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二向声音来源处看去,说话的是一个面庞稚嫩的少女。虽说修仙之人大多有驻颜之术,但不论怎么说亦是经历经年累月的磨砺,眼神之中自有一股淡然与明悟,可此人眸中不曾有太多痕迹,反而盛着股意气风发的灵气。 她的相貌更是如此,长着一双极佳的丹凤眼,看人看物总有睥睨之色,可她的姿态随意,又少了分距离感,尤其在对人笑的时候,呈出若有若无的狡黠,很难不让人看向她。 奇二心里打鼓,不知道面前这个领队有没有听见方才的议论。咽了咽嗓子,他堆起好客的笑容,弯起眉眼,招呼道:“失礼了,各位飞星门弟子,还有两位领队。” “是这样的。”奇二面色蓦地转变,眉头拧成了麻花,砸砸嘴叹了声,“莫小仙师昨日就去往落霞山,至今未归,这缘由没同我说清,我也不敢瞎打听。只能请各位留在酒楼,等候一段时间,莫小仙师定会来接引各位的。” “什么意思嘛,这是瞧不起我们飞星门?” “就是,这么紧要关头,什么事这么着急......” “天机阁仗着隐世就爱搞这种鬼把戏。” 周围霎时闹哄哄一片,其中就属宋涵抱怨声最大。乔晚色敛目并未阻止,天机阁与梵音寺一样,以隐世自称,最爱端出清绝出尘的姿态。若是平日,他们也不会如此生气,而今问道会在即,再如何,也应该安排新的接引人。 这么大阵仗,奇二看得直发虚汗。他自小在落日城长大,就是个有了些许仙缘的普通人,哪见过群群修仙之人的声讨,心里急得直冒油,却也只能端着手,暗暗自称倒霉。 几息后,乔晚色抬手,身后弟子纷纷噤声。奇二见此状,一阵好奇,提溜个算盘样的眼打量着,心中添了些感激。 只见那少女点点头,又道:“那你为我们安排好厢房吧,这个账的话......” “......”奇二噎了一瞬,吸了口气,呵呵一笑,“这个当然是免了,呵呵呵呵......” 亏他以为这人是好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跳下坑呢。哎,天烟酒楼一菜值千金,一屋更是金碧辉煌,一晚都要几十的上品灵石。想到这儿,奇二又是一阵肉痛。现在只盼望着,莫小仙师能早日归来。 天烟酒楼上下共三层,一楼是大堂,有一处舞榭歌台,四面围了曳地的薄薄红纱,还放置着名贵乐器,每至午时后,许多品茶之人就会在此观赏,只可惜歌女舞姬此时早已退下。二楼便是雅间,更加高贵奢华,隐秘性也是极好,每道门上都贴着隔音符。 乔晚色跟在引路的伙计身后,匆匆瞥了眼便继续走上。这第三层便是各个宽敞的厢房,几乎每个房间的木质家具都是八宝玲珑木所制,每张床皆是落霞山的玉冰所成,其中蕴含了丝丝点点的灵力,于修炼是大有裨益的。 好在三楼厢房多,加之近段时间外地人较少,而他们又是第一批来酒楼的宗门弟子,因此每个人都能分一个房间。 乔晚色随意推开一道门,大概扫了眼,忽而向后一伸手,握住。 肌肤与肌肤的相贴,摩擦出了柔软的质感。阙沉水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她的手包裹住了他的半边手,湿润的温暖又让他极度贪恋,渐渐,他放松下来,整只手软塌塌的依靠着。 乔晚色又一眼疾手快,拉住了正巧转身的涂山易。 “嗯?”涂山易一边向下看了看,一边挑眉,眼里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我有话要问你们,先进来,说完了再走。”乔晚色两手一扯,将两人拉进房间,屋门哐一声合起。 动静惊动了斜廊上的宋涵,她眨眨眼,摇着林稚语的臂膀,嘟囔道:“乔晚色,果然色啊。” “啧。”林稚语扫了眼房门,蹙眉冷声,“管着你的嘴,师叔的事少打听。” “哦!” 房屋内,阙沉水淡淡掠向涂山易和乔晚色触碰的手,胸膛猛然涨起空荡的失落,和一种无处落脚的占有欲。 涂山易心砰砰,重重跳了两下,缩进头发里的狐耳陡然颤栗,这是妖族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本能反应,或者说,是来自血脉更高的妖族的压迫。 他斜眼看过去,正与阙沉水的视线对上,那漆黑瞳仁里,一圈小小的蓝已然竖成一笔危险的线。涂山易心中阵阵无语,赶紧挣开手。 乔晚色没在意涂山易的异常举动,她只想让两个人乖巧地坐到位子上。 阙沉水眸子里的蓝圈恢复,满意地收回视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而上涌的情绪冲到嗓子眼,他轻轻回握住,手指微颤着,贴在她光滑的指甲上。 八宝玲珑圆桌边正好有三个小凳,乔晚色松开手,坐到凳子上,招呼两人坐下。 少女的动作极快,手中的温度就像一闪而过的小鱼,瞬间就会消失。阙沉水握了握手心,仿佛想要留住那一寸风过无痕的气息。 涂山易晃着脑袋,托腮挠鼻,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之人失神的神态,又偏过去瞄了眼坐在中间的乔晚色。 青丘九尾狐一脉,最能感受情绪变化,世人都传狐族识得人心,以七情六欲为始,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他们狐族的确有一本功法专修情,而他虽然为质子,也好歹是受了妖皇的培养,这本功法早已修至至臻。 显然,阙沉水的心绪变化起伏大,而乔晚色真是奇了,他到如今都没感受到她有何巨大的情感波动,即使是在井底里,她有了些夸大的表情和语气,可内子里却是静得像滩死水。 八宝玲珑圆桌上铺了层雕花纹小巾,触感很是柔软。乔晚色双手搭在桌上,指腹轻轻揉搓了几息,又敲了敲,才缓缓开口:“老实说,你们在妖界犯了什么事,竟然不惜离开族地也要逃亡?还有,庆元侯如何抓得了你的?羽非生又是怎么回事?” 涂山易正喝着茶,喉口忽而一呛,摁了摁嗓子,“你...你真厉害,一口气,问这么多!” 说着说着,他比出一根大拇指,连连赞叹。 “快说,不然把你们俩踪迹都透露给羽非生了。” 乔晚色一口掷地有声的威胁,死死拿捏了他的心思。 “咳咳。”涂山易捂着一边脸遮住乔晚色的视线,偷偷抬眼向阙沉水示意。 “喂!别打小报告!”乔晚色站起来,大半个身子弯在桌子上方,将涂山易挡住。 束起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向上轻轻跳跃一下,又骤然失重垂落在他的手背上,一黑一白极致的鲜明。 阙沉水将手收回,又骤然握紧,嘴角绷成了一条紧直的线。 作者有话说: 水:想跟老婆一直贴贴 第35章 谈话 ◎悲惨童年◎ 三人之间的气氛越发怪异,涂山易垂下眼帘,支吾着半晌不说话。 “你说吧。” 兀地一道声音响起,乔晚色动作一滞,转头看向阙沉水,慢慢移回座位。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纤长的睫毛盖住了湿漉漉的瞳仁,及地的发丝像流淌的水,散在身后,只余几簇新长的还落在胸前。视线向上挪去,他的唇型极好看,像是一笔漂亮的水彩画,即使如今妖力空乏,却依然透着股饱满的殷红。 乔晚色面色忽然一热,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不久前她和阙沉水做的事。差一点点,那唇就要贴在她的手腕了。 不,不是,她在想什么? 眉心重重跳了两下,乔晚色手指覆上揉了揉。 坐在她一边的人,可是一个成年的妖族男性,还是充满扑朔迷离的应龙。她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 嗯......幸好那时没人看见,不然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对面之人说的话可谓是惊天动地,涂山易缓了会儿,看了看阙沉水,又看了看乔晚色,“哎”了声,终是将实情和盘托出。 三百年前,妖皇修至炼虚合道期,已至后境,离得道成神只有一步之遥,但历雷劫时出了事故,经脉受伤,修为大退。当时,一度传成了妖皇即将陨落。可不过十几年光阴,妖皇竟然奇迹般恢复了。更令人意想不到,就是她与应龙族族长阙青山结成道侣。 妖界自那以后皆对妖皇唯命是从,可自打一百多年前阙青山离奇死亡,加之应龙消亡,妖界就只剩下火凰一族上古妖兽。妖皇更加害怕权力流失,下令让所有妖族遣送族内嫡系至妖皇宫。 九尾狐一脉生育极困难,而他涂山易恰巧是青丘近百年唯一的嫡系子孙,只能为全族大义进入妖皇宫,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囚牢度过了整整一百年。 妖皇并没有对他进行过任何折辱,只是将他锁在里面不许外出。在那无聊透顶的时光里,他总能利用九尾狐一族的禁术,四处瞎逛。 他们心口的一撮狐毛,可以制成一具极小的傀儡,能代替他们的感官。记不得是哪一年的夜晚,天上的云叠叠聚合,团团挤在一起,将月皱成了一笔几乎淡得看不清的线。囚牢里的天窗窄小得只能容下他的一只眼,可他还是靠着傀儡看见了月光洒下的地方。 那也是一处地牢,可比他的环境好上千倍百倍。有半个人高的窗扇,开了一角,薄凉的风吹起他的傀儡,打着一圈又一圈的旋,他落在了屋里。 可落在他眼里的,竟是一个被钉在诛神木上,断了角的妖族。他显然忍耐不住诛神木的杀伐之气,不由自主地妖化,存存肌肤长着透亮的蓝色鳞片,可每一处缝隙间都挤满了鲜红的血。在他身边的琉璃台上,堆满了凝实的鳞片,和一根根形状美丽的龙角。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眼前的人正是妖皇和阙青山的儿子——阙沉水。 能把阙沉水锁在这里,并不断夺取龙族身上至宝的,只有一个人。 涂山易第一次生出了同病相怜和报复的快感,那种热烈的情绪浓缩在一起,十分复杂。他借着好奇,一点点靠近。 那时的阙沉水还很瘦小,是一只没有成年的妖族。湿漉漉的发揉成了好几绺,软软地耷拉在脑后,他的眉拧得很深,用力闭着眼,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颤颤发抖,可一抖就会牵扯到手腕和脚腕上的诛神钉,疼痛如潮起潮落的海水,一会儿猛地涌上来,一会儿骤然退下。 许是上古妖族血脉的力量,阙沉水即使痛到几乎晕厥,还是能感知到四周气息的波动。 这是一个陌生的气息,可同样来意不善。他蓦然睁开眼,牢牢盯着离他不过几寸距离的傀儡。 涂山易手上的动作一顿,愣怔片刻,他没料到,被诛神木钉住,又施以生拔麟角之术的人竟然还能有意识。他凑了上去,细细打量着那一双弱小的蓝瞳孔,里面装着不解疑惑,和看淡尘世的漠然,唯独没有他想象之中的痛恨不甘。 这一刻,他的心底又暴露出九尾狐一脉天生的嫉妒,几乎是用了最恶毒的语气,他附在了他耳边,嘲笑他的无能,他亲生母亲的狠毒,他破破烂烂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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