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别,说不定等她老死,她都见不到阿昭…… 雨声还在细密的织着,从灰褐色的檐角溜过,滴落光滑且不满绿苔的青石,凝成一个个形状各异的水坑,从高往下,不放过丝缕分毫,似有将这大千世界织成一副春景图。 水洼泛起小小涟漪。 不知不觉,音音已经低头望呆了眼。只在屋檐下站了一小会儿,溅落的雨滴就悄落衣袂,染湿她的鞋面。 “怎么在淋雨。” 音音渺茫地眨眨眼,寻着低幽的声线,她看见衡昭撑伞而来。 音音仰首一愣。 此刻他单手持伞,顶着张轮廓分明的脸,黝黑瞳仁像是被雨丝点染过一样,多了些昏暗和波折。手上握着的明明是把最普通的油纸伞,此刻却为音音的脚尖笼出一片安全区,流俗惊焉。 “阿昭忙完了么?”音音缓慢地抬头。 如果忙完了,那阿昭马上就要离开了。 “嗯,差不多了。” “哦。” 音音低下头,碎发遮住她湿润的眼。 衡昭挑眉,一副无奈模样:“没借伞?” 音音摇摇头,整张脸就和掺了颜料的砚台一样。 没人愿意借给她。 但某个妖怪愿意接她。 音音绷紧了的肩膀稍稍松垮了些。 衡昭没多问,他将伞往音音那儿移了移:“走了。” 等回到音音的住处,衡昭体贴地在外面守着,音音换好衣服出来,案几上多了好些温热的吃食。甚至小炉上的一方铜锅还在咕噜噜地滚着热汤。 方才撑起的雨伞被衡昭放在木门边,没阖上,细缓的水流正从竹制伞撑上划过,在石板地上团起数个灰色的水渍。 “坐下吃些。” 衡昭松懒地笑一声,声音有几分哑。 音音饿极了,没在意什么脸面。 从头到尾没看衡昭这张脸,但衡昭的心湖已经格外热闹。 早上去灵剑峰,中午灵兽宗,傍晚去禁地打妖兽,最后打妖兽取宝物的时候,还要兼顾着不能释放太多的力量,不能让这里保护的结界破了,从而使别的大妖过来伤人。 【好烦,再不回去,结界就要破了。】 音音听到这,拿筷子的手一顿。 衡昭没注意。 整顿饭他一口没动,只单手转着桌上的素瓷杯盏,眼皮子耷拉着,晕染出几分难得的倦意。 音音收了碗。 二人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衡昭起身拍拍拍衣袖。 “我要走了。” “嗯。” “你在这好好学炼丹,那本书七天背完不难,但要记得考完多看看。” “好。” “那把伞留给你,对了,你屋里原来不是有把伞?” “……找不到了。” “……” 【小傻批今晚怎么这么沉默?】 衡昭的面上裹挟着疲惫,但眼睛却还很亮。 他挑眉:“今天有人欺负你了?” 音音依旧立一旁,闷声道:“没有。” 她只是陷入分离的陷阱。 可她不能贪心。 阿昭的出现本就是一场奇遇,她会将这次相遇牢牢刻在脑海里。 【那怎么话这么少?】 【才学一天就开始厌学了??】 【靠!小傻批可以做小傻批,但绝对不能当文盲。不行不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拣苦命人,再不好好学,以后一无是处被赶走宗门怎么办?难不成拿个小破碗去讨饭?】 衡昭越想越严重,薄唇都紧抿着。 音音舔舔唇角,想解释。 却被衡昭打断。 “伸手。” “?” 在音音圆润且闪着水色的瞳仁注视下,衡昭严肃地取出一根细长玉石之物,随即他抬手将东西轻搁在音音掌心,语重心长。 “收好。” “这是?” “传音器。”衡昭语意格外凝重。 【卷王出征,寸草不生。】 【劳资回去就开视频,亲自盯!】
第14章 “传音器会用吗?你有问题,就按三次器顶。” “对,就按这里。” “怎么没回应?嗯,因为我的那个传音器在天上。” 衡昭还是那般散漫模样,叮嘱得很随意,只是到后来,音音能听到的声音逐渐模糊,她抬首观望,肆意潇洒之中,衡昭眉头微蹙,指尖相互捻动着,似乎周身笼罩着某种难言的焦躁之感。 音音小心地收好传音器:“阿昭,你……心情不好?” 衡昭明显不虞,但他却驳言:“没有。” “哦。” 阿昭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她不信。 但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到衡昭来沧海宗的任务,音音秀眉拧巴着。 她盯着衡昭,语气也愈发紧张:“是阿昭这次过来沧海宗的任务完成的不好?龙神大人会责备阿昭?!” 责备? 衡昭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瞥了眼还在忧心的音音。 他道:“不是。” 【这么担心我?眉毛皱得和个小老太太似的。】 【罢了。】 【迟早要回去。】 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音音起了皱的眉头,道:“思伤脾,忧伤肺。” 【而且少皱眉,小孩子家家少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音音额首边的微热消散,衡昭退后半步。 “该走了。” “记得复习今日所学。” 【一定要复习!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过目不忘的本领!也别想着偷懒!小傻批你要悄悄地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你要记住,多学一分钟,老公会不同!啊哈,不行,小傻批还是小学鸡不能他么早恋。】 “嗯,我会记得的。”至于衡昭说的其他的东西,音音不由按了按鼓胀着的额角。 她头痛了。 她开始听不懂了。 “嗯。” 【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我能盯着你~】 【哎哎哎哎!该走了。】 【这破结界太脆了,艹!沧海宗上头裂了个小缝!】 衡昭眸光收紧,他看向窗外:“捂住耳朵。” 音音:“?” 衡昭催促:“捂紧点。” 音音:“!” 雨后一阵穿堂风掠起,轩窗外的平地一首惊雷炸开,随后四面轰鸣,底面剧烈得震颤着。音音靠着结实的案几,双手牢牢地捂着耳朵,她有所预感,睁大了眼。 衡昭的身形丝毫未动。 轻轻地朝她笑笑,单薄的唇瓣上下翕动着,音音茫然地看着他,男人又抬起小臂,做出了一个让她倍感陌生的姿势。 手臂抬起,轻轻前后晃动。 下一息。 男人骤然消失在音音的视线中。 徒留,大雨淅淅沥沥。 - 龙神使者离开的第一天,沧海宗响了一整天的惊雷,还续上了瓢泼大雨,音音不得不撑伞。 龙神使者离开的第二天,大雨转小雨。 第三天,小雨转毛毛细雨。 第四、五、六……三十天依旧如此。 一晃,三年过去。 这三年里,音音每日的学习内容多,也越来越深。师傅反复给她书册,每次都是那套说辞,看不完,整理不好药材,那就滚蛋。就因孙郸望的严苛教导,音音跌跌撞撞地入了丹修的门,还能引气入体。 只有在梦里才得清闲。 但不知何故,她时常梦见蛟形的阿昭。 漆黑的爪,无情的眸。 时而凶恶对她,卷起狂风将她拍飞,时而亲昵不已,缠绕在她的手腕撒娇。回回都不同,但相同的是,每回梦见蛟龙后醒来,她都无比空虚。 这日。天空终于放晴。 沧海宗的弟子鱼贯而出,成群结队地出门活动,音音也开始由室内识认药材,进入学丹方炼丹这一步。 此刻音音正蹲在地上翻晒药材,抽空翻翻丹书。 累了就听听周围人的言语。 今天是阿昭离开沧海宗的第三年。 雨势小到近不可察,各大山峰恢复了以往的热闹,虽然之前也彼此交涉,但现在没有巨大的压力,弟子们说话都随意了许多,收捡草药时打我一下,我扯你一下,很快就没了正形。 “昨晚你感觉到地颤了么?” “没,惊雷没了,今天雨就停了。” “都三年多了才停,怎会如此,不过应该没事了吧……我听剑峰的守护弟子说,禁地沸腾了几年的妖兽今儿都安静了,完全没有之前疯了那样,撞结界。而且你注意没,咱们沧海宗飘了几年的雨,山下还如常。” “真稀奇,只有咱沧海宗下雨,你说这和龙神使者有没有关系?” 还真是…… 音音阖上了书,她眯眼看向久违日光。 日光明灿,犹如某人赤金的眼眸,矜然不屈。 阿昭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指节第无数次伸手摸向熨凉的传声器,传音器看上去平平无奇,一根指节粗,中指长度,像个普通的小玉棍,唯一特殊的,便是它入手通透润滑的触感,摸上去很舒服。 就像……小蛟时的阿昭一样。 可音音早就观察了无数个日夜。 光靠这个,真能传言么? 音音耳朵还萦绕着衡昭辞别前的神情。 能让阿昭皱眉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可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人,连修士都算不上,她又能给阿昭什么助力。 音音罕见地有些烦躁。 没由来的躁,又无法纾解,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丝毫未注意周围寂然已久。 顾叙之信步而来。 特意寻音音。 三年他们只见了廖廖几次,还都是远远相望。 现在近了,少女的气质干净清爽。 最明显的便是音音的个儿抽了条。 眼前人腰肢纤细,双腿笔直清瘦,皮肤白润了些,头发也被养的乌黑亮丽,阳光将她墨色的发丝染上了些明意,皮肤也被暖光衬得白里透红,青色的长袍在身,墨绿色的腰带却从中束起,将她的腰肢勾勒得格外纤细。 无论近看,还是远处打量,都远比初来时顺眼。 短暂的出神,顾叙之阖眸侧开了视线。 “大师兄!”迎上去的是苏青鱼,语带欣喜,当即将人围住,“你怎么有空过来!” “找人。” “找人?大师兄又要去秘境寻药材?这次谁去,方师兄霍师兄去么?他们去我也去,我这次多带着药材!” “你问方袭云。” “嗯嗯!我午间就去问方师兄。” 顾师兄……大师兄来了? 音音寻音抬眸。 不远处的顾叙之还是那幅冰冷模样,男人双臂抱起,中间斜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剑柄处的剑穗不复之前青绿,苍白且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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