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沉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合拢,指尖轻而细地颤动。 这一幕让他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阙青山还在的时候。 龙族好美色与金银珠宝,因而龙窟中有一处藏金阁,其中存着一张飞天美人图,传言是一位神女下凡的临摹图,那图已然磨损太旧,可神女的姿态与气息总是透纸而出,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美。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晃然将乔晚色与那个图中神女联系在了一起。 还在他想的时候,少女已然束好发走到他面前。 门外之人似是沉浸在了某个回忆里,一动不动地搁在原地。 乔晚色轻咳一声,晃了个响指,“在发呆?” 一张清丽却不浓艳的脸忽然凑近,飞而不媚的丹凤眼里装满了他的脸,他甚至清晰地看见自己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可,为什么,他会紧张? 想到这里,他的瞳仁又沉寂下来,眉心蹙着纷杂的不解。 “啊,我就是逗你一下,怎么生气了?对不起呀......” 嘴上虽一口一句抱歉,可依旧保持着逗弄的笑颜。 阙沉水忽而扯起嘴角,轻轻的,一闪而过。 “你会笑啊?”乔晚色惊呼一声,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物。 “没,没有。”阙沉水转了身,立即打断她的话,“弟子都已经在楼下了,快些吧。” 闻言,乔晚色收起玩乐的心,面色重归肃然,向楼下奔去,阙沉水紧跟在她身后。 很快,他们就转到了第一层拐角,大厅里站满了飞星门的弟子,和一个模糊着五官的天机阁弟子。 阙沉水如蚊呐般,似是而非回了一句,“我没有生气。” 啊? 乔晚色偷偷在心里回应,忽而乍现,想起在楼上她的那句逗弄,骤然升起一丝奇怪的复杂感觉。 所以,阙沉水在和她解释吗?他怎么又蠢又呆的。不过,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 对啊,自己为何要同她解释。阙沉水又是一阵懊恼,紧了紧手,直到自心里钻出来的那股酥麻之感彻底消失后,才施施然松开。 乔晚色没有细想,转头就将这些想不清的事甩到脑后。 自从在宗内受到需要保护乔师叔的嘱托后,林稚语就恨不得一睁眼就将乔晚色挂在自己的本命剑上。 不过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她发现在师父口中柔弱不能自理的十八岁少女,其实是个极为坚韧,且神秘十足的天才剑修,更令人震惊的,是她有一颗与大部分迂腐剑修不同的,机敏的品性,和一颗依然赤忱的心。 楼梯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林稚语站直身子,握紧手中的剑,走向前迎来刚踏下梯的乔晚色。 “师叔。” 休息了一个晚上后,林稚语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与先前的惨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稚语,我都说啦,叫我乔乔就好。”乔晚色又凑上前强调一遍。 林稚语舒尔展开一抹浅浅的笑容,颔首道:“好的,私下再这样。” 乔晚色回以一个无奈的笑,只好随了她去。 杵在大部队一边的紫衣极为醒目,乔晚色走近,下巴对着弟子的方向点了点,“都来了,走吧?” 环着手臂的莫空空像是被拧了抽条的机械木偶,僵硬地将手放下,声音同样僵硬地反问:“你...你是飞星门...真人?” 莫空空两手并在腿侧,一时真的像在罚站。 不是她杯弓蛇影,而是问道会向来都只是同辈前来,而如他师尊那一辈的都是在问道会最后一日——魁首日,才会抵达。可这人平平无奇,竟是她的前辈! 莫空空脑子里一瞬间复盘了昨夜的对话,一会儿担心自己一开始桀骜的语气,会不会惹得人不快,一会儿又庆幸自己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几年,自从她师祖仙逝后,天机阁知情长老对她的态度都一变再变,她在宗内的生活比外门弟子还要困难,就连师祖的师妹——掌门,也对她处理的各种小事在鸡蛋里挑骨头。 若是此次因为外宗真人对她有了些小意见,从而导致她的接引工作又被判为丁等,恐怕自己真的连亲传弟子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心一狠,莫空空立刻抱拳躬身,“恕小辈有眼无珠,愿真人高抬贵手,看在小密传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在下昨夜的失礼之举。” 乔晚色被这脱口而出的话震得一愣一愣,满眼懵状。 “不,不是。我何时怪你了?” 莫空空愕然一瞬,猛地抬起身子,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语气堆满了狗腿气息,“嘿嘿,多谢多谢!真人真是宽容大度!咳咳,那什么,咱们走吧?” 涂山易两手揣着,手肘顶了顶一旁木呆子的小臂,对着前方三人的方向昂首,“那人怎么看不清他的脸?” 阙沉水轻笑一声,眸子里却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淡,“怎么?你在地牢这么多年不知道下界的事吗?” 涂山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嗔笑,“我这不是这么多年都去看你了吗?不像你这么个闲人去了解这么多事。” 说到最后一字,甚至还带了隐隐的咬牙切齿。 阙沉水虽不太懂世俗情感,但也明白涂山易对自己始终剪不断的恨意,他的亲生母亲就是涂山易活在世上的执念,但同样这也是他不愿再苟活于世的执念...... 可,为什么自己开始纠结了呢? 目光所及之处,是少女飘扬的发丝,宛若绘写惊鸿,那唇下无中生有的凉意又一次袭来,是如此的熟悉,那是雪后的第一捧清泉。 “喂。”涂山易撇撇嘴,眼睛眯成一条揶揄的缝,狐狸神态愈发生动。 “那是天机阁的秘术,利用阵法将人的五官掩盖住。天机阁多行问天之事,言禁制之术,不宜以真面目示人,恐有灾祸。”阙沉水面不改色地答出一大段话。 “切,你早说不就好了。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说那么多话。”涂山易眉眼一挑,倾身跟上队伍,边摸索着身边人的视线,他细细看去,果然是最前面的灰衣少女。 涂山易一脸了然,似叹非叹的问了句:“诶?你们昨晚在我走之后又聊了些什么?” 阙沉水并不想回答涂山易这些无聊的问题,只是简简单单地沉默着,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好好好,阙沉水......”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应的涂山易嗤笑,转而就爆出一句大雷,“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竟然会看见你喜欢一个人的模样。” 说完,他也不顾阙沉水的反应,好似耍了诡计得到葡萄的小狐狸,幸灾乐祸地去骚扰林稚语。张微和气不打一处来,默默在队伍后对着他翻白眼。 涂山易的声音不大不小,却精准地把握了尺度,那句话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可他第一时间浮现的情绪竟然是愉悦,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耳朵里全是心跳声,重重的,再近的声音他也听不见。这是被困百年来第一次,他感受到生命确实在跳动。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怀疑,涂山易是不是在欺骗他,毕竟他一直对自己恨之入骨。同样,他自己也在动摇,他真的是喜欢乔晚色吗? 脑海里的画面不断闪回,一幕幕重现在他眼前。 那条粉色的毛毯,痛得堪比诛神木的金创粉,过于可爱的蝴蝶结,温暖的腰封,还有那双失而复得后,他从未见过的类似疼爱的双眸...... 他想,占有。 * 落霞山虽然路途遥远,但尚且处于北洲,一行人御剑飞行不过半刻钟便隐隐看见半山腰。 林稚语立在剑上,时而皱眉,时而向一侧瞥去。 方才她与乔晚色两人商定着一人带一个妖,不过张师弟为人乐善好施,主动帮她捡去了一个累赘。队伍里也不乏女弟子争先恐后想替师叔分担任务,但阙沉水铁了心不搭其他人的剑,声称自己有疾。 林稚语她是清楚内幕的,妖丹被乔晚色吸收后,这个妖就得时不时吸上几口妖力,所以她主动担了一个严厉师姐的形象,肃静队伍,让他名正言顺地搭师叔的剑。 但,她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阙沉水双手覆在前面少女的肩上,贴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深深浅浅的呼吸正巧被风吹到了她的耳廓。 与应龙冰凉的身体不同,他的吐息滚烫得像一座火炉,烧得她左边耳朵热得厉害。 肩被轻轻一捏,透着不易差距的微微颤抖,但这不易察觉的紧张害怕,还是被她感知到了。乔晚色好声好气问道:“怎么了?又太快了吗?” “嗯。”身后人的音调闷闷的,带着些做作的缱绻。但在神经大条的乔晚色听来,像是小龙受风寒了。 不管了,等下去之后喂他一颗丹药。 “哎呀,就一点距离了,我们稍微快点。”乔晚色敷衍地哄骗,下一刻,猛然加快速度。 迎面的风骤起,“扑”一下冲向阙沉水,紧接着,乔晚色的左侧脖忽而贴近另一张像是被冰镇了一般的侧脸,肌肤相合,猝然竖起排排汗毛。 男人的声音下一刻传来,“抱歉,太害怕了。” 站着离张微和一剑之遥的妖族少年狐耳一动,正巧在风里听见了这句话。 涂山易:......杀了他吧。 呸!一条龙,怎么会恐高,简直可笑。 作者有话说: 水:闭嘴。 第41章 ◎大大大丹◎ 经历了一晚上的雨洗后,嵯峨山脉更显清澈。日光照得暖又朦胧,可落霞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又被雨水浸过,踩在脚下更加湿滑,一步一声,如同碎玉沙沙。 山腰处地势险峻,危石丛生,路并不好走。 “真人,落霞山中心摆有一个上古生灵大阵,到了这外围便无法再储存灵力了,所以到山中心还得走过去。”莫空空适时解释。 生灵大阵很常见,是上古流传下来最完整的阵法,意在汲取灵气,是生成灵脉最常见到手段。可山脉气息清明,并不像有邪修作祟之态,乔晚色点点头,回问:“你说的邪修是怎么回事?” 乔晚色左手一个林稚语,右手一个阙沉水,莫空空走在前面犹豫了会儿,一步向后挤走了右方位的人,凑近道:“我于五日前抵达天烟酒楼,不知从哪儿走漏了风声,落日城里许多凡人知晓天机阁弟子在此。纷纷到酒楼来恳求我帮助他们。” 顿了几息,莫空空又道:“她们之间多是妇孺孩童,家中父兄莫名在落霞山失踪,迄今为止,城中十之八九的男性都不见踪影了。” 乔晚色眼尾沉沉,睫羽下压投下一笔沉思的阴影。 难怪,刚入城之时,连守城士兵都只有寥寥几个。当时,他们还以为城中百姓多去花喜城参加赏花游了。原来竟平白无故消失了。 乔晚色轻轻“嗯”了声,下巴微抬,示意莫空空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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