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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里黑漆漆的，手机莹莹的光映在郑好的脸上。她龇着大牙，冲韩澈傻傻地笑着。 “你还在外面”韩澈眉间蹙起担忧。 她那边已经十点了吧，这么晚了，外面安全吗 郑好声音里透着兴奋：“我们在地质公园，听说今晚有流星雨，我这辈子还没看过流星呢！” “我们” “还有佩琳。”郑好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然后手机一转，一个满头小辫子、小麦肤色的姑娘便出现在了镜头前，笑容比郑好更灿烂。 “嗨，帅哥！”她搂着郑好，用蹩脚的普通话跟韩澈打招呼，“你女朋友现在在我手上，想要见她，准备五百万。” 韩澈：“……” 奇奇怪怪的幽默感，难怪她们俩能玩到一起。 镜头又转向了郑好。她盘腿坐在垫子上，单手托腮望着韩澈，不说话，只是笑。 韩澈也笑了，问她：“钱还够用吗” 郑好噗笑一声：“你怎么跟个老父亲一样我读大学的时候，每次给我爸打电话，他第一句话也是钱够用吗够用啊，那就行。没了。” “这不是担心你买完车，钱都花光了嘛。” “放心啦，我买的是二手车，不贵。”郑好爬起身，举着手机往前走，“给你看看我的航母。” 视频里出现了一辆银灰色的老旧的面包车，韩澈有些意外：“你不是想买房车吗” “哎呀，面包车不就是房车的平替嘛。我把后面都腾空了，白天运货，晚上铺上床垫睡觉，还能省住宿费呢。” “这……”韩澈有些心疼，“会不会太辛苦” “辛苦什么”郑好往床垫上一躺，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自在，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对了，明天我们打算去布里斯班，听说那儿的黄金海岸超级美。” 看来是乐不思蜀了。 韩澈笑了笑，言不由衷地说：“挺好的。” 郑好换了个趴睡的姿势，托腮望着他，“你那边呢最近还好吗有什么新鲜事” 韩澈陷入了沉默。 有什么好汇报的呢他的生活实在是乏善可陈。夏天本就漫长，等待又让这种日子变得更加难熬。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睨着茶几上的柠檬树，逃离了韩美丽的魔爪后，它的顶端终于冒出了几片新芽。 提到韩美丽，韩澈想起一件事： “前几天，我在小区的橘子树上发现了一只蝴蝶，翅膀和韩美丽很像。”他摇了摇头，眼底浮起一丝落寞，“可是我突然想到，蝴蝶活不了那么久，也许它早就进入下一个轮回了。” 郑好伸出手，隔空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是好事啊。如果它真的重生了，以后，你遇到的每一只蝴蝶，都可能是它回来看你了。” 韩澈终于舒展眉头，会心一笑：“不愧是赤脚心理医生，张口是一碗鸡汤。” 郑好弯眸望着他，也跟着嘿嘿傻笑。 静了会儿，她又问：“明天周末，有什么打算” 韩澈佯装思索，半晌，决定说实话：“呆在家里吹空调。” “……” 郑好坐起身，一脸严肃地盯着他，“我临走前的谆谆教诲，你都当耳旁风是吧本赤脚医生拒绝收治你这么不听话的患者。” 韩澈挠了挠脑袋，颇为无奈：“这大热天的，哪儿都不想去。” “那就逛商场呗，还可以给家里省点电费。” “我一个男的逛什么商场没劲。” 郑好抚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你可以去平安大厦啊！那里阴气十足，肯定能让你从头凉到脚。” 韩澈满脸无语。 你就不怕我彻底凉了 “就这么定了。”郑好兴奋地搓着手，恨不得钻出手机，“去的时候记得跟我视频，我要第一视角看捉鬼现场。” -- 尽管韩澈百般不情愿，但是第二天，他还是在郑好的软磨硬泡加威逼利诱下，顶着大太阳去了趟平安大厦。 不得不说，这栋写字楼外观看着还挺正常的，怎么一进去就浑身不舒服，后背一阵阵发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 韩澈一只手抱紧胳膊，另一只手还得腾出来举起手机，调成后置镜头，让郑好看得更清楚。 进电梯了，韩澈刚说完“信号可能不太好”，手机里的画面就卡住了。郑好表情呆滞，一动不动。 电梯数字不断攀升，终于顺利抵达十八楼，韩澈暗暗松了口气。 一走出电梯，信号又恢复正常，郑好眨了眨眼，惊喜地说：“这层楼还挺热闹的嘛。” 韩澈头皮一麻，脚步蓦地顿住，声音都在抖：“你、你、你别吓我啊……哪有人” “刚刚跟你一起下电梯的人还挺多的啊。”郑好睁大眼睛，一脸纯真无辜，“你没看到吗” 韩澈：“！！！”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再看看四周，电梯口空空荡荡，连灯都没开一盏，哪来的人 郑好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喷了。 韩澈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恼火：“你见鬼了吧” “原来那些是鬼啊，我说呢，怎么都是飘着出来的。”郑好一脸坏笑，继续指挥他，“去里面看看。” 韩澈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举着手机继续往前走。 甬道光线昏暗，只有尽头的窗户透着天光，两旁的办公室都拴着铁锁，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里面一片狼藉，七零八落的桌椅上覆着厚厚一层灰。 这里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韩澈隐约听见哗啦的水声，似乎是从洗手间传来的。 韩澈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屏幕里，郑好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画面。 走到洗手间门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扑面而来一阵冷风，带着一股年久失修的潮湿腐臭的气息。韩澈心里直发怵，哆哆嗦嗦地打开手电照明。 刚走到男洗手间门口，猝不及防地跟里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除了洗手间里的两个大男人嗷嗷的惨叫声，还有手机里郑好尖锐的爆鸣。 足足过了半分钟，两个男人终于恢复神智，尖叫声戛然而止。 只剩郑好还在手机里鬼哭狼嚎：“那是一坨什么东西啊乌漆嘛黑的，不会是烧焦的干尸吧听说这里发生过火灾，啊啊啊啊……” 洗手间里出来的男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举着手机说：“家人们，谁懂啊，我差点见到我太奶奶了！点赞到一千，我们继续啊。” 原来他在直播。 也是，除了主播，谁会这么无聊，大周末的来这个鬼地方探险。 韩澈肩膀一塌，彻底松了口气，大声制止郑好：“别叫了！是个大活人！” 这位男主播仍心有余悸，抱着韩澈的胳膊把他往外拖，嘴里嗫嚅道：“赶紧出去吧，吓死我了，哎哟喂……” 韩澈边走边回头看，“你不等你的朋友吗” “……啊”男主播愣愣地看着他。 韩澈指着黑洞洞的洗手间，神色有些古怪：“里面的人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男主播脸色惨白，僵硬地转过头，咽了咽唾沫，声音发颤：“啊！这里面……哪有人啊” 手机里，郑好眯眼看着韩澈，啧啧感叹：“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啊。” 韩澈谦虚道：“谢谢，名师出高徒。” -- 之后的几个月，郑好的明信片如雪花般纷纷而至—— “韩澈，我到了黄金海岸，这里的风景跟我梦里的一样，我终于理解你说的想死在这里的心情了。不是想死，是想余生都在此度过。我在海滩边的一家咖啡馆找了份兼职，时薪二十，每天能看到这么美的海景，已经足够了。” “韩澈，我又找了份兼职，在果园摘猕猴桃，可以边摘边吃。但是！我竟然！被蛇咬了！一起干活的小伙伴把我送到了医院，还好没什么大碍。世界毒蛇千千万，澳大利亚占一半！偶买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韩澈，佩琳走了，去了新的国家，继续新的旅程。我也要考虑一下以后该怎么办。有几个whv的小伙伴申请了续签，最多可以待三年。还有人申请了护理学校，能转学签继续留在这里。你觉得我要留下来吗” “韩澈，我在澳大利亚南部的袋鼠岛，加入了一个环保组织，主要任务是打捞海洋垃圾。岛上的生活很宁静，同事都很友善，工作氛围也很轻松。主任说如果我愿意，可以跟我签一份长期的工作合同，我就能申请工签留下来了。” “韩澈，今天我救了一只被渔网缠住的海龟，离开的时候，它跟我挥了挥手，好像在说再见。我的宿舍后院有片桉树林，昨天，我看见两只袋鼠在打架，正要拍照发给你看，他们就蹦蹦跳跳地跑了。我看着手机里我们的聊天记录，突然有些难过，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韩澈，我在岛上已经待了两个月，夏天到了，你那里应该是冬天了吧不知道今年江城会不会下雪。我好想你。” 韩澈坐在飘窗上，读完这张明信片，转头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白絮纷飞，真的下雪了。 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他真的好想她。 -- 今年的冬天又冷又漫长，三月都接近尾声了，春天还迟迟不肯来。 韩澈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最后一次，从这个视角欣赏城市的风光。 阴沉沉的天空，云压得很低，随时会下雨。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工作也顺利交接，除了这片景观，他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副总推门而入，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办公桌上，颇为惋惜地说：“本来还想着今年推你进管理层，结果……”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私募虽然相对自由一点，但压力也不小。公募要是成绩不好，顶多被人在网上喷。私募基金经理要是亏了钱，可是会被投资人指着鼻子骂的。你可得想清楚了。” 韩澈转过身，神色从容而笃定：“我想得很清楚。” 有离职的想法不是一两天了，最开始是听说郑好要离开，他内心涌起一股冲动，只想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跟她走。 在郑好明确表示想留在澳洲后，他正式向公司提交了辞职申请。交接工作比想象的复杂，足足用了两个月，他才彻底卸下重担。 副总提醒他：“现在公转私有一年的静默期，你的损失可不小。” 韩澈耸耸肩，不甚在意：“对方公司给我提供了两种选择，一是从研究员做起，就不用被这条规定约束了。二是先跟我签合同，让我申请澳洲的工签，等一年后再正式入职。” “哇哦，待遇不错。你选那种” “当然是第二种。”韩澈释然一笑，“正好可以休息一年，我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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