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茂山看着她的背影:“这丫头……” 赵盈盈走下台阶,行至霍凭景身边:“我跟我爹说完话了,咱们走吧。” 霍凭景含笑点头:“好。” 马车就停在他们身侧,霍凭景伸手让赵盈盈搭着,登上马车,霍凭景紧随其后上了马车。这会儿还只是从赵家离开,赵盈盈并未感觉到离愁别绪。 到第二日,马车当真驶离的时候,赵盈盈掀开帘栊,看见赵茂山站在门口,目光追随着她的马车,送她离开。 赵盈盈趴在窗边,嘀咕了句:“哎呀,其实我爹还是很舍不得我的嘛。” 她撑着腮,看见赵茂山似乎一声叹息。 身后的赵府大门越来越远,赵茂山的身影亦越来越小,直到渐渐要看不见了,那一瞬间,赵盈盈才有种真实的不舍。 她想,日后她就没办法常常见到爹爹,没办法常常回家,甚至于,连她熟悉的湖州城也没办法常回来了。 她将要和自己的夫君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一切都将是陌生的。 去到京城,或许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逛街,不知道哪里的首饰最好看,哪里的糕点最好吃。去到京城,她认识的人就只剩下一个霍凭景,若是她与霍凭景吵了架,甚至都找不到人诉苦。 赵盈盈忽然便难过起来,一阵鼻酸涌上心头,她好看的桃花眸渐渐泛红,盈出迷蒙的水雾。心头酸酸涩涩的,仿佛是那青皮的橘子,剥开之后挤了几滴在心上。 晃眼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照得赵盈盈睁不开眼睛,酷暑的风亦是炎热的,拂过她的眼睛,更吹落了她眸中的眼泪。 赵盈盈将帘栊落下,坐回车厢里,垂下眸子,怕霍凭景看见她哭。 她慌乱地找自己的手帕,想要把眼泪擦掉,可泪珠已经模糊了视线,让她几次三番地没找到手帕。 正着急时,身旁的霍凭景伸手握住她瘦削的颤动的肩膀,用宽厚的胸膛将她圈住。他的手心靠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脸颊靠在自己怀里。 “盈盈。”他柔声唤她的名字,指腹温柔地抚着她的发端,轻拍着她的背。 小的时候,赵盈盈羡慕赵婉妍哭了有林氏哄,赵如萱哭了有柔姨娘哄,她们的娘亲都会像这样子把她们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但是赵盈盈没有,人人都说她的阿娘温婉贤淑,想来抱着她时也一定这样温柔。 可是她的阿娘死了,她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这一刻,她靠在霍凭景怀里,忽然觉得,霍凭景好像她的阿娘。 她压抑着的委屈便压抑不住了,赵盈盈没再压抑,痛快地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哭湿了霍凭景的胸膛,在他中间选留下一滩水渍,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将他的衣裳蹭得皱皱巴巴。 直到赵盈盈哭累了,在他怀里睡过去。 霍凭景抱着她,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胸口,却是弯了弯唇。 他的小娘子眼泪可真多,是水做的么? 嗯,应当是水做的,毕竟旁处水也多。 霍凭景一向心硬,看过许多的哀啼与痛哭,他一向只觉得心烦,想让他们闭嘴。但是这会儿看赵盈盈哭,却只觉得可爱,连哭都这么可爱。 天气还热着,赵盈盈趴在他怀里睡着,与他相接触的地方被两个人的温度烘出了一一层层的汗。霍凭景手心里也全是汗,但是一直没换过姿势。 赵盈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过来,醒过来时她还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想到自己的痛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你的衣裳都打湿了……”赵盈盈从霍凭景怀里出来,靠着车厢理了理自己凌乱的云鬓。 “没事。”霍凭景眸中带笑,看着她。 赵盈盈侧过身,掀开帘栊一角,发现车外已经是有些陌生的场景。 她问:“到哪里了?” “已经出了湖州城,往北走了十几里路了。” 霍凭景用帕子沾了水,替赵盈盈擦脸。赵盈盈闭着眼睛,任由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汗渍。 “谢谢相公。”她道。 霍凭景道:“盈盈都唤我相公了,还说谢谢?” 赵盈盈吸了吸鼻子,又扯了扯嘴角。 霍凭景理解她的哭泣,她不过是个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又未曾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成了婚,便要背井离乡去到另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她性子又单纯,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 这样哭过一番也好,发泄过情绪,就没那么难过了。 的确,赵盈盈哭过一场,已经没那么难过,取而代之的是对京城的好奇与向往。 京城啊,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那里的人都会生得很好看么? - 他们的队伍颇为浩荡,除了霍凭景与赵盈盈乘坐的马车,还有几辆马车载着他们的行李,是赵盈盈的嫁妆。霍凭景给的聘礼太多,赵茂山便将其中一些添做了赵盈盈的嫁妆。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护卫随行,瞧着很是威风,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马车行驶了一上午,中午时分稍作休息,一行人寻了个阴凉地方用午膳。 赵盈盈与红棉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了眼威风的车队,叹了声,“咱们看着就很像有钱人,你说会不会被人盯上?” 她只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想到真的会灵验。 这日下午,原本马车平缓行驶,赵盈盈有午睡的习惯,昏昏欲睡,趴在霍凭景腿上。忽地马车一阵颠簸,将她的睡意都颠簸没了。 赵盈盈揉了揉惺忪睡眼,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一阵破空之声,从她耳边传来。 紧跟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凭景已经抱住她换了个位置。 赵盈盈这才发现,方才她坐的位置上,多出了一支箭,钉在车厢壁上。 她心突突跳起来,慌张地看向霍凭景。 霍凭景面色如常,一点也不见慌乱之色,似乎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赵盈盈已经觉得这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怎么办啊,相公,好像真有人盯上我们的钱了?”她这个乌鸦嘴,早知道她就不说那句话了。 赵盈盈抓着霍凭景的手,担心得很。 霍凭景勾唇,这哪里是盯上了他们的钱,分明只是盯上了他这个人。 会是谁呢?这样光明正大的,好像完全不怕死嘛。 霍凭景慢条斯理从袖中拿出赵盈盈送的那张手帕,对折一遍,而后将手帕蒙在赵盈盈眼睛上。 赵盈盈怔住,这是做什么? “不要看,盈盈。”她若是见到尸体,定然会害怕的。 赵盈盈心跳得更快了,完全搞不懂状况,她听见霍凭景说:“待在这儿别动,我的好盈盈。” 赵盈盈还想说些什么,可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只好往角落里缩了缩,好像自己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似的。 眼睛被蒙上后,只能看见一些依稀的光影,耳边听见的是刀光剑影的声音。 她猜想,是匪徒冲了上来,想要抢夺他们的财物。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响停了。 赵盈盈松了口气,但又转瞬提起一口气。不知是她相公赢了,还是那些匪徒赢了? 若是匪徒赢了,会不会将她抢走?那些说书先生总说,匪徒最喜欢漂亮的女人,会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若是他们要抢自己,那她该怎么办?要随着相公而去么? 月神大人,您能不能再显显灵,保佑我相公和我安然无恙。 “盈盈?”有人走进来,熟悉的嗓音唤她名字。 赵盈盈顿时松了口气,是霍凭景的声音。
第72章 害怕 她想月神大人尽管没再出现, 可还是一直在暗中保佑着她的。 欣喜之际,霍凭景已经走到她身边,从丝帕与眼睛的间隙, 赵盈盈看见霍凭景的衣摆。她扯下丝帕,难掩欣喜, 霍凭景想拦没拦住。 赵盈盈将霍凭景上下打量一番, 有些紧张地拉住他的手, “相公,你没受伤吧?” 车厢里空间有限, 赵盈盈只好弓着身围着霍凭景转了一圈, 确认他没有受伤, 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她才刚成婚, 可不想成为寡妇。 霍凭景看着她紧张的神情, 眉宇之间盈出笑意:“娘子在想什么?” 赵盈盈心直口快将心里话说出来:“在想我才刚成婚, 还不想成为寡妇。” 霍凭景微微偏过头失笑,将她小巧的手包在手心:“娘子放心,为夫怎么舍得让盈盈成为寡妇呢?” 赵盈盈莞尔, 又道:“方才还在想,不知是那些匪徒赢了, 还是相公赢了?若是那些匪徒赢了,我该怎么办?要随相公而去么?” 霍凭景眸中笑意渐深:“盈盈不要太小瞧为夫,盈盈忘了,在岳母大人的墓前, 为夫曾保证过,会护盈盈一生周全的。” 赵盈盈冲他笑了笑, 依偎在他怀里,一直紧绷的背脊终于松懈下来。她的视线越过霍凭景的肩, 落在车窗外。 “那些匪徒呢?你们已经制服了他们么?要报官么?”赵盈盈视线一抬,尾音戛然而止。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有护卫将一具尸体拨开,赵盈盈正巧就看见了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鲜红的血已经变得黏糊糊的,与他身上的衣物混合在一起,这场景对赵盈盈来说实在太过冲击,又非常恶心。 毕竟她这辈子看过最血腥的画面,也就是后厨杀鸡。但是眼前这一幕,比杀鸡要血腥得多。一只鸡才多大,一个人是一只鸡的好多好多倍,流的血当然也是一只鸡死了之后流出来的好多好多倍。不止他的身上有血,地上更是一滩红色,触目惊心。 赵盈盈整个人都僵住了,视线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她僵硬地视线收回来,却又触到别处,亦是护卫在处理尸体。好多具尸体,那些匪徒,全都死了。 赵盈盈睫羽颤动,感觉到霍凭景的手握住了她坚硬的肩膀,她如梦初醒,抬眸看霍凭景。 霍凭景叹息:“本来想让他们收拾完,再让盈盈摘下丝帕的。吓到盈盈了么?” 赵盈盈往他怀里蹭了蹭,轻嗯了声:“是有点。” 她猜到过会有匪徒可能死掉,但是没想到所有的匪徒都死了,好像一个活口都没有。一下子死了好多人,也许有个二三十个了吧,好吓人噢。 可是霍凭景好像一点也不怕,泰然自若,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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