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睡在这座比灵石还珍贵的屋子里的,却是个连灵气都感受不到的凡人。 屋里的桌子上堆着一些没打开的盒子,不用看也知道是其他仙神送来讨好帝君的礼物。 天命阁在她来之前似乎没有其他侍奉的仙神,姜真像是没骨头一样躺在榻上,好像也懒得理会这些礼物,只杂乱地堆在一旁。 垚英简单整理了一下,闻见最上面的盒子飘出一缕食物的香味,怕里面的东西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这里面好像是吃的,要拿出来吗?” 姜真睁开眼睛,光着脚走到她身边,伸手将盖子掀了,随手扔在地上。 里面果然是几块做成花朵模样的糕点,精致无比。 姜真盯着这几块糕点半响,随手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垚英犹豫半天,也学着她拿起一块黄色的糕点,还没有咬下,就看见姜真的眼眶、鼻子、嘴里都开始流出鲜血。 红色的血迹从她苍白的脸上缓缓流过,靡丽又恐怖。 垚英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糕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连忙扑过去扶住姜真的手臂,大喊:“没事吧?怎么了?” 姜真若无其事地止住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说道:“没事,有毒而已。” 她冷静自若,像是早就知道里面有毒似的,并不在乎。 垚英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被姜真温柔外表迷得颠三倒四的心冷静下来,背后逐渐开始冒出冷汗:“你知道有毒还吃?” 姜真没有回答她,慢悠悠地坐下,突然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来仙界的?” 垚英嘴唇上下翻动了一下,避开了那个关键点:“两月前。” 正是帝君大婚的那日。 她不敢说出来,怕姜真多想。 姜真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温柔地笑起来,仿佛已经看穿她未尽的话语,重新看向窗外。 她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外面的草木,又像是看向了很遥远的地方,又或者什么都没有看。 屋内陷入沉寂,半晌过去,姜真眼睫轻颤,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2章 有病 垚英彻底老实下来,不敢再乱说话,也不敢再碰其他东西了。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好像真的有点……不正常。 她看姜真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身体放松,脊背却依旧很挺拔,脚尖点地,即使双腿交叠,看上去还是稳定而轻盈。 垚英这株花少说在人间也活了五百年,在无数凡人家里待过,这绝不是一般凡人女子能具备的礼仪。 见姜真还要伸手去拿那块糕点,垚英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把糕点连盒端走了。 她看了看糕点盒,又看了看姜真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结合一路上的传言,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有人给你下毒,你不做点什么吗?” 姜真挑了挑漂亮的眉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做点什么?” “比如说,查出这盒糕点是谁送过来的。” 垚英义愤填膺地说道,此时已经完全代入了自己的新身份:“一定要彻查是谁送来的!这可是冲着你的命来的啊,不查清楚,那人躲在暗中害你,防不胜防。” 姜真轻轻敲了敲桌子:“我知道是谁送来的。” 垚英把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傻眼道:“你知道啊。” 姜真点点头,纤长指尖拂过盒子的边缘,木盒上镶着凤凰的图案,做工精致:“这是呈凤宫的盒子。” 这下轮到垚英噤声了。 呈凤宫,不就是天后的寝宫吗!这下连动机都显得合情合理。 天底下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娶了自己,心里还记挂着白月光,看来连天后都不能免俗。 可她仔细一想,据说姜真和帝君是在人间相恋,帝君非要把姜真带上仙界,这也不是姜真的错,是非对错,还有个先后,天后的怒火为何直直冲着姜真来呢? 垚英表情复杂,最终却还是开口道:“呃,就算是天后……那也、那也不行,今日她送毒药没毒死你,以后就敢直接派人来杀你。” 姜真可是个凡人,很脆弱的凡人,指不定碰一下就死了,她刚入仙界,可不想因为这个受牵连。 “你觉得该怎么办?”姜真好脾气地说道。 “告诉帝君,让帝君为你做主!” 垚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封离帝君这么金尊玉贵地养着她一个凡人,总不能是因为好玩吧。 她对其他小神八卦的爱情故事总归还是有些相信的,只是不知道这真情到底有几分。 姜真的瞳孔动了一下,投下的光晕被她缁黑的双眸吸收成一个小点:“那你去说吧。” “我?”垚英指了指自己,两根眉毛几乎挤在一起。 姜真看向窗外,半晌,说道:“出了这道门,去找一个叫言拙的仙君,他是封离的副官,把东西交给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垚英闻言,忙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姜真看着她毛手毛脚地提着糕点盒走出去,盯着一头蓬松到快要飞起来的头发,自言自语道。 “忘了问她是什么花了,怎么长得像只水母?”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一旁的屏风,双手拢在一起,眼睛扫过这里的每一件陈设,琉璃瓶里桃花的花蕊一共有十二根。 她的记忆力足以让她记住这个犹如牢笼的阁楼里每一块地方的模样,却唯独分辨不出已经过去了多久。 这里没有日月,也没有时间。 仙人不需要记住时间的流逝,她需要。 她不喜欢这里,她喜欢绚烂的红尘、热闹的人间。 她负手站起来,垚英还没有出去半柱香,又像一阵风似的冲回来,后面海跟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垚英还没有说话,那身影先一步从她身后走出来。 这人身穿青墨色的戍装,背后背着一柄剑,面容深邃,乌眸沉沉,神色漠然,总像是在放空。 这便是姜真要垚英去找的言拙仙君本人。 言拙不着痕迹地扫了姜真一眼,伸出手,糕点盒悬空浮在他手心之上,里头飞出一块糕点,在言拙的注视下缓缓分离出透明的液体,确实是毒:“夫人身体还有事吗?” “无事。”姜真微笑:“多谢仙君关怀。” 言拙仙君言简意赅:“夫人想怎么解决?” 他走过来,又在离姜真只差几步路的地方停住脚步,目光沉静地看向这个女人。 言拙为北方玄武斗宿化身,统领仙界诸将,辅佐帝君千年,是封离之下第一人,姜真和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一个克己守礼、呆板耿直到有些一根筋的人,他的脑子里除了打仗,便是任务,容不下一点情爱,也绝不会被她说动。 因此封离才会放心他驻守天命阁看着她,提防她逃跑。 姜真说道:“听仙君的意思,仙君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垚英脸上急起来:“这怎么行?” 却见姜真对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言拙的眉头簇起,眼里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情绪,他语气凝重了些:“夫人谬言。” 姜真抿唇笑了一下,竟站起来走向言拙,言拙动作迟缓了些,猝不及防和她相对,瞳孔一缩。 姜真向前一步,言拙便后退一步。 “这不重要。”姜真笑起来:“我若是抓着这件事不放,岂不是叫封离和他刚娶的夫人离心。” 她语气温柔至极,仿佛真为封离考虑,但言语间对帝君却毫无敬畏之意。 “不……” 言拙低下头,竟然直接单膝跪在她面前,嘴唇瓮动,只直直喊了一声:“夫人。” 言拙只喊过她一个人夫人,意思不言而喻。 姜真摆摆手,没有说话,言拙拱手行礼,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垚英凑过来,愤愤不平道:“可恶,这事就这样算了?天后害你,凭什么让你退让。” 姜真若有所思:“谁说我要算了的。” “可言拙仙君都已经走了。”垚英嚷嚷:“不是算了的意思吗?可恶,看他浓眉大眼的,也是个喜欢钻营的小人,真是错看了。” “他走了,自然是要去他该去的地方。”姜真拂袖,懒散地看向远方,只是她凡人眼力,也看不得多远。 所以远处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毫无关系,她只是一名手无无缚鸡之力的凡女罢了。 她问道:“你在凡间待了多久?” “五百年。”垚英老老实实地回答。 “太远。”姜真摇摇头:“我活到现在,也才二十有三而已。” 垚英听她语气,不知为何突然难过起来,可能是突然意识到姜真只能活她的零头,语气也变得宽容了:“若从开智算,我也只活了二十来年。” “精怪的二十年,与人的二十年,长短不一样。” 姜真缓缓道:“你们有漫长的余生,二十年,就像一滴水落在溪流里,毫无痕迹,但对于人来说,二十年足以发生很多事了。” 对于姜真来说,更是如此。 她并不是被爱拥簇着长大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却唯独不爱她和她的母亲,她的公主身份,无非是一个纸糊的壳子。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婚事上。 于是在母亲的做主下,她和封离订下了婚约。 母亲看重封离文武双全,家庭和睦,姜真却只羡慕他的少年意气,桀骜不驯。 定下婚事后,她们曾在上巳节见过一面,封离对这桩婚事似乎没有什么不满。 她坐在青柳下,少年站在对面,远远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姜真看不清楚,也不记得他们俩有没有对视了。 要离开时,有陌生的侍女交给她一件东西,说是封家长公子赠予的。 姜真打开盒子,里面不过是一只用季樱编织而成的花环,很美。 她一度认为,自己会像所有人一样,顺理成章地嫁给封离,也许会有个孩子,总之,没有波澜地过完一生——她被锁在深宫十几年,父母不和,内争外斗,想象中幸福最幸福的模样,也不过是这样平凡的生活。 然而谁也没想到,已经沉迷在酒饮中愈发头脑不清的皇帝,一时兴起抄了以仁义之家著称的封家满门。 封离一朝从贵公子跌落,身边的人接连被下狱。 她的好友、她的弟弟,都劝说她和封离退婚,明哲保身。 她却没有。 姜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他本不该这样,不该受此苦难的——那个神采飞扬,有时又有些别扭的少年,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姜真和封离退不退婚,似乎都影响不了他所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她只是不想再让他尝那众叛亲离一苦了。 封离远赴戍边那夜,接连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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