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跌坐在椅上,眼前发黑。 余妈妈早已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呢,我爱人身体一直很好的,他早上还跟我说说笑笑,都快出院了,怎么我出去买了碗馄饨,他就不行了呢……医生,你们再试试好吗,再试一试……” 母女俩哭成一团。 医生三天两头就会遭遇这样的情况,公式化地向家属解释:“恢复期是有可能再次发生脑溢血的,如果病人动作幅度、情绪波动大。” “怎么可能!我爸一直很听你们的话……” 医生叹口气,带着护士走了。 医院有对接殡仪馆的人,在余小鱼的记忆里,那是她二十二年来最难熬的一晚。她和妈妈麻木地坐在病床上,看陌生人给爸爸擦脸擦身,穿衣服换鞋,要推上车运走的时候,妈妈踉跄跟在后面,一声声尖锐的悲泣划破了夜空。 她想起早晨爸爸还笑着哄她喝牛奶,心如刀绞,极度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余国海的葬礼办完后,余家认为当初那一板砖绝对是催债人干的,直接导致了余父死亡。余妈妈不服一审判决,暂时关闭餐馆,花高额费用请律师提起上诉,其间做了很多工作,但依然找不到充足的证据,法院二审维持原判。 2019年的初夏就这样在眼泪和汗水中过去了。 七月,余小鱼从A大经管学院毕业,在毕业典礼上因为低血糖昏厥。 楚晏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她遭受的打击太大,作息不规律,内分泌失调,需要调养。 余妈妈清点家中积蓄,利用早年给富人做家政时的旧人脉,把所有存款都拿来请银城最好的心理医生和老中医,每个月给自己和女儿看上一次。 余小鱼没有去外企入职,而是休养大半年,在秋天重新找了份券商的工作。由于有恒中的实习经历,对方省略了笔试,面试后直接给她发了offer,让她次年春天来上班。 而江潜,也在她的生活里渐渐淡了。 光阴似箭,这一别,就是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回忆写完了,下章开始甜。 第32章 开一间房 三年间有多少次这样的大雨呢? 她有多少次在这样的大雨中,想着他的脸,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呢? 高中地理课学过,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和银城一样。这样想着,就好像他离她并不遠,只是她的冬天变成了他的夏天,她的白天变成了他的黑夜,他经历的每一个充满鲜花和露水的清晨,在她眼里都是倦怠而孤寂的黄昏。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无数遍暗示自己,他不好,喜欢他会受伤,会难过。 可当他再次出现,在这样的大雨中,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降临在她面前伸出援手的时候,她发现一切的幻想都被击碎,一切的揣测都化为云烟,那阵从南半球吹来的季风横渡太平洋,跨越十一个时区,吹动了她心上落满灰尘的衰草枯枝,让她是如此害怕直视他的眼睛。 她怕自己激烈的情绪被发现。 让三年前不计后果的鲁莽重新上演。 SUV一路向前奔驶,雨点敲打着两侧车窗,拖出长长的斜痕。 从铁皮房出来,江潜开了半小时,路上没几辆车,全都堵在这一段,前方路面塌陷,出事的卡车半截悬空,刚刚才被拖车拉上来。 交警穿着雨披,拿着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后面的车!不要再往市区开了,道路已经封闭,你们往东边服务区等一晚上,明天再走!” 有外地司机探出头:“你们银城还是国际大都市,路不能走不知道提前通知啊!高德地图上都没显示,我酒店都订好了还要再出钱住宿?” 交警把大喇叭对着他:“政府出钱,政府出钱,就跟做核酸一样!大家配合一下我们工作好吧,扫牌子上的码领餐券,去服务区免费吃早晚餐!再说一遍,酒店房间先到先得……” 那司机眼看几辆车往岔路开去,立刻把脑袋缩回驾驶室,踩油门掉头。 余小鱼目测共有四十几辆车,那服务区她去过,是个比较大型的休息点,但只有一家汉庭酒店。 她紧张地趴在驾驶座后面:“江老师,我们要不去服务区将就一晚吧,这雨可能要到明天才能停,安全第一。去晚了房间就没了。” 江潜的目光聚焦在遠处开来的轿车上,有几辆摩托开道。 车在二十米外停了,后座走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灯光照出他染黑的头发。 一个警员给他撑着伞,和交警说了什么,交警把喇叭递给他,退到一旁。 “欢迎大家来到银城,我是本市的□□赵竞业,下午我在邻市开会,也走这条路,走到一半发现路塌了。我们没有维护好路面,也没有紧急通过广播通知旅客,工作上有疏忽,实在对不起大家,我给大家道歉。” 男人向还没有散的车辆鞠了一躬。 “政府紧急商议,希望大家在服务区休息一晚,如果酒店没有房间了,你们可以和我一起住在郊外的农家乐。要是有医疗上的急事,和交警备案,政府派车绕路把你们送到市里。谢谢大家体谅我们的交警同志和施工人员!” 余小鱼降下车窗,看到好几个司机和乘客拿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黑暗里亮起,伴随着好奇的讨论声: “赵书记啊,就是在银城干了好多年的那个领导……” “听说很可能进中央当委员?十月开完会名单就出来了。” “看起来比我们市领导靠谱多了,他人挺实诚的……” 她刚想问江潜看不上汉庭酒店的话要不要去住书记下榻的农家乐,结果他一挂档,跟着前面的小丰田拐了个大弯,朝服务区开去。 余小鱼隐隐察觉他对这个书记没有好感。 “江老师,你妈妈是不是姓赵?” “嗯,刚才这个人是她堂叔,恒中的赵柏盛是她堂弟。我母亲的祖父有五个儿子,我外公是第四房,早年在你们A大当教授,不过他去世的时候你还小。” 余小鱼掰指头理清了,开玩笑:“果然先富起来的都是一家人。” 江潜没再多说,车里陷入寂静。 服务区灯火通明,得了政府通知的小贩们都在摆摊,停车场停满了,遠遠就能望见旅客在酒店里登记入住,长队排到了门外。 江潜把丝巾在身前打了个结,戴上口罩,“等我五分钟。” 他先到快餐店打包了两份叉烧饭,出来时路过烧烤摊,烟气熏得他咳嗽。 走过摊子又想起什么,折回去买了根甘梅味的轰炸大鱿鱼,这是他在那一堆垃圾食品里挑出的最健康的食物。 余小鱼看着他冒雨走过来,打开车门,把鱿鱼串串递给她:“两只手夹着吃。” 她愣了一下,乖乖接过来。 ……好像以前在西京出差逛夜市的时候,她要他买鱿鱼来着。 他还记着吗? 余小鱼出神时,江潜一手拎湿衣服和盒饭,一手拎公文包,把她的小花包斜挎在肩上,出去了第二次,这回是去办入住。 她在车里啃着鱿鱼,喝着矿泉水,吹着空调,看那些等得焦躁的旅客吵嘴、哄孩子、赶蚊子、蹲着抽烟,相比之下真是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江潜就排在长队末尾,他奇怪的衣着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没见过西裤配丝巾的。 有女生拿出手机偷偷拍照,脸上带着八卦兮兮的神情,和同伴窃窃私语: “是模特吧,人比人气死人,我男朋友敢这么穿,我连夜搬出地球。” “喂!不准拍!” 那女生听见有人喊,循声望去,台阶下有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女士,请删除,我是他经纪人,他一张照片四位数,没有免费拍的。” 女生被逮个正着,讪讪地删了,“对不起啊。” 余小鱼做了个OK的手势,继续回车里吃鱿鱼。 霓虹灯下,江潜眼中流出一丝笑意。 转过头,他把口罩拉严实了些,耳朵已经被周围人盯得全红了。 半小时后,终于排到了他。 “我去接个人。”他放下手中的物品。 前台很快就见他从车里抱出来一个女孩,膝盖和手上都有伤。 “先生,我们店只剩一间大床房了,冒昧问一下你们是……” “我不住,给她办。”江潜说。 余小鱼的手机在车上已经充了电,调出电子身份证给前台,拿笔填疫情防控登记单时,忽然抬头: “江老师,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想住农家乐,我以前旅游的时候也跟男生拼过帐篷。这么大的雨,路又断了,你总不能不睡觉吧?” 江潜的耳朵更红了,问前台:“你们这里有会议室或者健身房吗?” 前台很尽职:“对不起,没有。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让客人睡的,要是给其他客人看到了,影响我们店评分。” “没关系的,你又不是那两个混混,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是再找别的地方,我住了也惭愧得睡不着啊,你要不是来找我,也不会被堵在路上耽误时间。”余小鱼低声道,瞟了他一眼,目光楚楚可怜。 江潜被这目光看得心尖一痒,点开支付宝的卡包,刚扫完身份证,手机屏一黑,没电了。 余小鱼要付钱,他率先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这是昨晚她朋友扔给他的赔礼,说够买十条裤子十双鞋。 她朋友很大方,给的是金卡,背面用签字笔写着名字“TANG SHUN XIN”。 “昨天那个女生是你同学?”江潜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 余小鱼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昨晚在大排档,头皮发麻,装傻充愣:“那是我室友,她今天要回美国,我喝多了,都不记得昨晚我们怎么回去的。” 江潜知道她有两个室友,一个姓楚,在芳甸资本工作,另一个她没具体提过。 他点点头,平静地开口:“等下吃完饭,我去药店买消炎药,你先睡。” “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余小鱼把手搭在他肩上,对着他耳朵软绵绵地说:“那些人很凶的,说不定找了同伙来报复你。” 温热的气流触在脸上,江潜微不可见地偏了下头,重复道:“你先睡。” 拿了房卡,他抱着她飞快地进电梯,上三楼,刷卡进屋,把她往椅子上一放,连口水都没喝就赶着要下楼。 “江老师,你先歇歇吧。”余小鱼看他这么辛苦,特别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提着湿衣服和一份盒饭走出去,关上门,在走廊里靠墙长舒一口气。 ……他怕自己忍不住。 余小鱼在房里失落了好半天。他看上去很不想跟她待在一块儿,半小时前她几乎以为他对她的态度有那么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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