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洗净的白菜叶子喂马,又让人准备豆糖,赵肃睿一会儿摸摸马鬃一会儿摸摸马尾。 像个猴儿。 终于,英明神武的昭德帝冷静了下来,看向崔锦娘: “最近又有什么消息?” “回娘子的话,那边府里以为世子是被西厂抓了,现在龟缩不敢动弹,倒是之前派出去的人活动得更勤了。” 赵肃睿点点头,从崔锦娘的手里接过了信封。 “你们俩是得了什么消息?” 白引娣大着胆子说:“回姑娘的话,我俩就是听说姑娘今日寿诞,来给姑娘祝寿。” 她俩也知道凭自己的出身这么做实在孟浪,可上次姑娘对她们和气,她们也有了些微的胆量。 俩人的寿礼也简单,就是手绣的荷包,自用赏人都能用的,材料一般,针脚也算不上出色,但是也算工整。 赵肃睿不在意这些,他让阿池抓了一把银锞子赏给了两人: “你们二人有心只管用在探查消息上,只要做得好,我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俩人千恩万谢。 看着手里印着“福寿无边”字样的银锞子,谨慎惯了的齐绣儿咬了咬嘴唇,轻声说: “姑娘,这些银锞子,我可否换几枚带了旁的吉祥话的?” 说完她又后悔了,连忙跪下,又被阿池扶住了。 赵肃睿的目光又看向自己新得的马驹,随口说: “你要什么吉祥话的尽管拿了就是,也不用换,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做事,旁的不必操心。” 齐绣儿还是磕了头才起来。 阿池从荷包里倒了些银锞子让她选,齐绣儿认识的字儿真的不算多,还要求了阿池告诉她是什么意思。 最后,她选了几枚“好学求真“、“登科及第”的银锞子。 看她眼睛里几乎要闪光,阿池不禁笑着说: “你家里莫不是有个儿子?专门为他求的?” 齐绣儿有些难以启齿,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本是有个女儿的,跟着我不方便……听说现在女子读书能当女官了,我想求几个银锞子,以后她要是能进学,我就去给她。” 扭扭捏捏说出来的话真是极好的梦,齐绣儿夜里都不敢做。 她的肩膀还是缩着的,要是从前,别说她说起这些,腰上摇得慢了一分缓口气都会被打。又哪有人听她说想要什么?一腔心事放在哪都是腌臜人的腌臜念头罢了。 齐绣儿说的时候只打算是让人拿来取笑逗乐,没想到,那位高贵的沈姑娘却说:“听着也不错。” 她小心抬起头,竟不小心和“沈娘子”对视了一眼。 只看见沈娘子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些笑似的看着她,目光不算是柔和,更像是在审她似的。 沈娘子说出来的话却让齐绣儿惶恐不已。 “你这当娘的,不错。” 为自己孩子打算的母亲,在赵肃睿看来都不错。 —— 这一天还是与沈三废“心意相通”的日子,赵肃睿和小马驹玩了一天什么都顾不上,连这个也忘了。 “陛下,过去一炷香您给马起了十四个名字了。” 沈时晴忍无可忍地对赵肃睿说, “您起的名字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没想到心里默念的名字被人听了去,赵肃睿噎了一下,险些打嗝,为了让沈三废别抓着他的痛处,他连忙说: “今日朕过得痛快,倒是比之前都过得开怀。” 沈时晴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却只说:“陛下开心就好。” 能让女官上朝,她也是开心的。 这也算是她给自己的寿礼。 摸了马背上下几乎要以假乱真的鬃毛,赵肃睿终于在心里说: “沈三废,你……哎呀,可惜了,图南做的寿面还是不错,可惜你这正主子吃不上。” 沈时晴不接话。 灯火明亮,烛影幽幽,皇城内的在批奏折,皇城外的在看马鞭想名字,两人仿佛都看着手上做忙着,谁也想不到他们二人竟是做心意相通。 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半,就在赵肃睿在心里对着沈三废痛批户部尸位素餐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沈宅的后门。 是白引娣。 因为齐绣儿死了。
第96章 做人 走出了房门,赵肃睿才发觉天上竟然又飘起了细雪。 静雪无声。 半边儿身子上都是血的白引娣瘫跪在地上,脸上的泪和身上的血一并流到地上,雪怎么都掩不住。 “像我们这样的暗门子,平日就少不得要受那些破落户闹门敲窗,有时候少不得求了那些恩客来替我们守了门户,这些日子各处都抓的严,那些当官的读书的都不再上门,行商的也都收敛了。门前冷落了,胡会那样的破落户就张狂了起来。前几日我就被他盯上了,就一味躲着,今日到底让他得了手。 “我本想着他得了手也就罢了,不曾想他竟然还在我院子里张狂起来,不肯穿衣裳,让我给他做饭洗脚,不如意就打骂我。他甚至翻我细软,之前朱二家的送来的钱粮和我今日得的银锞子都被他翻了出来。夜里我趁机想逃,却被他抓了要打杀我,正好齐绣儿来寻我,一见胡会提着刀要杀我就一把将我从院子里推了出来,让我寻朱二家的。 “等我寻了朱二家的回去……她已经死了,胡会跑了。” 白引娣身上也被胡会用刀划了几条口子,她却像是觉不着疼似的。 瞪着一双眼睛,她看着台阶被雪一点点盖上,风一吹,雪花散了,那还是石头。 明明白日的时候,她和齐绣儿肩碰肩地沿着巷子往回走,还说说笑笑的,一转眼儿,就像被风吹散的雪,什么都不剩了。 胡会是什么东西?走在路上人人都能啐一口的破落户,偏偏就能对着她们这些脏了脚的女人使上劲儿。 偏偏就能……提着刀,拽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你们这些暗门子里的娼妇每日里走在路上都在勾引爷们儿,我便是打杀了十个八个,也算是为民除害!” 白引娣猛地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风进了她的肺腑里,她像是醒过来了似的,猛地站了起来: “我本不该来的。” 她和齐绣儿都不该来的。 第一次就不该来的。 齐绣儿说得对,她们身上是有报应的。 脏了人家好门户的地界儿,也难怪遭了报应。 怎的,就…… 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痴痴疯魔似的白引娣,赵肃睿脸上看不出喜怒。 “培风,让人去将崔锦娘寻来,拿了我的钱粮便是我的人,平白死了一個,她这管事儿的怎么不来给我一个交代?” 培风连忙道:“姑娘放心,已经派人去寻了。” 赵肃睿又说:“阿池,带着她去包扎,灌一副安神药下去,别在这儿给我装痴扮傻。” 这话说的难听,阿池抬头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自己亲自去扶了白引娣。 白引娣却不肯让人碰,方才还能把话说清楚的人现在却像疯了一样只想往一旁躲,根本不让人碰。 赵肃睿见阿池小心翼翼根本碰不着白引娣,先是移转了目光看向一侧,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陛下,您心里怎么这般乱?” 听到沈三废的心音,赵肃睿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自放在就一直绷着心神。 “乱?有甚可乱的?” 心中冷笑,赵肃睿道:“不过是死了个手下罢了,你以为我还得真跟个女人似的哭天抢地?朕北伐西征的时候可是见惯了死人的,那些兵士哪个不是大雍的良家子?向北向西的寸寸地都是用他们的血铺出来的,朕也没眨过眼。一个不入流的破落户,入了莪眼都是他组分冒青烟的腌臜货色,我抬指头就能捏死,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陛下说的没错。” 沈三废语气柔缓,略平淡的女子的声音仿佛伴着雪花一道落在了赵肃睿的心上。 “千军万马沙场搏杀,陛下是见过大场面的。倒是我,有些小题大做了。” 赵肃睿不屑冷笑,又看向今日特意进城来给“她”祝寿的图南: “图南,你亲自带人将那胡会抓回来。” “是,姑娘。” 吩咐完了,赵肃睿背着手就要回到屋里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在心里对那远在皇城里的沈三废说: “沈三废,朕把那破落户抓了来杀了,也算是不教而诛?” 坐在乾清宫御座上批奏折的沈时晴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她回道: “恶贯满盈,教无可教。” “嗯,你这话还算是人话。” 赵肃睿神色漠然地看着挂在墙上的弓,却听沈三废又说: “陛下,您要是在燕京城里杀人,以您的身份可是遮掩不过去的,我这就让四鼠带着人去,您放心,我不会嘲讽您是以权术杀人。这等人,怎么死都不过分。” 赵肃睿又“嗯”了一声。 这时,崔锦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走到阶前立刻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姑娘,是我思虑不周,应该给她们二人换个住处才对。” 没有换个住处,嗯,真是天大的错处。 赵肃睿缓缓转身,站在屋里看向站在门外的众人。 白引娣口中喊着报应,崔锦娘跪着请罪,阿池神色惶然想要去扶白引娣自己却落了泪,培风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握着长枪杆子的那把手已经攥出了青筋。 不过是个人死了罢了。 不过是个人……死了罢了。 “那胡会如此猖狂,身后可是有什么靠山?” “回姑娘的的话,胡会姓胡,观音寺一代胡姓聚居,十户里有两户是姓胡的,彼此间都是亲戚,胡会是破落户,他有个堂叔是火甲队的总甲。” 火甲队? 听见这几个字,赵肃睿几乎要笑了。 区区一个在坊间灭火的不入流小吏罢了,九品芝麻官,这就实在是个连芝麻粉都算不上的角色。 “罢了,不必再说。” 赵肃睿不耐烦再听下去, “将人抓了送去五城兵马司,我倒要看看一个微末小吏能不能救了自己的堂侄子。” “是!” 吩咐完了,赵肃睿却没动。 遥遥的,在连天的碎雪中传来了一声梆子的响声。 三更天了。 他垂着眼睛。 突然哂笑。 “女人家的名声薄得就像张纸,一不留神就碎了,再也补不了。”想起那日夏荷说的话,赵肃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杀张玩之前,他御前也是有四个太监的,一鸡三猫当时还未改了名字,还有两个分别叫朱振和、汪振道,三猫跟他的时候年纪还小,朱汪两个太监才是从小陪他又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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