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被他温文儒雅的外表所欺骗,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他运筹帷幄的从容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深沉的心计。 毕竟君豫内部,那一出贼喊捉贼,借刀杀人的大戏,就连自己的父亲,都对宋予白的能力和操握全盘的野心叹服。 而对方所谓的孝顺,其实也只是在未触及到他利益时,随意释放出来的权力让渡而已。 在面对这样凛冽的眼神里,叶兆言已经一句话也不敢再狡辩。 宋予白克制地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都跳得眉穴发疼。 前一刻老宅分别时少女的张牙舞爪仿佛是自己记忆的错觉。 也不过就短短一个小时的功夫。 别人戳一下脸就会眼睛红。 他伸一根手指,就知道张嘴咬他。 宋予白听见自己妥协的叹息声。 “拾音。” 目光越过障碍物,他平静地望进她的眼睛,墨色的深邃瞳孔里,如雪雾未散尽时,透出云层的一缕柔光。 “到我身边来。”
第016章 心跳 有宋予白在场, 叶兆言根本不敢拦她。 黑色的奔驰驰离北郊的别墅群落,从副驾驶的位置, 能看到倒视镜里叶兆言满脸的愤懑却无可奈何的不甘。 直到那张讨人厌的脸终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裴拾音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开始松弛,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让她靠在车玻璃上不想说话。 思绪纷乱,却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她的处境。 今晚真正让她失控的,不是叶兆言对她的威逼,而是他直截了当地点明了:她没有家。 没有话语权的孤儿, 看似背靠宋家这棵大树,但归根结底, 她是无根的浮萍,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 即便这十年来,宋墨然将她视如己出,宋予白对她百般呵护,甚至于,在日常相处的过程中,他们都会刻意绕开任何让她多心、多想的话题。 他们对她太好, 好到有时候, 她也会忘了自己的身世。 其实自打裴蓉去世, “无依无靠”这四个字,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她必须直面的话题。 她可以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不能将这个问题当做不存在。 这么多年,她仗着乖巧懂事嘴甜讨喜,将宋墨然哄得高高兴兴, 人人都将她当宋家的大小姐一样惯着,她居安太久, 却忘了思危,以至于,到头来,居然能被叶兆言这样的人揉圆捏扁。 自作聪明以为能下饵钓鱼,瓮中捉鳖,但林蓁蓁的意外,让她在瞬间回局面的原点,腹背受敌。 委屈不甘而催生出的愤怒,让她心里的酸涩如涨潮的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点一点淹没到她的头顶。 无人的长街,路边静默驻立的路灯一盏一盏飞掠过眼前。 裴拾音扭开头,脸朝车窗,咬着牙克制了很久,眼眶最终还是不受控地泛出了湿意。 宋予白开着车,当然能听见副驾驶座上发出的一阵一阵压抑的小声啜泣,余光扫过她小幅颤动的纤瘦肩膀。 他记忆里的裴拾音,从住到宋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一个害怕给别人造成负担的小姑娘。 每一步都谨小慎微,做任何的决定前,都会先看别人的眼色,再慎重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她知道怎么做能最大程度地让所有人满意——即使过程里委屈求全。 “拾音?” 无形的沉默其实最能催动情绪。 低低的哭声止不住,一抽一抽的肩膀仿若让他重回她敏感易碎的青春期。 宋予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座椅中匣里,抽出了纸巾。 裴拾音接过纸巾擦眼泪,却仍旧扭头向窗外没跟他对视,也不说话,就只是哭。 抽泣里的委屈再明显不过。 他不知道两个小时前的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这时候,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拾音。” 他低叹着叫了声她的名字。 “别哭了,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不知道是他哪个字眼触碰到了她情绪的开关,裴拾音抽动的肩膀忽然一僵,吸着鼻子愣了愣,下一秒,嚎啕的哭声响彻车内。 宋予白:“……” 他极少见她情绪崩溃的样子。 即使要哭,她也更喜欢躲起来偷偷地哭,绝对不可能这样当着他的面,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这十年来,他亲眼见她掉眼泪的场面寥寥无几,以至于出现这样的突发情况,根本不知道如何劝慰。 红灯停。 宋予白伸手捏了捏眉心。 愁绪千丝万缕。 “拾音,到底怎么了?” 眼底微沉,声线却足够和软。 像哄小孩子哭的大人,只要愿意止哭,就有糖吃。 然而哭声止不住。 只是她哭累了,音量自然比之前要小了一些,揉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 她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瞪着他的眼睛更像是在跟他怄气,微肿的眼眶里仍旧包着一小团泪,怨怼地看着他,责怪的意味明显。 “发生了什么?” 他有耐心,情绪又稳定,并不打算去计较这场突如其来的迁怒。 裴拾音不说话,赌气似地伸手去座椅中匣里找纸巾。 微暗的车内仅靠电子仪器照明,她到了夜间本来视力就弱,看不清中匣的开关按钮在哪里,一顿乱摸,匣盖却纹丝不动,心里的火气又莫名其妙积了起来。 也不怪她不熟悉这车的控制面板。 这辆车他不常开。 或者说,这辆车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开。 毕竟往常,他有周权做专职司机,并不需要亲自握方向盘。 宋予白看她烦躁得下一秒又要哭,沉默着伸手替她在总控台摁了钮。 然而等匣盖开了,才忽然想起里面有东西不适合被她看到,下意识要伸手合盖的时候已经晚了。 黑色的皮匣子被打开,塞在纸巾旁边的,赫然是一包红色玻璃纸包装的糖果,小小的一包糖果,巴掌大小的外包装上印着一串花体的英文字母“larporate”,底下是用水彩油画风格画的两颗荔枝。 裴拾音抽纸的手一顿,忪怔地盯着那袋糖果愣了很久,连眼泪都忘了擦。 阔别三年,味蕾居然还能回忆起这股带着柠檬酸的荔枝甜香。 静谧的车内,沉默是一个塞满旧事的布袋,袋口的绳结被不具名的道德感收紧,将两道微不可察的呼吸声也填埋入内。 这是她的许愿糖果——一颗糖果,就可以满足一个愿望。 可以是一支口红,也可以是一瓶香水,可以是一套昂贵的水彩笔,也可以是一套手账的胶带。 他那时候担心她的牙齿,总不敢让她多吃,所以拐着弯控制她的饮食。 订好规矩,乖乖听话,他会在机场里给她带手信,但如果她能够控制口腹之欲,那存下来的糖果就能跟他兑现愿望。 只是她已经成年,不再需要用这种过家家式的奖励手段。 两人像是约定俗成,似乎也将这段过往遗忘。 回忆戛然而止。 “不是已经停产了么?” 秀致明丽的脸上犹有泪痕,脆弱的易碎感看得人徒增保护欲。 她杏瞳里不可思议的微光是朦朦胧胧的,是敏感而柔软的。 像一只翻起肚子等人撸的小刺猬。 不是那种惯常有的,带着明显聪明劲儿、明显攻击性和明显算计性的眼神。 此刻,水汪汪的一双眼睛,似迷雾森林里走出来的懵懂小鹿,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绿灯行。 他重新踩下油门,开车时,目不斜视,说得轻描淡写:“布鲁塞尔的机场还有,转机的时候偶然看到了。” 男人侧脸干净的下颚线,在飞逝而过的灯影里,清冷如水。 借着车内电子仪器投映出的微光,她看到糖果外包装上印的日期,保质期24个月的食品,生产日期却是半年前。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并没有出过国。 她很快就用一种不能置信却明显惊喜意味的语气问:“送给我的吗?” 宋予白声线很平:“开会中途赶场的时候,我拿来补糖分用的。” 裴拾音撇了撇嘴,心想谁信。 连包装都没拆过的糖,你什么时候补的糖分? 她懒得戳穿他刻意的疏远。 “那我能吃吗?” 她鼻腔里还有水汽,让声音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娇气和软糯。 “可以。” 耳边“窸窣窸窣”拆包装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就忽然停住,宋予白犹疑的余光扫到副驾驶座,却意外捕捉到她的失神——裴拾音低着头,将巴掌大的糖果牢牢攥在手心里,像陷入某个漫长的梦魇般,一动不动。 低落再次肉眼可见。 “又怎么了?” “不是送给我的糖,是不是就不能许愿了?” 少女垂落的眼睫中,孩子气的嗓音里腻着撒娇,却有明显的失意。 在宋予白短暂的沉默里,她自嘲牵了一下唇,将只拉了外包装口子的糖果放回原位,委顿地靠在椅背上不再开口。 “里面的都是你的。” 言外之意自然是她有处置权,她可以说了算。 “但我要你亲口说,”裴拾音从座椅背上侧身看他,认认真真地看他,一瞬不瞬盯他侧脸,像是铁了心要一个答案,执拗地要他改口,“你送给我。” 宋予白静静抿着唇线,保持着稳定的缄默。 在她的坚持中,全程不置一词。 “我要你说,你专、程、买、了、送、给、我。” “你喜欢吃就拿去,是不是送你的东西,有这么重要么?” “宋予白,我不要施舍,我也不做任何人的备选。” 裴拾音一板一眼地告诉他,执着着强调:“任何到我手上的东西,我都要它是真心实意的,单单就给我一个人的。” “……” 父亲把她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他没想到,看似乖巧到无可挑剔、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实际上却难哄得要命。 执拗到有自己的坚持。 骄纵做作起来的时候让人无法招架。 霸道起来的时候特别蛮不讲理。 他有的时候会想,到底她是天生就是这种性格,还是被自己惯坏? 明明哥哥跟裴蓉都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知道遗传得谁—— 当然,哥哥的基因并没有贡献在她的血脉里。 这种质疑显然也有失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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