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么做,寒止便要日夜经受心脉被碎片磨蹭的疼痛,更不用说灌养一个新的肉身出来,他本身又要失去多少心血。 最让人费解的就是,为何明明已经凑齐了原本本体的碎片,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重新做一个出来呢。 “今后不会?”灵泽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可轻描淡写的语气中仿佛隐含着更深的情绪。 “那我问你,”灵泽对上寒止的目光,问道:“我给你的印信呢?” 寒止先是一愣,印信?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灵泽已经知道了! “印信……”他视线错开,不敢与灵泽对视。 当初刻意交换印信,便是想着今后借用印信中灵泽的灵识,来测试新的本体是否已经与灵泽的魂体相适配。 所以那块印信当中属于灵泽的灵识,早就在之后一次次测试中被消磨殆尽。 方才那句“今后不会”转眼就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已经进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今后怎可能放弃不会再以心血供养。 灵泽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这次寒止没有再阻拦。 只是灵泽并没有一气之下离开,而是坐到了案几旁,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株艳红如血的梅花。 手掌交握成拳放在桌案上,面庞上是如水般的平静。 天知道她是废了多大的心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将这盆花给砸了。
第83章 灾厄 天色将明,月色与晨曦交替,整片天空呈现出金黄与墨蓝交融的色彩。 灵泽在庭院中枯坐了一夜,一直停留在案几的那株梅花前,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寒止平躺在榻上,透过窗户看着灵泽的背影,同样一夜都没有合眼。 灵泽还是架不住自己心软,微微侧过头,在寒止的视线中露出小半张苍白的面庞。 “睡吧,不用这么紧张地盯着我。”她轻笑了一声,既像自嘲又像无奈,“这可是你费劲心力为我准备的,我不会随随便便就毁了。” 寒止张了张嘴,可到口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彻夜的心焦在得到灵泽的回复后散去许多,疲惫不堪的精神终于让他在天光将至的时分沉沉睡去。 听着身后绵长规律的吐息,灵泽垂下头来,双手抵着前额撑在案几上,如缎般的长发顺着肩头滑下,将她脸上的一起情绪遮挡。 经过一夜的枯坐她的心绪从开始的盛怒逐渐回归平静,细长的手指遮挡着她的眼睛,透过指缝,莹白的本体碎片与红艳的梅花在视线中被切割成两块不同的画面,就像摆在她面前的两个选择。 灵泽伸出手,两指将那片轻薄的莹白花瓣夹起,在空中略一停顿,花瓣瞬间被她收紧掌心,直接被她融进身体当中。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灵泽双眸阖起,仔细感受着这片本体与魂体相融的感觉。 与之前几次一样,顺利得没有一点异样。 若不是发现了寒止背着她为她重新培育了一个肉身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本体才是致命的存在。 不,也不是完全没想过。 她猜到因本体引起的种种异样,原因可能就在她的本体上,而非本体受到什么特殊的影响,可她一直十分自信地以为,她自己的身体,她如何会无法控制,如何会到了需要重新换一个身体的地步。 寒止从不做无用的事情,哪怕是关心则乱,也不会这么急躁地不惜用自己的心血催生梅花,可见为她更换本体这件事情不仅是他早就决定好的,而且还迫在眉睫。 是因为除了藏在他心脉处的那一片,其余所有的碎片都已经被找齐了吗。 所以他才会急到不顾会被自己发现,急到深更半夜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也在所不惜。 灵泽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到底是应该制止寒止,还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自残,就为了一个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的原因。 没过多久,附着在梦魇上面的本体碎片便被灵泽彻底融入魂体,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只差一点点就被补充完整,失去了几十年的感官也在渐渐恢复。 梅花清冷的香气,长白的风吹在身上时有些刺骨的冷感…… 苍白的肌肤渐渐有了几分血色,不再是属于魂灵没有生机的颜色。 手掌握紧再松开,握紧再松开,反复好几次,她甚至已经能感受到案几表面冰凉的温度,这证明她的指尖已经带了暖意。 “呵呵……”一个喜忧参半的笑容。 距离彻底恢复肉身就差最后一步,而且那一步近在咫尺,只要现在她走进屋内,扒开寒止的胸口,甚至都不会对寒止造成什么损伤就能将最后一片碎片取出来。 但她自始至终一步都没有动,直至白昼彻底到来,她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感受着日光带来的细微刺痛感。 原来残缺的一点肉身跟完整的肉身就差在这里。 她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寒止,即便是陷入沉睡眉头也未能彻底放松,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 灵泽收回视线,还是先去云钟那里找些能恢复元气的药材吧。 脚下刚迈出一步,耳边便突然响起一阵低语,如同附耳呢喃一般。 “你就不想彻底恢复肉身吗?明明就在眼前了。” 灵泽脚步猛然顿住,灵识整个向外散开,可除了屋里的寒止,整片镜湖的范围内都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是幻听吗?可那声音分明无比清晰。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本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吗?”那道声音突然再次响起,这次灵泽可以确定,并非是有人用了什么术法,这声音确确实实地来自自己。 “哈哈哈哈……别找了,我就是你啊!这些问题难道不是你最想知道的吗?问我,只要你问,我就能告诉你答案。” 灵泽眼底如同一片化不开的墨,她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少在这儿给我装神弄鬼,你就是我?那为什么我还要问我自己?” 那道声音用跟灵泽一模一样的声线,开口句句都带着引诱的味道:“当然是因为你对自己不够了解。想想看,从化形到现在,你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灵泽一听霎时笑了出来,“我还当是什么呢,你应该……是梦魇吧,也算是个了不得了的灵物了,被封印在湖底,还能通过我的本体跑出来。” 那声音一顿,却是嘲讽般的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以后我是那个破镜子,哈哈哈哈哈——” “我都说了,我就是你!我是你意识的一部分!” 声音方一落下,灵泽便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仿佛冲入了一道庞大的洪流,它冲刷着自己的意识,与自己原本的意识渐渐相融。 同时产生的还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好像要将她的脑海撕开再重新拼凑起来一般,这股剧痛让灵泽不得不跪倒在地,双手抱住脑袋,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自下巴滴落在地。 “你看,这都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只是你已经忘了。”那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就像是灵泽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在灵泽眼前闪现。 “保佑我一定赚大钱!” “希望我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为什么重病的不是别人!为什么贫穷的是我,重病的还是我!” …… 这是……她还是一朵灵花的时候,道观中日日都能见到的场景。 世人常把希望寄托于神灵,又将自身的不幸与灾难归咎于命运的不公,所以无论是道观还是寺庙,日日月月听到的不是祈祷,而是世人心中的欲望。 向神灵祈愿自己能够富有,向神灵祈愿婚姻美满,诅咒世道不公、灾厄给予他们的绝望。 灵泽便是在一声声的祈愿中诞生于枝头,所以她天生通晓人的欲望,能够勘破魔障,天生没有修炼瓶颈,亦不可能有心魔。 这些画面在她化形后确实渐渐被她淡忘,应该说她尚未化形时的记忆都不甚清晰,直到现在,那道自称是“你自己”的声音再次将这些场景展现在她眼前,才逐渐被她回想起来。 希冀、祈求、哭诉、诅咒……一声声、一幕幕迫使她重新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世间的一切欲望。 “所以,聆听众多欲望而生的你,真的是什么“道心之花”吗?”那道声音适时地响起。 剧痛渐渐停止,灵泽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 “道心之花?” 不是吗?她能看透种种欲望,没有心魔没有瓶颈,甚至无需渡劫,这可是修真者求都求不来的天赋。 “你是……我的心魔?”虽然她从未有过心魔,但也从别人嘴里听说过,如果是心魔,那便说得通了。 那道声音冷冷哼道:“你还不相信我就是你?” 灵泽突然站了起来,准确说是她的身体突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怎么会!她明明没有想……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那道声音仿佛能够听到她的心声。 “因为我和你是一体的,我想动,身体当然就会动起来。” “灵泽”迈出剑阁的大门,纵身跃入镜湖沉入湖底。 她的身体飞快地在湖水中穿梭,目标像是非常明确。 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巧的木匣在湖水中沉浮,木匣被七条符文锁链锁住,正是灵泽亲手封印起来的梦魇。 灵泽试着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事实就像那道声音说得一样,她察觉不到一丝一毫身体被控制的迹象,自然就无从谈起摆脱控制。 “这镜子对我没用。”灵泽站在梦魇前,边说手上边将梦魇的封印解开。 “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些东西罢了。” 巴掌大的铜镜很快便被灵泽从木匣里取出来拿在手中。 “这东西跟我们也算是同宗同源了,也幸亏是这样,否则要是附在了其它物件上,属于‘我’的这一部分意识还没这么快恢复。” 灵泽:“你是附在梦魇上的那块本体碎片!” 声音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 那碎片附在梦魇上不知多少年,沾了些梦魇的魔障也在所难免,取出来后又被灵泽融合。 原来是这样。 那声音听得到灵泽心中所想,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想再次提醒灵泽,她们就是共同体,而非什么沾染了梦魇的魔障。 “好好看清楚,听清楚。”声音道。 梦魇再次将灵泽带入了幻境,只是这一次乃是灵泽自己主动使用,所以眼前看到的正是来自“她自己”想看到的景象。 竟然不是她的记忆? 她还以为那声音要给她看的,是自己未化形前被自己忘却的事情。 眼前的幻境冰雪漫天,后山的冰峰高耸而险峻,一座散发着阵阵冷光的石碑前,寒止正捧着无瑕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上面映射出来的天道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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