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水池足够深,粼粼的水光里,陆怡晴憋着气,看着水面上灼烧的火光和砸进水里的大小不一的砖块瓦砾。 房东是游泳社的,水性最好,他顺着这个巨大的池子游出去了一段距离,找到安全点,示意他们跟着他走。 暴怒率先游了过去,她当然学过这种保命手段,魔术师也紧跟其后,他表演过无数场水中逃生魔术,当然也有一定的水性。 陆怡晴虽然也会游泳,但她的手里还拖着一个安先生。 后者已经开始昏迷,他的体力不支,但还是小小地推着陆怡晴。 ……别救他了。 可惜陆怡晴从来都不是听人劝的好孩子。 她想,如果她听劝的话,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搬进M公寓。 房东游了过来,他帮着陆怡晴拉住了安先生的胳膊,然后一起往前面游去。 火光和爆炸似乎离他们都成了一件很遥远的事。 游到一半,陆怡晴感到肺腔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一串气泡从唇边滚出去。 她决定加快速度,但她的手上拖着一个成年人,她的水性并不足以支撑她游这么远。 房东发现了这一点。 他游了过来,慢慢地靠近她。 然后他扶住了她的肩膀,陆怡晴接受了他的帮助。 无数的气泡缓慢地往上升去。 在两个人之间形成无数旋涡。 一条小鱼从他们对视的目光里游了过去。 很快地消失在了水里。 呼吸之间,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 她跟着房东,继续往前游去。 该庆幸这座庄园里的观景喷泉建造得很大,他们在很远的安全地域地带上了岸。 被他们拖着的安先生已经陷入了昏迷,魔术师紧急地给他做了人工急救措施。 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其实你们不必救我。” 暴怒嗤了一声:“看来还不是很清醒。” 魔术师会意,继续狂锤安先生的后背。 陆怡晴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这个新手机也泡了水,成了一个板砖。 不过她很庆幸在这之前,她就拨通了眼镜警察的电话。 她第一时间就听懂了她的摩斯密码,带着所有人紧急撤离了这座庄园。 她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那个被手铐拷过的手有一点疼。 想来是之前没恢复好,刚刚又被她撑了一下身体,于是骨折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啧。 她打了一个喷嚏,看向暴怒:“你现在是不是该离开了?” 警察马上会赶到,她已经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声音。 “离开?”暴怒笑了,“不,我再也不走了。” 安夫人已经死了。 她从此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地活着。 “那个小警察和我有一笔账要算。”暴怒说,“我等着。” 说这话的时候,她抱紧了手里的兔子玩偶。 刚刚那么危险的逃生情况,她也没有放手。 兔子玩偶躺在她的怀里,只剩下一颗的眼珠静静地看着天空。 之前还有一颗眼珠遗失在了懒惰的侦探事务所的隔壁的宠物店里。 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 暴怒躺了下去,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吧,陆怡晴。” 她颠沛流离、躲躲藏藏地过了这么多年。 这也是她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 安先生想了想,艰难地爬过去,也跟着躺下了。 “阳光很好,是吧?” 她问。 安先生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但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阳光真好啊。 “我听说,阮淑媛小姐在女子监狱里过得很好,甚至混成了一代监狱老大。” 年轻警官说。 “我总感觉她在重操旧业了。” 陆怡晴没忍住,弯了一下唇:“她就喜欢这个样子,你随她去吧。” “可安先生每次去监狱里探望她都教唆他给她带女士香烟,这是个坏主意!”年轻警官有些不满,“他甚至还联合魔术师一起,玩偷梁换柱的小把戏,说实话,这有些过分了。” 每次都被狱警当场抓获,还要他去求情。 说实话,好丢脸! 虽然她在安夫人和市长以及七宗罪的一系列组织犯罪案件中出示了很多有力的证据,作为污点证人,可以减免一部分的刑罚。 但年轻警官还是很害怕,万一她在服刑期间被加刑了怎么办? “你很担心她?”陆怡晴问。 年轻警官:“……” 该怎么跟她说,在阮淑媛小姐送给了他那个萝卜挂件后,他有的时候对着挂件自言自语了好多蠢话,而他现在只是想让她保密不要说出去呢! “另外,我们的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夸奖了我的工作,还说要请我吃饭。你们国家的两位警察也被留下来吃饭了。”年轻警官试图转移话题,“如果你没那么早回国,也能赶上我们的饭局。” 陆怡晴弯了一下唇:“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给我发请柬,我照样可以来啊。” “啊,对,结婚。” 年轻警官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还在跳吗喽舞的搭档,有些无语。 “既然他精力这么充沛,那么待会儿他来写这个结案报告,我要提前回家了。” 他说着,顺势而为地拐进停车场,坐进了驾驶座。 后视镜上挂着一个萝卜挂件,上面的缝补痕迹歪歪扭扭,有点丑。 “想必你也看到他订婚的消息了,他到时候会给你发请帖。” 年轻警官笑了。 “还有,不必准备做客的礼服和首饰了,他的姨妈会请客的。” 陆怡晴挑眉。 “我明白了。” “那么就先这样,我总之有事,先回家了。” 年轻警官启动了车子,车窗外传来搭档的咆哮。 “你个混蛋,你的结案报告没写完呢!滚回来!!!” 正好,高铁到站了。 陆怡晴站起身,旁边有人看到她的伤臂上裹着石膏,纷纷给她让路了。 陆怡晴下了车站,打车直奔附近的公墓。 现在不是什么节日,没什么人来,整个墓园都很安静。 陆怡晴慢慢地往前走,最后,在其中一块墓碑前停下了。 墓碑上刻着的照片,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 陆怡晴有时会想起初来M公寓的那天,她抬起眼睛,向她打招呼。 “你好啊。” 隔了几排,她在墓碑上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大约有的时候肌肉男会拜托院长女儿过来看她,所以她的墓前总有切了一半的甜瓜。 又隔了几排,她看到几个分散在一起的墓碑。 每个墓碑上都有一只小兔子玩偶。 其中一只小兔子玩偶的一只眼睛是用纽扣缝起来的。 歪歪扭扭,有些丑。 再往前,她看到了房东。 他正安安静静地站在其中一块墓碑前,碑上放着一束鲜花。 陆怡晴走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另一块墓碑上也放着鲜花。 那是邹悦,她正看着她,笑得像个快乐的女孩。 她的旁边是他的丈夫,他同样笑得很开心。 而房东面前的那块墓碑,那上面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目光如此温良。 “你经常过来看她们两个吗?” 陆怡晴问。 房东点了一下头:“是啊,经常。” 顿了顿,他又道。 “好巧。” “是很巧。” 陆怡晴弯起了眼睛。 “我也过来拜访故人。” 房东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他看到了几位女性,然后陆怡晴的手指着指着,突然跳出了墓园之外。 “另外,我还在那棵树下埋了大黄、咪咪还有我的发财树。”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掏了掏口袋。 等她再伸出手来的时候,是一只绿乎乎的、翅膀上带着点棕色的刺蛾。 那只洋辣子很成功地结出了茧,还化成了一只蛾子。 此刻,它正小心翼翼地抱着陆怡晴的手指,打量着这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 “它现在不刺人了。”陆怡晴轻声问,“你要摸一摸它吗,林潮生?” 后者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小心地向它伸出了手指。 但还没等他碰到它,它就展开了新生的翅膀。 然后,它头也不回、歪歪扭扭地飞进了这个乱七八糟、五彩斑斓、瞬息万变、糟糕透顶、生生不息的世界。 陆怡晴弯起了眼睛:“真可惜。”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这么猫嫌狗厌的冷感。 房东没有说话,他目送着它一路远去,消失在了蔚蓝的天里。 然后他侧首,看向她。 “咖啡馆拓展了新的业务,是甜品区,要去看看吗?” 陆怡晴抱歉地摇了摇头:“我今天有约了,不过我明天有空。” 他点了一下头:“没关系,明天我也有空。”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陆怡晴弯起了唇。 “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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