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修道成仙者无不历情劫斩红尘,原以为天地秩序的缔造者阴烛龙会有所不同,没想到天道之下,终生平等,连上神也不能免俗。”说到这池头夫人轻轻笑了下,“倒不愧是上神,历个劫也要拉天地陪葬。” 阿沅喃喃着:“……原来如此。所以……” 所以那日她在金庭不死乡神庙中所见到的……和沈易一般无二的人,就是他。 他们的敌人,那个口口相传的妖皇都是他。 他……也是他自己的敌人。 “如果我说……”池头夫人的话打断了阿沅的思路。 阿沅一顿,眼帘微掀,便与池头夫人落在她身上怜爱而疼惜的目光撞上了。池头夫人轻声问她: “王上应验预言的代价是死,你可愿意?” -- “丫头,在想什么?” 阿沅猛然惊醒,此刻她、血河大将军、薛时雨以及半瞎李位于血河大将军的爱骑——鲲鹏之上。池头夫人和月儿则留在鬼域等着他们。 等着他们凯旋。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转眼便瞧见大魏皇城巍峨的城楼以及城楼前——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行尸大军。 他们皆是沿途因黄河肆虐而不幸丧命的流民,他们浑身的骨骼以扭曲的角度发出整齐而骇人的“咯咯”声,不断朝着皇城前进着。 很快,兵临城下。 阿沅一眼便瞧见于行尸之中厮杀、浑身沾满不知何人血沫的沈琮、空师父二人。 她一急,正要从鲲鹏之上跳下去时,半瞎李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沅眼风一扫,半瞎李居然惊得立马松了手,对了,他本失去的双臂不知接了何方异兽的手骨,粗/壮又大只,与他干瘦的身子极不相称,尤其他现在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因手骨太过巨大,双腿抑制不住颤颤巍巍的,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别生气别生气,这才几日没见脾气见长啊!老朽没别的意思,就问问你我娘子……池头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见阿沅不答,半瞎李兀自笑了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总不过翻来覆去一些斩尘缘历情劫、冥冥之中、因缘际会、狗屁不通、咒你死的屁话对吧?” 阿沅:“……” 阿沅觑着他,不似以前那么戒备了:“你想说什么?” 不知为何,这次再看到半瞎李,虽然还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看起来就瘆得慌的鬼样子,甚至因为那两只手骨更显滑稽可笑了,但阿沅莫名就是觉得他变了。 变得不再那么阴鸷可怕,甚至能从他眉目中依稀看出几分年轻时不羁的桀骜来,还有几分虽落拓却仍能睥睨终生的豪气。想来也是,在成为臭名昭著的邪修半瞎李前,他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曾是修真界一代娇子,更何况,他的亡妻可是池头夫人。 既配的上池头夫人,半瞎李总也不会太差。 许是终于找到了他的亡妻,他也终于活了过来。 有了几分人样……不,或许应该说是,人情味。 “老朽与你这女娃娃倒有几分缘分。”他陡的笑了起来,笑到拍大腿,“他娘的几分同病相怜的破烂缘分哈哈哈哈!” 阿沅:“……” “………………” 阿沅面无表情,尤其余光瞥到沈琮、空师父二人几乎腹背受敌,她登时眉头一拧: “走了。” “诶!别介!见了个把月死人难得见个活的还他娘的老熟人,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唠唠呗!”半瞎李举着他可笑的手骨在阿沅身后大喊大叫,颇有几分疯癫而自知的痛快,“女娃娃你听好了!那些个神啊仙的,脱去仙骨也是吃喝拉撒,不比咱高贵多少!即便没脱去仙骨也是七情六欲蠢笨的很!运是什么?命是什么?天道又是什么?凭什么由它断定我只是一个小小渡她成仙的情劫?凭什么?!!渡了劫便翻脸不认人?哪有这等好事?!她认,老子不认!她活着,老子要跟她在一起,她死了,老子翻遍鬼蜮也要找到她!女娃娃你知道吗?她答应我了!” 半瞎李那只浑浊的独眼亮的惊人,“她答应我了只要此间事了,河清海晏,山河展颜便会与我再续前缘!生死都拦不住我们,天道算个屁!” 他狠狠啐了一口,仰天长笑,浑浊的独眼里全是畅快! “去他娘的天道!去他娘的狗屁劫!女娃娃你记住了,不管是劫是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去翻他个地覆天翻!” 阿沅站定,并未回头,唇角却微微勾起,低声道了句: “知道了。” 下一瞬,两手张开从鲲鹏之上纵身一跃! 血河大将军、薛时雨、半瞎李紧随其后,犹如神兵天降,瞬间将逼近的行尸大军倒逼十丈有余! 沈琮于行尸之中杀红了眼,几乎浑身都挂了彩,尤其到了最后只能凭借本能砍杀,乍看到阿沅一行人尚未反应过来,只有看到薛时雨,杀红了的眼珠才迟钝地动了动,终于恢复了神志: “时雨!” 薛时雨连忙跑去扶住他:“你怎么样!” 血河大将军挡在众人之前,正面迎上行尸大军。一双幽深紫眸无悲无喜盯着这些本该出现在他鬼蜮的万千行尸,右手凌空一扬,黄泉眼便出现了,汩汩向外淌着血池粘稠的血液,他余光扫了阿沅一眼: “这里交给我们,抓紧时间。” 另一侧半瞎李也冲阿沅笑着眯了眯眼: “阿芙信你,那你一定可以。老朽后半辈子的幸福就交给你喽。去吧,女娃娃。” 话落便长笑一声,冲进了密密麻麻的行尸之中。 阿沅抿唇,重重点了点头,眉心彼岸花印如火在烧,猫瞳一片冷凝,对沈琮、薛时雨、空师父说: “我们走。” -- 阿沅为前,薛时雨扶着沈琮、空师父执杖在后,一行人走入城门后不断往皇宫前进,却在宫门前被拦住了。 层层叠叠的重兵把守,几乎把宫门围得水泄不通。 领头一御林军执剑喝道:“大胆宵小,不得前进,违者当斩!” 薛时雨从来秉着江湖庙堂秋毫不犯的禁条,然而此刻即便是她也忍不住一步上前,咬牙怒骂: “你们防我们作甚?知道城外是什么景象么?知道多少流民死于水患,知道多少流民被炼化成行尸?!又知道有多少百姓被行尸被撕裂、被生吞入腹?!你们放着行尸不去防,却来防我们?!沈大哥传了多少次飞鸽,你们视若无睹,你们可曾有一次……” 沈琮拉住了薛时雨的手,冲她摇了摇头。他低咳两声,将嘴角溢出的血迹抹去,俊容苍白,声音很冷: “没用的,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大魏新君、曾经的二皇子玉宵早已被邪皇蛊惑了。”他转而对阿沅说,“这里交给我们,你继续往前,就在金銮殿上,国君就在那里等你。” 话落冲阿沅深深一拜:“大魏社稷、苍生福祉就交……” 双膝还未落地,便被一阵柔和的风轻轻扶起,阿沅操着藤蔓转眼间便越过了把守的重重官兵,只留下一句话落在沈琮耳边:“担不起。” 薛时雨遥遥冲她大喊:“给我小心些!” 阿沅遥遥摆了摆手:“你也是!” 话落人影便消失在重重朱红宫墙之内。 身后骤然白刃交接,漫天纷飞的雪花之中下起了箭雨。 -- 连下几个昼夜都不曾停歇的暴雪于朱红宫墙上累了足足一个成人那么高的雪。 遥遥看去苍茫一片,仿佛一切生机都被这大雪吞噬了。 大雪未尽,永夜难眠。 阿沅足尖一点,于宫墙之上飞跃着,余光扫过天边不断变化的风云,浮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流转着,隐隐有诡谲星光若隐若现…… 等我啊…… 要等我啊,一定要等我啊! 臭书生,小白虫,我来了! 藤蔓勾着飞檐纵身一跃,阿沅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金銮殿前,她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光亮,拔腿便冲进去,却在跑了三步之后生生止住了。 只见金銮殿殿前的厚雪之上—— 一只青色的利爪突然从雪地里伸了出来,一只衔着诞水的精怪从雪下爬了出来,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源源不断从地底爬了出来。 彼岸花急道:“糟了主人!这是被镇压于龙脉下的上古凶兽,可没有行尸那么好对付了,何况数量如此之多……” 阿沅瞥了眼天色,双拳紧握,十指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内。 该死,来不及了。 明明就在眼前了,明明……就在眼前! 莹白的手背浮起一道青筋,朱唇抿的发白,她双眸紧紧盯着密密麻麻、口吐诞水,不断向她逶迤爬行而来的群魔,周身灵力暴涨,于体外形成一道金色的、肉眼可见的屏障,她轻吐出一口气,对彼岸花也是对自己说: “绝不能放弃,绝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话落的同时,掌心藤蔓疯涨,正欲扬鞭时骤然天降暴雪,不同于先前的苍茫飞雪,暴雪之中携带着熟悉的杀伐肃杀之气! 阿沅豁然抬眉,一身着白衫的青年侠客横剑从天而降,以气吞山河之势重重劈下! 登时群魔嘶吼惨叫着被拦腰斩断了一批! 是季陵! 青年执剑,侧首看向她,阿沅一怔,只见青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红雾弥漫……这是入魔的征兆! 他的天魔血觉醒了,他入魔了! 阿沅一急,下意识上前:“你……” “我没事。”季陵答得很快,手起刀落又是一批妖魔倒下,一阵眼花缭乱的剑花之后,季陵周身沾满数不清的妖魔的血,微垂眼帘,浓血自剑尖淌下。 他执剑侧首,往身旁走了一步,露出一条鲜血铺就的路,对她说: “去吧。” 阿沅一顿,低低道了声“谢”,与他擦肩而过飞快跑向金銮殿。 猛地推开宫门:“小白虫!臭书生!沈易!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举目四望却见不到任何人,大殿空空荡荡的只回荡着她的声音。 倏然,一道低沉喑哑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终于来了,为夫等你好久了。” 阿沅一怔,寻声望去—— 金銮殿上,玉宵高坐在九五之尊的龙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二皇……不。”阿沅瞳孔微缩,“你不是玉宵。” 玉宵不会那样说。 对她自称“为夫”的只有那个人—— 阿沅脸色煞白,凝目望着他,紧咬着的牙关隐隐能闻到铁锈味: “你不是沈易,你只是他的心魔。沈易在哪儿?” 金銮殿顶,浮云散尽,紫微星现。 -- 此刻宫里宫外都陷入一片腥风血雨的肃杀之中,与此同时,摩柯却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出现在偌大皇宫一处不起眼的宫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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