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头顶翕动而过,将空间压得只有扁扁一条缝隙。 “那是什么?”洛西芙抬起头, 小龙说:“是蛇尾。” 洛西芙猛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条正在吞吃着自己尾巴的蛇。 这是一条没有穷尽的蛇环。 她所处的地方,既是尽头,也是开端。 而现在,就在蛇坏的交错之际,路口打开。 “外面会是什么地方?”洛西芙抬眼,看向那光亮。 “这取决于你。”从蛋壳中初生的小龙回答,“既然你已经来到了「死亡」的节点。” “那么与之回环的,就是「生命」吧。” 瞬间,浅金色的光芒将她包裹。 洛西芙站在这温暖的光芒中,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变得欣喜、灼热,像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光芒告诉她,母亲的孩子,你从来都没有被抛弃—— 只是在这片亘古的大陆上,从创世纪的那个静谧午夜伊始,当造物主将身体消散于夜空,而诞生一切时,「生命」与「死亡」,本就是一体。 向生而死。 向死……而生。 “圣女。”摩勒塞格斯开口,“带我走吧。” 洛西芙不自觉搂紧了龙蛋,抱在胸口。 “出去之后,我还是会像原来那样做。”她说,“摩勒塞格斯,我不会辜负我的夙愿,我会杀了你。” “我知道。”他说,“你很想屠龙,我会帮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骗子。”恶龙说。 “……” 洛西芙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 她狠狠咬住嘴唇,无法再愈合的伤口,渗出鲜血。 不知为何,她不敢倾听恶龙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当你的匕首第二次刺入我的逆鳞时,在虚无的黑暗中,我便已经开始期待。” “既期待下一次重生,也期待下一次死亡。” “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正在因此变得更加疯狂。” 洛西芙:“摩勒塞格斯,我听不懂。” 小龙没理她,只是平静地阐述着。 现在的他非常理智,说话前所未有的具有逻辑和调理。洛西芙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然后,就是你血填满我唯一的弱点的那一天。” “我应该因此狂喜。”小龙说,“可是,并没有。” “相反——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洛西芙的呼吸变得颤抖。 “你,还会恐惧吗?” “嗯。”他点头,“那是完全陌生的事物。” “自从我破壳以来、诞生的最为邪恶、最为贪婪的念头。” “会反过来将我吞噬、彻底摧毁我的……” 够了。 已经够了。 “闭嘴!”洛西芙说,“我可是屠龙者,你也没有任何感情。你疯了可以,不要拉上我!” 摩勒塞格斯冷笑。没发火。 他只是说:“我知道。” 蛇尾还在蠕动。 他又说:“那么,圣女,你为什么还不跑?” 洛西芙回过神。 ——是啊。 该走了。 “好,我这就走。”洛西芙说,“可是你会去哪里?” 闻言,小龙抬起脸,笑得依旧轻蔑而邪性。 那就是他的神情。 让人憎恶。也让人沉沦。 “我们已经反复相见这么多次,你为什么还会对这个问题,抱有疑虑呢?” “……” 他说的,确实没错吧。 于是,洛西芙抱紧了蛋壳。 她没再回答,向着光亮,奋力奔出蛇环之口。 …… …… …… 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闪烁着淡金色的圣迹殿穹顶。 彩色的琉璃投进阴云天的光,在巨大建筑内泛着诡谲的水波,仿佛天国投来的倒影。 “她……她怎么醒了?!” 一声惊呼。 在圣迹殿的轰然中,洛西芙平静地坐起了身。 她的身体,被放置在圣迹殿的一处高高的大理石祭台上。 ——死去的圣女,放在祭台上,很合理吧。 然而,这具即将被献祭的身体,就这样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死去。 她重生了。 而这回,洛西芙不再有一丝茫然、悲伤与愤慨。 她知道,她会重生。 她会活过来,不再惧怕死亡,也不再惧怕生命。 弄清楚眼前的状况,洛西芙余裕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及腰的红发,微微卷曲的弧度,如玫瑰花从般散在身周,和裙摆一起从祭台上散落。 她穿着洁白的长裙,戴着齐全的配饰,俨然是被人打扮过了一番。 宛若无人,洛西芙蜷腿坐在祭台上,纤细的腰肢挺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睡醒。 慵懒的动作下,系带滑落,肩头半露,每一处柔软的角度,看起来都像一具完美的女神像。 伸完懒腰,向着人们,洛西芙缓缓转过了脸。 她波澜不惊地打量着人群。 那张极尽娇艳的面庞,如同清晨沾露的玫瑰,似乎从来都没有在斗兽场的灾祸中死去。 “……” 人们面色惨白,纷纷后退:“那是什么!?” 洛西芙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对,在他们看来,她确实是死而复生了。 可是,这刚刚不已经惊恐过了吗? 什么叫“那是什么”? 明明都认识她,即使她死而复生了,也不至于喊“那是什么”吧? 费兰忒正站在人群的正中央。 他抬眼注视着祭台上的洛西芙,完全出了神。 洛西芙正对着他,面带微笑,提起裙摆,一步一步,从冗长的洁白阶梯上走下来。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他耳语。 而王子殿下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圣迹殿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到底出什么事了?!?” “「母亲」保佑……「母亲」保佑啊……”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洛西芙将手指搭在他的手上。 殿中,一声高亢悲恸的哭喊穿透: “国王陛下!死去了——!!!” 而,也正是此刻。 那由虚空拧成的黑蛇,吐着信子顺着她的裙摆攀上身体,在她胸口,烙出印迹。 ——黑色荆棘。 只是闪烁了一瞬间,随后凝成疤痕的模样,重叠在放血时用耳环刺出的伤口上。 洛西芙勾着唇角,牵起费兰忒的手:“我亲爱的未婚夫,尊敬的大王子殿下……” “哦不,国王陛下。” 看着她,费兰忒缓缓开口:“我亲爱的未婚妻……” “「死亡」的圣女。” “现在,你想做什么?” …… 洛西芙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锋利的长剑,“唰!”。 从剑柄中亮出,闪烁着凛冽的精铁寒光。 费兰忒并没有做什么表示。他默许了。 随后,洛西芙的目光转移了一个方向。 人群不自觉散开成两边,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洛西芙走到了大魔法师拉格伦·赫尔曼面前。 他穿着齐全的魔法师衣袍,目光怔住,浑身颤抖。他的手中抱着一本卷轴,文字书写到了一边,那是他正在负责记载的正在进行时中的帝国大事件。 洛西芙垂下眼眸,注视着他。 “我,是再度被认可的圣女。” 她说。 “既然被「母亲」赐予「死亡」的权柄,那么。” “我要以大魔法师拉格伦·赫尔曼在斗兽场使用禁绝法术、召唤恶龙为由,降下罪名。” “写完这段。”洛西芙命令。 大魔法师一边发出惊恐的咆哮,一边在近乎晕厥中写完了她所说的话语。 见他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母,洛西芙双手握住剑柄,抬臂: “而后——审判。” 手起剑落。 “噗呲!” 长剑从颅顶刺入,向下贯穿。 ----
第43章 「国王陛下」 ===== 大魔法师拉格伦·赫尔曼死了。 他被帝国的圣女亲手用王子的佩剑贯穿头颅。 那柄剑很长,从头顶一直捅进下半身,甚至露出了尖端。 鲜血从他的五官迸溅出来。 在血溅落之前,洛西芙轻轻巧巧,将他面前的卷轴拿了起来,以防弄脏。 “扑通!” 魔法师的尸体轰然倒下。 鲜血浸透了黑色的魔法师衣袍,以尸体为圆心,向边缘不断流淌扩散。 原本还呆楞在旁边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向后退去,却依旧被血浸湿了鞋尖。 圣迹殿中,没有一个人敢多言。 无比缄默。 也许,这并不是因为人们没有想说的话。 他们大概是被吓坏了。 不到一分钟,接连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死去的圣女复活,却带回了与之前全然不同的邪恶力量。 二、国王陛下去世了。 三、圣女在圣洁的圣迹殿中,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一个大魔法师。 这三件事,无论单拎出来哪一件,都足够让王城上下为之轰动。 然而,偏偏在今天一起发生了。 洛西芙蹲下身,平淡地看了一眼死去的大魔法师拉格伦·赫尔曼,就移开了目光。 她双手握住剑柄。 “唰!” 将剑抽了出来。 毕竟,这是尊敬的国王陛下的佩剑。 “陛下。”洛西芙转过身。 人群让出的空道尽头,是费兰忒。 他正入神地注视着这一切。 “审判已经降下。” “现在,物归原主。” 洛西芙双手捧剑,微微垂首,以最尊敬的姿态,将佩剑交还于他。 费兰忒微微眯起双眼,接过了剑。 他将剑柄握在手上,盯着刃上的鲜血。 血液不断滴落,如红色雨点。 然后,他将目光放回在了洛西芙的身上。 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手掌朝上,低下脸庞,一条腿微微屈膝。洁白的衣裙溅满了鲜血。 费兰忒抿起嘴角,笑了笑。 甚至没有擦拭剑上的鲜血,他将佩剑放回了剑鞘中,发出血铁摩擦的锐响。 新的君主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越过圣女,望向偌大的圣迹殿。 魔法师的尸体被人群遮挡,空间过大,血腥气也稀释得浅淡。 君主的视野中,只有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宫殿。 如帝国的荣光,普照这片北方大陆;如往日的烈阳,将再次从这极寒中破开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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