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因此事,玉晚不受族长夫人喜爱,后者直接将她丢给别的族人抚养,眼不见为净。族长夫人已然摆明不待见玉晚,再加上男孩子们容易被艳骨的特质吸引,偏好和玉晚玩,导致她亲姐姐也反感她,带头孤立她,她在玉族几乎举步维艰。 但越是艰难,越是要从淤泥里开出花来。 她修玉族灵诀,这灵诀只认玉骨,难以与艳骨融合,可她反倒比她姐姐、比所有同龄人进境都要快;她持戒律、点守宫,任是对她再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玉族此代子弟里最有出息的,她继任少族长简直是板上钉钉。 这么看来,玉晚处境似乎开始一点点地好转。 然而一切结束在她及笄那年。 起因源自由上界某位仙家整理出来的三界美人榜、天骄榜以及名士榜。 这三榜里,最受关注的天骄榜有骨龄三十岁以下的限制,因此修士们并不像凡人那样重视十五及笄二十及冠,但恪守成规的玉族重视,只是玉晚在族里身份尴尬,族长夫人不开口,没谁敢为她庆祝,所以三榜一同更新那天,玉晚名字直接登上其中的美人和天骄,中州以外的四天方知玉族竟出了这么位玉女。 这一下使得玉晚声名鹊起,无数人在玉族族地外徘徊,只为见玉晚一面;更有天骄亲自登门拜访,声称想与玉晚结契。 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玉晚名声骤然一落千丈,具体细节无沉不得而知,但他听过因玉晚而起的一句话。 “玉族艳骨,艳极则媚,媚极则妖。” 此后,诸如九方氏的少主、楚家的公子等天骄皆异口同声地称玉晚为妖女,导致玉晚在玉族、在中州,彻底寸步难行,她便干脆封艳骨、出中州,真的当起了妖女。 可…… 何为妖女? 无沉想,他入世三年,走过西天许多地方,也到过昆仑,到过北域,更到过佛魔谷,他见过最圣洁的天人,也见过最邪魅的精怪,连热衷取人元阳的合欢宗女修都不见得能被称妖女,为何偏偏是玉晚成了公认的妖女? 只因她天生艳骨,天骄们在她面前往往难以自持,便借口妖女来掩盖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欲念? 但这与玉晚有何干系。 究其根本,问题难道不是出在天骄自己身上? 是他们自己定力不够,贪恋女色,不肯正视内心便罢,反还将一切都推给玉晚,仿佛这样就能继续维持他们对外的完美形象。 无沉看着他身边的少女。 本该前途无量,光明磊落,却被害得声誉有损,流离在外,如今更是险些被欺负,还要一脸习以为常地跟他说没事。 这样的玉晚,真的是妖女吗? 无沉道:“还是要小心些为上。” 玉晚说:“我知道。” 这不是因为有你在吗。她想。 但想归想,玉晚没把这话说出来。 她捏着手里圆溜溜的扇柄,捏着捏着想转圈,却被扇面碰到脸,这才惊觉她居然忘记用灵符了。 她悄悄看向寂归,见师父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和无沉,她将扇子朝脸贴了贴,同无沉传音道:“刚才你没传音。” 无沉顿了下。 然后回道:“无妨。” 玉晚道:“万一被师父发现什么端倪可怎么办?” 无沉:“此事为我之过,我自一力承担。” 玉晚扑哧笑了。 她将扇子贴得更近,近乎嗫嚅地轻声说:“谁要你承担呀。” 真要承担,也该是两个人一起。 他们两个在这边说悄悄话,那边荀夫人将荀少爷耳朵都拧白了,转得跟麻花似的,就这后者还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嚷嚷着赔什么礼道什么歉,他连人扇子都没扯下来,脸没看到手也没摸到,有什么好道歉的。 荀夫人闻言,面容一下青了。 瞎说什么看脸摸手! 这可还在当着人师父的面! 荀夫人几乎不敢看寂归,只暗暗加重了拧转的力道,大有要将这只不长记性的耳朵给拧下来的趋势。 这回荀少爷感到疼了。 他在荀夫人跟前也算是个人精,一看他娘这回铁了心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就知道他不道歉的话这事肯定没完,便忙哎哟哎哟地叫着疼,嘴里喊着错了错了知道错了,他这就道歉。 知子莫若母,荀夫人如何不清楚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真当着外面的人发火,荀夫人便松手让他去道歉。 荀少爷撇撇嘴,胡乱揉了下发麻的耳朵,低着头给玉晚道歉。 “方才是我脑子犯浑,一时行了差错,还请居士原谅则个。” 玉晚听见了,转眸看过来。 尽管一眼看出荀少爷就是嘴上说说,实则半点诚意都无,但玉晚还是微微点头,这事便算过去了。 寂归也没说什么,只让荀夫人带他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荀夫人忙扬起笑脸,继续领路。 待看完所有鬼魂出没的房间,日头彻底落下,夜幕即将降临。 荀夫人一边说已命人安排好最舒适的三间客房,请三位贵客移步歇息,一边对着寂归欲言又止,想知道上人有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看荀夫人满脸掩饰不住的焦急,寂归道:“夫人莫急,还请带我等前往佛堂一观。” 荀夫人恍然:“对,差点把佛堂给忘了。” 便命仆从点了灯,赶在天色彻底变暗前,去佛堂看了趟。 这一看,饶是玉晚这个才入门的,都明白难怪荀家闹鬼那么厉害,可只要荀夫人他们一进佛堂就不会出事,原来里面供奉的不止菩萨金像,更有各式各样开过光的法器,这样一层层的加持,纵使是千年厉鬼,怕也无法进来作妖。 从佛堂出来,寂归心中已大致有了成算,便迎着荀夫人焦急又期盼的目光道:“我需在佛堂四周布置阵法,天亮之前,还请夫人切勿让其他人靠近佛堂。” 荀夫人闻言大喜:“好好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绝对不会打扰上人!” 荀夫人急匆匆地走了。 走前不忘扯住荀少爷跟她一起,省得她一个照面没看着,他又惹事。 母子二人走后,寂归问玉晚,她以前可曾涉猎阵法。 玉晚答:“我比较擅长五行阵法。” 五行即金木水火土,乃世间最为常见之物。 除此以外还有风雨雷电等,其中雷法为道术之尊,战力最强,但玉族长辈们觉得雷法电法之流施展起来过于粗暴,十分不雅,就不让玉晚学,她只好将重心放在五行上,偶尔修习一下风法雨法等,因此对阵法还算略有涉猎。 寂归颔首:“那此阵便由你来坐镇。” 说让玉晚坐镇,实则只是交给她一件净瓶模样的法器,让她捧着法器立着不动,而后以她为阵眼,寂归和无沉于四方铺设灵石,佐以灵力将灵石与法器进行衔接。 等到让玉晚放下法器出来,阵法已大体布置完毕。 寂归嘱咐玉晚,今夜务必保持警惕,便让她先回房休息,他还要再将阵法予以加固。 加固阵法需要灵力,用不到玉晚,玉晚依言去客房。 因不管哪儿的寺院都有过午不食的规定,客房里便只有新鲜茶水,旁的吃食一概没送。 玉晚摸摸茶壶,还挺烫,她随手倒了杯放凉,然后推开窗户,想看入夜后的荀家可有什么变化,她的金莲会不会感受到什么,就听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不请自来。 是凡人。 玉晚没有犹豫,立刻后退,同时用绢扇挡住脸。 才挡好脸,下一刻,窗台下方幽幽探出一颗脑袋。 巧也不巧的,窗台的阴影投在这脑袋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见即便临时突袭,也没能看到美人的脸,荀少爷暗道可惜,这美人的戒心也未免太重了点。考虑到先前三番两次的失手,荀少爷并未翻窗,只上半身伏趴在窗台上,笑眯眯问:“照晚居士,这大晚上的饿不饿?我带了点吃的,就当白天冒犯的赔礼。” 他晃晃手里拎着的食盒,足有三层,看起来颇有些分量。 玉晚懂了。 食盒里的东西多半被下了药,好方便他行不轨之事。 ——她看起来像是会邀请他进房的样子吗? 便道:“荀少爷。” 这一声听得荀少爷精神一震。 这是美人第一次同他说话。 他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居士请讲。” 玉晚说:“我看起来很傻吗?” 荀少爷:“……” 荀少爷:“啊?” 大少爷愣住了。 什么意思啊? “我如果看起来不傻的话,那就是你傻。” 玉晚说着端起那杯还没放凉的茶水,准备浇他一脸。 恰在这时,有意引人听见的一声轻咳传来,荀少爷从愣怔中回神,当即也没敢看是谁坏他的好事,忙抱起食盒一溜烟儿跑了。 目送荀少爷跑走,玉晚转而看向从角落里绕出来的无沉。 便见这位首座站在离窗户足有丈许远处,同她道:“夜间进食不易克化,还是等天亮再用。” 玉晚说好。 然后连着扇子和茶杯一起挡住脸,悄悄笑了。
第8章 风动 笑完了,玉晚放下扇子,把那杯茶往外递了递。 她问:“要不要喝茶?” 无沉摇头,道了句谢过她好意。 玉晚心思微动。 她道:“是嫌弃我刚才还想用这茶泼人?” 无沉道:“不是,我只是不渴。” 玉晚说:“是只要天黑了就粒米不进,滴水不沾吧?” 无沉颔首,算作默认。 玉晚便收回茶,自个儿喝。 温度已经不是特别烫了,现在喝起来正好。而且荀家给客人用的茶叶还算不错,入口回甘,唇齿留香,玉晚喝完一杯,又倒了杯,捧在手里慢慢放凉。 她顺势用脚够了个凳子过来,在窗后坐下了,问无沉:“不喝茶的话,你过来干什么呀?师父不是说天亮前不要随意走动吗?” 无沉道:“再等等。” 等什么,等多久,他没解释,只就地在一株文殊兰旁跏趺而坐,微微合上眼。 玉晚隔着窗户瞧他。 荀家财大气粗,即便是无人行经的花园,也每隔几步便立着座石灯,将偌大花园照得亮如白昼。园中那些文殊兰显然经过悉心照料,虽还未到开花的季节,但叶子生得格外翠绿,其中一片因无沉衣摆带起的风轻轻晃了晃,随后便垂到他膝头,恰到好处的静谧。 灯光与月光相映成辉,而他身处其中,神容安然,就算闭着眼也透出淡淡的慈悲意,直瞧得玉晚逐渐变得安静下来,捧着茶杯没再动了。 生怕稍稍动一下,那点细小声音就会惊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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