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担架上的武神闭着眼打了个哈欠,身上虽伤痕累累,但听着说话声音却中气十足。 他从怀中取出个什么珠子,用沾满血污的手丢给谢策玄。 “把这个水魂珠交给你的濯缨公主。” 谢策玄下意识接过,问:“水魂珠?这不是雨师瑶拿走的那个……等等,什么叫我的濯缨公主?你说话注意些。” 昭烨神君笑了两声,这才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雨师瑶与他们在帝都分别之后便赶往归墟,不到三日便寻到了正与玄澜魔君战况胶着的他们。 那时距离归墟魔界太近,昭烨神君的仙力受到压制,眼看就要让玄澜魔君逃回归墟,这要是真让他逃了,再韬光养晦数百年,可就难杀了。 恰在此时,雨师瑶下定决心,借东海的水魂珠吸收玄澜魔君的魔息,一直拖延到了另一位武神赶来援助。 两位武神合力,终于将玄澜魔君彻底诛杀,灰飞烟灭。 “只可惜,这位西海龙女以神魂祭了水魂珠,魂魄融入太多魔息,如今不只神魂虚弱,恐怕日后修行都会受到影响。” 谢策玄听完略感意外。 他对雨师瑶的印象还停留在以自身性命护魔头周全的蠢蛋上,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决心。 “水魂珠多少有净化魔息之力,我便让龙女待在里面,临进去前,她说让我把她交给你的那位濯缨公主……” “啧,怎么又让我转交,我是她养的灵犬吗?” 昭烨神君见他不乐意,也不强求,道: “那你扶为师去旁边睡一……” 话还没说完,就听里面另一间病舍里传来少女轻柔的嗓音: “雨师瑶?她怎么了?” “来了来了——”谢策玄想也没想,立刻应声转头就走。 他刚要伸手扶住的那截手臂瞬间撤走,扶空的昭烨神君差点没摔一跤。 昭烨神君:“……” 你再敢说自己不像灵犬试试呢? 谢策玄并无半分自觉,方才濯缨一出声,他只记得炎君说她不能下床,怕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来看,便急急往回赶。 一进门,果然瞧见她被子已经掀一半了。 “……都说你不能下床了,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躺好!” 谢策玄蹙着眉一扯被子,将濯缨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粽子。 濯缨欲言又止:“这样我怎么查看水魂珠?” “一样能看,”谢策玄一撩衣袍,在塌边随意坐下,一手把玩着那颗水魂珠,一手撑着头,“雨师瑶,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说吧。” 水魂珠内闪烁了一下,这才传来雨师瑶的声音。 “我是要同濯缨公主说,又不是要跟你说……算了。” 她嘟囔了几句,不欲与谢策玄多言: “濯缨公主。” 濯缨调整了一下躺姿,嗓音很轻: “嗯,你说。” 雨师瑶再次听到濯缨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想哭。 她磕磕绊绊地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她见昭烨神君仙力受制,玄澜魔君即将脱身,决心要帮助昭烨神君,再到她投身水魂珠,吸走了玄澜魔君身上半数魔息。 最后,她亲眼看着玄澜魔君被两位武神合力诛杀,魔息烟消云散,他又变回了最初见到的那个瘦弱少年,缓缓阖上双目。 濯缨在见到水魂珠的时候便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雨师瑶说,直到厉星澜身死时,她才停止吸取他魔息时,还是有几分意外。 雨师瑶杀他之意坚决,没有半分动摇。 “你做得很好。” 听到濯缨这一句温和的宽慰声,原本哽咽的雨师瑶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一点也不好,我做得一点也不好,他临死前看我的最后一眼,我还是会觉得心里难过……如果是濯缨公主的话,你一定会更冷静坚决,一定不会像我一样没出息……” 那个人可是亲手将她推出去杀过一次,她竟然还会有几分不忍。 濯缨被她哭得头疼,只能安慰: “以你的性子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我不会觉得你没出息。” 水魂珠里的哭声稍止。 “真的吗?” “真的,”濯缨温声道,“你虽善心泛滥,但关键时刻也愿意舍身助人,你觉得我冷静坚决,可舍身助人这种事,我就不会做,这点来说,你比我强。” 雨师瑶愣了好一会儿。 经历了被厉星澜推出去抵命这件事之后,她其实想通了很多事。 她曾活得无忧无虑,自以为自己做了许多好事,但到头来害人害己,身为西海龙女,对西海,对她的师门,从未做过一件有价值的事情,身份再尊贵,也是百无一用。 直到今日,她从眼前少女的口中得到了这样的一句评价,她这段时日无比懊悔愧疚的心情,才像是终于得到了救赎。 “……才没有。” 水魂珠内伸出了一条小龙尾巴,卷住了濯缨的一缕乌发。 雨师瑶极认真地对濯缨道: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濯缨公主,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厉害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神仙。” 见她终于不哭了,濯缨这才松了口气。 她哭起来实在太吵了。 再看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少年—— 他的手倒还捧着水魂珠,然而撑着头的那只手却不何时放了下来。 少年趴在她床沿,睡着的模样看上去毫无戒备心,光影落在他浓长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上,愈发显得轮廓深邃,英俊逼人。 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吗…… 但仔细想想,这一路他也确实没少出力,光是应付那一大群乌泱泱围困他的魔将,恐怕就消耗了不少仙力。 濯缨也渐渐有了几分困意。 雨师瑶却还在念叨:“……我都想好了,等知会过我母亲之后,我就留在上清,即便被魂魄沾染魔息对仙根有伤,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修行,我可以给你当坐骑,然后向你学习,断情绝爱,好好修行……” “谁说我要断情绝爱?” 昏昏欲睡之中,濯缨闭着眼回了一句。 雨师瑶卡了壳,不敢置信地反问: “你不是吗?可你就长了一张断情绝爱的脸啊!而且我之前喜欢那个谁的时候,你明明看我的眼神都很嫌弃……” “因为你善心泛滥,那点泛滥的好感的确分文不值。” 因为太困而失去耐心的濯缨恢复了平日的冷淡语气,言语间毫不留情。 雨师瑶:……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呢。 濯缨在天医府修养了三日。 期间许多人都来看过她,天后更是带了一盒瑶池蟠桃园里桃树上凝的桃胶,有恢复仙力的效果,比那些苦哈哈的丹药要更有效。 “……瑶池宴的日子就定在十日后。” 天后将桃胶放在她床边,笑道: “不必有什么负担,上清已经许久未大肆操办过宴席,即便是不为你,也该办一场宴席,遍邀仙界宾客,让上清的这些孩子们热闹一番了。” 濯缨知道这是天后为了让她不要想太多才这么说的。 上清一向不喜奢靡,连天后生辰都不办宴席,如今这样兴师动众,为她庆贺的目的至少占了七成,余下的才是别的一些目的。 七成就已经很足够了。 濯缨垂眸,真心实意道了声谢。 “对了,”天后又忽而问起,“听说那一日你继任九曜星宫时,遇见了娲皇宫的人?” 见濯缨颔首,天后的眉头忽而拢了起来。 “天后娘娘与娲皇宫的女君相识吗?” 天后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 那目光清明,绝不是能够轻易糊弄过去的样子。 四目相对,天后唇角微弯: “初登天后之位时,人间有一场大地动,我与昊天帝君,以及这位女君,曾经合力平定过这场灾难,由此相识。” “只不过,因为娲皇宫避世而居,所以短暂相识后就再无来往。” 濯缨又动了动唇。 只是,这一次她极谨慎,极迟疑,良久才出声: “天后娘娘,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天后微笑:“你问。” “当初人族战败,人皇送女为质,您为何钦点了我,要我来上清呢?” 这个问题压在濯缨心底许久。 从前她并不好奇,因为这个原因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但现在,在与娲皇宫的人打过照面之后,影影绰绰的怀疑涌上心头,濯缨觉得,这个答案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天后望着少女幽深如月下深潭的眼眸,她知道,濯缨极有可能是从娲皇宫的态度猜测到了什么可能性。 她不急不慢,徐徐道来: “因为当初文昌星君向我来报,人皇有两个孩子,一个受尽宠爱,一个却自幼被流放昆仑,文昌星君起初提议,应让人皇将她最宠爱的女儿送来,才会让他有所忌惮。” 说到此处,天后摇了摇头。 “人皇要是真有心再度开战,一个宠爱的女儿算得了什么?又怎么可能以此制衡得了他?” “我便告诉文昌星君——就选那个不受宠的吧。” 人间界与仙界之间的矛盾,本不该落在一个孩子身上。 但若人间界一定要送来一个质子,好让他们自己放心,那么,就选那个不受宠爱的吧。 至少在上清天宫,她会与旁人得到同样的资源,同样的重视。 濯缨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在天后的这番话之后落了下来。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因为她是她。 她之前担心天后娘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对她好,是多余的担忧。 天后偏头瞧着她的神色,轻笑: “怎么?终于放心了吗?” 濯缨抿了抿唇:“我……” 仿佛洞悉了濯缨心中所想,天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从前我曾经同你说过,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今日,我还有些句话要告诉你,上清天宫里的这些仙人,他们在人间有的是贩夫走卒,有的是帝王将相,但你如今看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即上清天宫的仙人。” “阿缨,你想成为谁,就可以成为谁,没有人可以定义你。” 濯缨浓睫轻颤,乌黑眼眸里翻涌着难辨的心绪。 许久,她回握住天后的手指,缓缓地点了点头。 修养的第四日,濯缨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然而碍于她之前刚刚晋阶就耗空仙力的举动,炎君仍然叫她留在天医府,再修养两日才能离开。 濯缨表面上答应得十分乖巧,但转头就拜托文昌星君替她支走炎君,好让她和雨师瑶能够顺利下界。 ——事不宜迟,海域的魔息还未彻底清除,还有一波功德值等着濯缨去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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