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嗒嗒,越来越响,耳边寒风劲啸,碧玉骢已经向着城南朱雀门飞驰。 “还在吗?没跌下去吗?”李重耳不放心地大叫。 “在的呀。”莲生翘起手指,奋力戳动他的后腰:“在,在,在……” 墨黑的天穹浩荡,一团团雪花铺天盖地地袭来,胯-下千里名驹,轻捷如电,一骑黑影穿梭于空旷的官道上,更衬得天地茫茫如画,情境疑幻疑真。 莲生将竹篮挂在鞍侧,身子蜷成小小一团,缩于那高大男儿背后,正躲过迎面劲吹的凛凛寒风。虽是娇弱女身,但遥望周围黑寂空茫,心头仍是一片踏实安定,面前这背影挺拔傲岸,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雄风、霸气,窝在他身后,一如置身于一堵厚实城墙下的安全感…… 耳边浩浩风雪中,骤然传来一点锐响。 莲生膂力不在,耳力和反应力却是敏锐异常,心头未及思索,口中已然厉声喝叫: “伏倒!” 作者有话要说: “足下蹑丝履”出自《孔雀东南飞》,不是我的创作,大家都知道的啦~~~ ☆、第46章 午夜杀机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李重耳也是身经百战, 闻得身后呼喝, 毫不犹豫地反手揽住莲生, 纵向马背一侧, 刹那间倒挂鞍边。莲生整个身体悬空,罗裙迎风飘飞,裙脚已然掠在地面,然而腰身被李重耳一条铁臂揽紧,牢牢贴于马身而不堕。 凌厉啸响撕裂空气, 一物破空而至。 寒光耀目,劲力慑人,自两人头顶飞掠而过,擦着碧玉骢的马鬃飞向前方。大雪中只闻风声尖啸, 那物一击不中, 竟又凌空飞转回来,夜色中匆忙一瞥, 似是一柄利器, 然而如此来去自如,竟如活的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背后一匹马已奔至近前。 马足应该是包了东西, 蹄声极低,纵然在这砂石铺就的官道上也没什么声响。马上一人, 全身黑色劲装,一顶黑色风帽,严严实实遮蔽头脸。 寒光暴闪, 划破漫天雪花,啸响愈发凌厉,宛若死神的呼吸。那飞旋的利器已被那人准准接在手中,猛向李重耳劈来。李重耳以双腿牢牢夹住马身,一手依然揽紧莲生,一手飒然拔出腰间长剑,就挂在这马鞍之侧,奋臂回击。 当的一声大响,两下里火星四溅,伴着皓白飞雪烧融夜空黑暗。这一击之力,刚健雄浑,使的是破枪的剑招,然而那人的膂力竟也非比寻常,硬接了此招,利器并未脱手。二马连镫,一路嘚嘚飞驰,飒飒剑花飞旋,招数连绵不断,火星寒光、金属交击的锐响,交织成一张死亡的密网,牢牢笼罩碧玉骢身周。 莲生一颗心呯呯剧跳,已然要跃出胸膛。李重耳左手揽着她,右手使剑,全靠腿上力道夹紧马鞍,对招极是不便,时辰一长,必落下风!女身娇弱,不能携手对敌也就罢了,怎可以白当一个累赘? 当下奋力张开手臂,咬牙在身周摸索,终于抓到一物松松软软,是碧玉骢鞍下的鞍鞯。娇弱的小手,立时拼命抓紧,牢牢攀住,让李重耳的手臂松得一松。 头顶利器翻飞,招招致命,杀气愈来愈烈,令这寒夜中的黑暗都沉沉冻结。骤然间力道催紧,那黑衣人也纵身离了马背,双手持那利器凌空下劈,是算准了李重耳悬在鞍侧难以回击。剑气中,寒风里,隐约可见黑面罩下双眼射出的凛凛光芒。 杀机烈烈的光芒。 死亡的光芒。 一记劈下,却劈了个空。 是李重耳左手脱离了莲生的负累,当下力道陡增数倍,连人带马向前纵跃,于这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致命一击。黑夜中猩红斗篷如火焰般飘舞,李重耳已然纵回鞍背,手中缰绳急挽,刹那间强行将碧玉骢马头勒转,正面对着那人, “什么人?”李重耳厉声喝问。一柄长剑当胸横持,将莲生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那人寂然不答,黑影凛然一闪,竟然再次纵马冲上,挥舞利器迎头劈来。 那碧玉骢乃是千里名驹,李重耳若是催动马匹放开四蹄疾驰,那人未必追得上,然而黑夜遇袭,来者不善,那只飞旋的利器数丈内来去自如,一味闪避只怕更多后患。霎时间热血翻涌,一腔胆魄不减反增,怒喝一声,也迎头驰上,只听当当当一串大响,兵刃如暴风骤雨般交击,蹄声剑声,于这荒野之间,远远传了开去。 此时若是身边有酒,纵然冒着暴露体质的危险,莲生也要一饮而尽,与李重耳并肩对敌!然而此刻全无用武之地,唯有被这伟岸的身躯护在身后,做一个被人保护的废人。急切中也不及多想,一眼望见悬在鞍后的竹篮,当即一把掀开布帕,抓起那篮中松塔,向着对面那人飞掷。 小手娇弱无力,原本可以杀敌的暗器,掷出去徒有准头,毫无损伤。然而一片刀光剑影中,纵然小小异物,也足以扰乱心神。李重耳武艺精熟,此时正面对敌,长剑凌空劈刺,灿若滚滚流星,那人已然难敌,此时又是一堆不知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掷来,那人左遮右挡,顿时招数微乱。 高手对决,要的就是这细微的一乱。 剑招一盛,刹时刺入那人肋间。 这全力一刺,身形暴纵,莲生已然抓不住李重耳后腰,瞬间手脚齐舞,仰面朝天跌向地面。 对面那人,带伤忍痛,举臂奋力挡格李重耳的进袭,手中利器绞在长剑之上,一时间把持不住,脱手飞出,呼啸着落入远处茫茫雪地。 顿时气焰大挫,在李重耳连绵不断的后招猛攻下,也无力还击,双腿奋力一夹,连人带马向官道下的灌木丛驰去。灌木丛连绵数丈,暗夜中不知深浅亦不知有无埋伏,李重耳勒住缰绳不再追赶,只呼喝数声,眼见着那人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漫长的官道,又恢复了空旷静寂。 “你怎样?”李重耳飞身下马,扑到路边,抱起滚在泥泞里的莲生,急切打量:“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莲生狼狈地爬起身,顾不得一身的雪粒泥土,也赶忙细看李重耳脸上身上:“你呢?没伤到吧?” “我也没有……” 寒风烈烈,大雪飒飒飞扬,黯淡夜色中,唯有这彼此挂牵的两双眼眸散发湛亮微光。李重耳鬓发散乱,被汗水粘在面颊,一时也顾不得拂开,方正面庞上,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桀骜骄横之意,一双眼只紧紧望住莲生,带着满腔焦虑,担忧,势不可挡的关切与爱惜: “是我不好,没顾到你在后面……” “你全力杀敌,哪顾得了那些!”莲生握紧拳头,极目四顾:“现下怎么办,我们要去追杀吗?” “不要。你待在这儿,不要动。” 李重耳起身环顾四周,凝神倾听片刻,只闻茫茫旷野,风声呼啸,数丈方圆内丝毫不见人影,这才纵身奔向远处雪地,寻找那人失落的利器。遍地皓皓白雪,倒是甚为好找,一眼便已看到一柄黑黝黝的卜字形兵器插在雪中。 是一柄小巧精致的手戟。 “马上回城,此地不可久留。”李重耳疾步奔回:“这回你坐前头。” 语气坚决,斩钉截铁。再无违抗余地。 莲生乖乖地爬起来,张开双臂,任他抱上马背。李重耳飞身上马,坐到莲生身后,掀起那领绒毡斗篷,将她整个人裹在自己怀中。 嘚嘚蹄声响起,骏马重又飞驰。 “刚才……那是什么人?”缩在温暖的怀抱里,裹着厚厚的绒毡,莲生肌肤回暖,心神稍定,这才涌起满腹惊疑:“是设伏打劫的山贼,还是路过的强盗,如此大风雪的天气,竟然守候在官道上?” “是刺客。”身后的李重耳,简短回答。“不是第一次了。” 莲生诧异地仰起头,望着李重耳的面容。 漫天飞雪,飘扬身周,然而被这武人身上散发的勃勃热量所逼,落在他面庞的瞬间,便已融化无踪。狂风如刃,劈头盖脸地扫来,那肩背却依然挺直,头颈依然高扬,一双晶亮的黑眸,仍然散发着锐利的光彩,薄唇坚定地抿紧,凛然凝望前方。 莲生心里,油然生出一点从未有过的敬佩之意。 这殿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当此飞来横祸,临危不乱,果断坚决,三下五除二杀退强敌,护着她全身而退。听他语气,早已习惯这种遭际,虽然眉宇间有些担忧,却毫无惧意,令怀中拥坐的她,心头也安定坦然。 难怪他每次出行,必然前呼后拥……难怪什么舆服志规定,皇子出行必然要千人仪卫……原来他们要面对的凶险,远不是莲生这样的平民所能想象,那些仪卫要承担的,不仅仅是宣示声威,更是保护性命周全之重责。 心中不由得满是惭愧,想起自己屡次三番地讥讽他随从众多,迫得这个要面子的殿下削减了一半随从,平时去九婴林中比武的时候,身边只带那辅护都尉一人……何等凶险,何等危机四伏?一旦有个闪失,岂不是莲生的过错? 原来这世间诸事,都不能仅以自己的一点识见来评判,每人都有不同的人生,有各自要面临的不同前路,不同责任,不同困境,不同的危难与风险…… 碧玉骢脚程极快,朱雀门转瞬即至。城门守卫见是韶王殿下亲自叫门,哪敢怠慢,急忙启开城门。李重耳就于马上指挥军士们向城南官道搜寻刺客,胯-下碧玉骢脚步不停,流星般驰入城中。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莲生可并不想被他知道自己住处,知道一个甘家香堂,已经够麻烦的了……“不须你送,我自行回家。” 李重耳低头望向怀中的莲生,双眸湛湛,又恢复了一点平日的骄横:“这时辰已近午夜,你哪里能叫开里门?天寒地冻,遍地积雪,你是想冻死在街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方便各位小天使辨识,文中敦煌城的四个城门以南朱雀、北玄武、东青龙、西白虎四个方位命名。“青龙”“白虎”大凶,不适合直接命名城门,故此城东唤作“云龙门”,城西唤作“神虎门”。 ☆、47 “不要, 不要, 我自然回得去。” 遍地污糟的苦水井, 哪里有什么里门?莲生手忙脚乱地掀开斗篷, 一点点蹭下马背。乍一自那温暖的怀抱中出来,被寒风一激,当即连打了一串喷嚏。李重耳二话不说,立时纵身下马,三把两把解开系带, 除下斗篷,一古脑裹在莲生身上: “送予你了。” 斗篷阔大,莲生缩在里面,足足围了两层, 茫茫白雪中红彤彤的一团, 显得更是娇小。她抱紧怀中竹篮,将斗篷襟缘拉在下巴底下, 仰头望着立在碧玉骢身侧的李重耳。两人相识以来头一次, 心潮激荡,视线胶缠,竟然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以后, 不要再孤身出行了。”莲生讷讷开言:“带好你的千人仪卫,一个都不能少。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凶险, 多少有人护着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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