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聊得热络,吴真突然告诉她小芊上个星期辞职了。 “那孩子这些年一直跟在小树身边,一开始和其他人一样,后来出了那事,小树帮忙出了头。” 吴真叹了口气,说:“小姑娘嘛,遇到英雄救美就容易动心,平时也总过来帮我的忙,但小树一直拒绝她。” “这次你回来了,她也就知难而退了。” 段之愿十分清楚小芊的心理。 因为她当初的心理过程也是这样,等反应过来时,早已经沦陷在张昱树为她营造出的世外桃源里了。 他那个人,凶是凶了点。 但他是个好人。 就比如为了帮路遥隐瞒被欺负的事,即使自己被退学,他也选择缄口不言。 又或者是当年胡佳冤枉她偷了MP3,张昱树第二天就把MP3找到。 …… 这些事,他做的不露声色,也不求回报。 甚至做事的方式属于两头不讨好。 可他全然不在乎。 他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孔,内心比任何人都炽热。 “对了愿愿。”吴真告诉她:“小芊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很长时间话,你想听吗?” 吴真说:“你们小姑娘心思太细,要是你不想听的话阿姨就不告诉你。” “我想听。”段之愿说。 饭店服务员也不签什么合同,小芊回宿舍收拾了几件东西,背着包就走了。 临走时又来到旅店跟吴真告别。 其实小芊的存在对于吴真来说,一直是心头的一根刺。 这么些年,她知道她儿子心里一直都有段之愿,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了,她很害怕会因为小芊而发生变故。 所以小芊辞职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临走时就多聊了几句。 小芊跟她说:“我知道树哥一直都不喜欢我,但我其实还挺自信的,因为店里的其他人都对我很好,也经常夸我长得好看。” “我以为只要我经常陪着树哥,听他的话不给他添麻烦,他就能看得见我。可是……” 她缓了一会儿,声音带着落寞:“看见他对象,我才知道原来树哥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 “她英语说得真好,而我大学都没考上。”小芊眼神空洞,透过面前的景物再次看到那晚。 “我们两个在吧台里,那么小的地方就好像是两个世界。我收银,应付各种醉酒的客人,面对他们开黄腔要礼貌地笑,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欢迎、慢走、对不起……” “她就只需要对着电脑打打字,看的书都是英文字母。树哥那样的暴脾气,发起火来谁也拦不住,可偏偏在她面前,说话声音低的我都听不见。” 想争取,但在看见对方那么优秀时,突然觉得所谓的争取变成了挣扎。 这样就平白无故多了几分自卑,可偏偏,对方什么都没说。 于是,自卑更甚。 她没说的是—— 那晚警察来过之后,客人催点的菜怎么还不上,她就跑出来找张昱树。 走过转角赫然瞧见张昱树把段之愿抱在怀里亲,软言细语地哄。 而刚刚还带着事业女人气质的段之愿,此刻正红着脸埋在他胸膛,变成了个娇羞的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他的另一面。 原来,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她。 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她的自信随着遍地啤酒瓶残渣一同扫进垃圾桶,再被捻成齑粉悄然蒸发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 从旅馆出来已经下午了。 黄昏的光圈像是个刚腌好的咸蛋黄,风一吹就褪去不留痕迹。 上桥侧边的彩虹灯已经打开,他们刚走过去就很幸运的碰上了整点。 悦耳的音乐声在耳畔响起,小提琴曲掺杂了古巴的韵味,听上去像是漫步在香榭丽舍大道的清晨。 街边人来人往,情侣们肆无忌惮拥吻缠绵。 段之愿当然不会和张昱树这样,她只和他食指相扣,顺着桥边慢慢踱步。 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推车,段之愿多看了几眼。 张昱树就问她是不是想吃。 段之愿点头。 糖葫芦种类繁多,段之愿选了两个黑葡萄的。 拿在手里咬了一口,冰糖甜脆融化在舌尖上,接着就是酸甜可口的葡萄汁。 段之愿问:“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你给我买糖葫芦那次。” “记得。”张昱树说:“被你耍小姐脾气扔垃圾桶里了。” “你——” 段之愿气鼓鼓地看着他:“我说的是在总校,你,你买给我那次,第二次,我没扔。” 又急了。 张昱树看着她,笑得懒散又讨人嫌:“哦,你说的是第二次啊,不太记得了。” 段之愿脸上的情绪淡了些。 居然不记得了,那件事她记得很清楚呢。 记了这么多年,半点细节都没有忘记过。 她咬了口糖葫芦,表情恹恹地朝前走。 突然手腕一沉,是张昱树攥着她的手,一口咬下她吃了一半的葡萄。 一边嚼着,眼底含着浪荡的笑,幽幽道:“我就记着,你咬过的那一半葡萄很甜。” 说完就咽下,又咂咂嘴回味:“嗯,今天这个好像更甜。” 段之愿‘噗嗤’一声笑了,抿着唇:“讨厌。” 他连忙接了小学生都会的那句:“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散步一样又走了会儿,走到上桥最高处时,刚好又是一个整点。 上桥瞬间成为水做的彩虹桥,段之愿趴在扶手上,突然挽着张昱树的手臂:“我们拍张照,好不好?” “好啊。”他揽着她的肩膀,主动接过手机,让自己的脸离镜头近些。 段之愿就小鸟依人似的靠在他怀里,露出甜甜的微笑。 拍了几张照片,张昱树还不忘自夸:“媳妇,咱俩真是俊男靓女,天造地设,你说是不是?” 一句‘媳妇’,好像他们已然在一起无数个年头。 段之愿弯着唇看他。 此时此刻无比庆幸时光没有流逝太快,他们还算得上年轻。 张昱树还在自我欣赏,抬了抬胳膊问她:“是不是?” “嗯。”她点头,声音很轻。 张昱树没有发现倪端,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路过卖饰品的小摊,段之愿凑过去看。 少女心在看见一个超级可爱的卡通贴纸时,瞬间爆发。 作为比其他顾客年纪和身高都要大的她,花了五块钱买了一袋贴纸,美滋滋揣进包里,脑袋里盘算着家里什么地方可以贴。 身后突然传来嘈杂的轰鸣声,段之愿回头一看,是五六个骑着街车的人。 各个身穿一身黑色皮衣、皮裤,骑着的摩托五颜六色。 以为摩托车会急速飞驰而去,却不曾想他们到了面前开始放慢车速,围着他俩转圈。 轰鸣声盘踞在耳廓,车灯晃在两人脸上,伴随着响亮的低音炮。 段之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攥着张昱树的衣袖。 摩托车渐渐熄火,嘈杂的声音总算褪去,感觉世界分外安静。 有人手里拎着个黑色头盔,摇摇晃晃走下来,像个一米左右的距离将头盔扔到张昱树手里。 他接过,偏头看向段之愿:“别怕,这都是和我一起玩的兄弟。” 这些人不像好人。 段之愿抿了抿唇,不露痕迹向张昱树身后挪了挪。 眼看着张昱树和那人碰了下拳头,笑得肆意妄为。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随着他说话,上下晃动,像是脱离了航线。 在一起时间久了,差点忘记张昱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这群人里的‘老大’,人家还叫他树哥呢! 张昱树和人聊了几句,又低头跟她说:“走,带你出去玩。” “不行。”段之愿有些犹豫:“走之前,答应我妈妈了,早点回去。” 张昱树笑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说完,贴近她的耳朵,低声告诉她:“宝贝儿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有老公的人,以后不用听妈妈的话了,你得听老公的,知道吗?” “……” 有个人下车坐上了另一辆摩托的后座,给他们俩空了一辆出来。 段之愿就被忽悠着半强迫上了摩托,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张昱树开得不快,甚至悠哉。 摩托车下了桥拐进一条小路,再出来时赫然是段之愿熟悉的地方。 ——十七中。 这里承载着太多关于他们的回忆,路过后巷时,她问他:“那里面还是你家的库房吗?” 伴随着轰鸣声,段之愿听见他说:“是,要不要进去来一炮?” 话音刚落,她就将手探进他衣服下摆。 两根手指尖捏住他腰间一点点肉,用力地拧。 张昱树疼得差点握不住车把,晃了两下低头去捉她的手。 此时车已经行驶至街道,前面就是十七中的大门。 张昱树停下车,抓住她的手腕。 回头懒散地说她:“行啊段之愿,现在都学会偷袭了是吧?” “谁让你说那种话……”她带着头盔,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张昱树抬起腿,敏捷从摩托车上迈下来,再把她也抱下来。 头盔摘下后,是她在夜晚白到泛着微光的脸。 “怎么在这里下?” 张昱树帮她掖好头发,说:“带你重温一下校园生活。” 学校严密,外人轻易进不去。 张昱树就带着她拐到学校另一边的北街,北街是一条美食街,各种各样的小吃应有尽有。 张昱树从小在这边吃到大,带她到了一家麻辣面馆里。 “两碗面,青菜牛肉正常放,一碗加麻加辣多放醋,一碗微麻微辣。” 又要了两瓶汽水,没见到瓶起,张昱树懒得找,直接将两个瓶口对到一起,不知道怎么用的劲,‘呲’的一声就打开了。 面端上来还冒着热气,青菜和牛肉点缀在上面,拆开一次性筷子,他麻利地拌了两下。 “尝尝,这条街最好吃的店。” 前几年太忙了,张昱树一共也没来过几回,这段时间为了和段之愿在一起,他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其他人,总算有空过来吃一碗面。 段之愿不像他,筷子一挑夹起来一大口。 她慢条斯理,夹着几根面条往嘴里送,细细地嚼,点点头:“挺好吃的。” 张昱树唇角挂着笑,又给自己碗里撒了点辣椒油。 抬起眼皮,问她:“你不爱吃是吧。” 她没说话,微微弯起的嘴角已经代表一切。 慢慢用筷子捡上层的花生碎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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