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松了口气,三两步跑进望枫林中。 四处都是散落的清元宗弟子,淡蓝色的衣袍被鲜血浸红,有些身体僵硬,有些四肢断裂,有些双目大睁,一看便已经死去多时,而且死前还经历了非人的恐惧和折磨。 这一切,都是苏白璟做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 毕竟是她真真切切爱过的人。 陆晴承认,在听到他可能不是和天光城内的那些妖族一伙的时候,她心中产生了些许幻想和奢望。 可现在,再次直面满地鲜血的那一刻,一切的幻想都像泡沫一样被残忍的戳破。 她忍着丹田处的痛苦,奔向尤逸和赵芙,他们俩的胸膛是唯二还在轻轻上下震动的。 她蹲下来,颤着手去摸尤逸和赵芙的脉搏。 手指还未曾来得及碰到尤逸的皮肤,就被侧边伸来的手轻轻拂开,苏白璟搂着她的腰,带着她一连远离了数步。 在已经暴露了身份之后,苏白璟一点也不想隐藏了。 他的占有欲攀至顶峰,他一点也不想让她触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他们没死。”苏白璟沉着脸,丢出了她想要的答案,“不必摸脉搏了。” 他低下头,追逐陆晴的眸子。 她颤着睫毛,下意识偏了一下。 可还是晚了,陆晴的瞳孔中有着完全遮挡不住的痛苦,怨恨,难过。 完完全全落入苏白璟的眸子。 苏白璟愣了一下。 ——她在为别人难过的同时,厌恶着他。 得到这个答案的那一瞬,苏白璟的妖力都有了些狂暴的趋势,他伸出一条尾巴,重重地拍在旁边的枫树干上。 “砰”的一声巨响,枫树应声而倒,重重砸落在地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苏白璟扣着陆晴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什么意思?就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陆晴因为他的话气血上涌。 “无关紧要的人?” 他为什么要用这张苏白璟的脸,说这种话,做这种事。 她呵笑一声:“他们根本杀不了你。” “就算他们发现了你是妖,他们也杀不掉你,他们对你毫无威胁。如果你真的不想帮妖族,对天光城毫无想法,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和外面的妖族无关?” 要么是苏白璟骗了她,他根本就是和外面的妖族是一伙的。 要么就是……即使不是一伙的,他也是妖族,还是最残忍最暴虐的妖,他和外面的那些妖又有何区别? “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杀了就杀了,又如何?” 果然是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答案。 陆晴:“他们是人!是我的同伴!是天光城的帮手!” “同伴……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同伴。”苏白璟嗤笑一声,“你忘了在镇灵秘境里,他们抢你的明心果的事情了?” 他笑着摸她的脑袋,语气轻柔:“你不会善良大度到,这都不生气,一点也不芥蒂吧?” 狡辩! 陆晴眸光颤动,就算她讨厌他们,但也没想过要杀了他们,在他们来帮她的时候杀了他们,更没想过用如此残忍的方向杀了他们。 任何理由,都掩盖不了杀戮和嗜血的本质。 “至于人……是人又怎么样?”苏白璟偏了偏头,“刚才我还和你一起杀了无数的妖。” 人和妖一点也不重要。 陆晴可以杀妖,他一点也不介意。 他杀人,陆晴又为什么要介意呢? 苏白璟迫切的想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陆晴,让她理解他,让她相信他。 他们明明可以很快乐。 陆晴怔怔盯着苏白璟,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才是他的本性。 妖族的本性。 自私的本性。 残忍的本性。 杀戮的本性。 一点也不温和,一点也不清隽,一点也不善良。 记忆里的苏白璟一点点变得模糊,像一个墨点滴进水里,轻易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如何。”陆晴忽然失去了和他辩解的力气,“所以说,你是妖,我是人,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 苏白璟盯着她,他心头蓦的涌起一阵恐慌,恐慌感撕扯着他的心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的胸腔一阵阵发痛。 他不知道这恐慌来自何处。 苏白璟只觉得,陆晴这一刻,离他这么近,又那么远。 远得他好像永远都触碰不到了。 这让他有些急切地环住了陆晴的腰肢,往怀里按,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他心里的空白和空洞。 苏白璟的声音重新轻柔下来,带着诱哄的味道:“我们当然不一样,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除了他和她,别的人都不重要。 苏白璟望向她的眼神炽热滚烫:“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第54章 陆晴闭了闭眼, 深深吸了口气。 她当然不会忘记答应他的事情。 她努力放松自己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这很艰难,就像让一只羊在一只狼面前舒展身体, 毫无防备, 袒露肚皮。 违背本性,违背本能。 每舒展一次肌肉,每放松一次身体,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都在一遍遍告诉她——羊的示弱, 迎来的可能不是生机,而是狼锐利凶残的犬齿。 但她别无选择。 反抗是为了活下去。 顺从也是。 在紧张和恐惧,不安和谨慎之中, 陆晴脑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早知道会这样, 或许她应该选修一门戏剧。 这样,说不定她就能更加完美地应对现在的情况了。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好笑, 陆晴的唇瓣竟然也能勉强上扬几分, 只是那笑容里, 怎么看怎么有种苦涩的味道。 苏白璟看出来了, 但他理所应当地选择了忽视。 去掉了三分的苦涩,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美丽。 陆晴从来说一不二,她答应他的,一定会做到。 她现在只是还不太适应, 一时无法接受他的身份罢了。 苏白璟周身的气息也温和下来,稍稍松开扣着她的手臂。 陆晴顺势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能让他们死掉,不然没办法和清元宗解释,也没人守卫百景楼了。” 看着苏白璟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陆晴试探着开口:“要不……我把他们搬到百景楼去?” 苏白璟甩了甩尾巴,刚刚放晴的面色又有点不好看起来。 他有点心烦地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尤逸和赵芙, 手臂一挥,地上的两个人就不见了踪迹。 陆晴瞪圆了眼:“……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吧,没事。”苏白璟收回手臂,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月白色的袖角轻轻晃荡,包裹住了白皙坚实的手臂,黑洞洞的,深处似乎还隐藏了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他刚刚把那两个人打包随便扔去了他的小世界。 不是每个妖都有能开辟自己空间的能力的,大多数要到化神期以上才能拥有。 苏白璟不同,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拥有了自己的小世界。 这就是妖族与生俱来的血脉差距。 当然,苏白璟可不会把这两个讨厌的人和他精心收藏的宝贝放在一起。他有些嫌恶地将他们丢到了小世界的边边角角里,还下了禁制,生怕他们触碰到他的珍贵宝贝。 袖里乾坤。 陆晴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词。 过去的几个画面神使鬼差的从她脑子里窜出来——她好像看到过许多次,苏白璟把东西放入袖中。 只是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苏白璟的储物袋放在袖中。 以此时之认知审视过往之忆像,陆晴竟然莫名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唏嘘之感。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储物袋,而是开辟出的小世界。 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才有能引动空间之力,开辟撕毁空间的能力。 她有点惊讶,又不惊讶。 她早就猜测,苏白璟的实力,堪比化神期的修士了。 化神期的大妖……陆晴眸底深处划过一抹不安和焦虑,清元宗和其他城市的援兵,真的能赢过苏白璟吗? “你不想让他们死,那就让他们活下来好了。”苏白璟的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颊,像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反正都无所谓。” 陆晴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不管苏白璟说什么,反正人活下来就好…… 望枫林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陆晴有些急切地看了一眼百景楼的方向,她唇瓣动了动,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衣袖:“你说了要帮我救父亲的。” 九条狐狸尾巴在空气中挥舞,轻轻蹭了蹭陆晴的脑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 苏白璟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百景楼的方向,顺着她的力气往百景楼的方向走。 陆晴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百景楼。 一到百景楼,苏白璟迫不及待地挥了挥袖子,他丢在小世界角落里的尤逸赵芙被毫不客气地丢了出来。 陆晴额角跳了跳,连忙随手拉过一旁目瞪口呆的天光城卫:“快把他们俩带到房间里去,找医修看看。” “还有……”她咬牙开口,“望枫林那边出了事……你们派人去看看吧。” 总不能让那些尸体就那样躺在地上。 陆晴吐了口气,带着苏白璟直奔她爹陆厉然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医修早就已经离开,她娘白怡刚好也不在。 她爹躺在床上,脸颊苍白,皱纹横生,一动不动,要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简直和死人无异了。 陆晴当时就急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苏白璟大妖的身份,拽着他的手就把他拉到了床边。 她看看陆厉然,又看看苏白璟,眸子里染上浓浓的期盼:“苏白璟,你快救救他吧。” 苏白璟反手握住她的手掌,陆晴的掌心有点凉,还有点僵硬,他有些心疼地攥在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轻轻一笑:“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是什么?” “我没有忘啊。”陆晴看他的表情,心里当即就一个咯噔,她心急如焚,只能放软了语气,“你说的……只要我和以前一样,你就会救我的父亲,帮我保护天光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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