 他抽了个人:“谢惊休。” 彼时谢惊休正被酷热的夏季和老旧到不争气的空调所折磨,要不是班主任这一嗓子,他可能已经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他站起来,想了想,真心实意:“活着。” 教室里登时哄笑声不断。 “……”班主任示意他坐下,“OK我们再抽一个同学。” 后面老班又激情高昂地说了一大堆,眼瞅着离放学时间不远了,谢惊休开始收拾东西了,放学铃声打响的那一秒,他已经背上了他的小书包,老班还在讲:“好,今天我们格外加一个作业,很小一个很快就能做完哈。就是每个人写一下自己未来十年以及二十年想要达成的目标,以及为达成目标,现阶段要做的事。” 底下人哀嚎,他两眼一瞪:“干嘛?这个作业又不难,五分钟都要不了。” 说完,他拎着手机刚要从讲台上下来往教室外走,想起什么又顿住步子,补充了一句:“不许给我写‘活着’!” 谢惊休:“……” 他这半个月一直诸事不顺。 先是踢足球扭伤了腿,后撑着拐杖回家路上还被几个打扮别具一格的人围着,往手里塞了张名片。 今天又要写这个作业。 他哪来什么人生理想? 他哪用得着有什么人生理想? 再说了,有了就能实现吗? 哪怕实现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是他自己实现的。 到了家之后,他把书包甩到座位上,拉开拉链摸索了会儿,从书包夹层最低处捞出手机,点开瞧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半,距离又可以听见学搭声音还差半小时。 他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很好,装模作样整理好桌子,摆了两本习题书,两支颜色的笔,余光一瞥,又扫见了被随手丢在桌角的那张名片。 路震,Wave乐队。 谢惊休动作慢下来,指尖捻起那张薄薄的名片,指腹摩擦了下粗粝的表面。 当时接过名片那神差鬼使的一秒里他在想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掌心在发烫。 该吗? 不该。
第41章 等待 谢惊休轻弹了下名片, 啧了声,拉开抽屉把它随手丢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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