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怀疑,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少年又活过来了,她在巨大的欢喜下,开始紧张忐忑。 她希望他恢复记忆, 却又害怕他恢复记忆。 就如他现在站在她的面前, 对她说出那样一句莫名的话, 她亦不敢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记起来从前的事。 她想问他, 可惜少年却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他随着那些妖走了, 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没看到的是,少年在转身离去时,嘴角慢慢往上扬起了一个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 “云雁!” 虞洛芽朝着前面追去, 天边翻出鱼肚白,林子里渐渐照进了日光, 天要亮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是喜悦的泪, 开心的泪, 因为,少年活过来了。 “云雁, 把涂山师妹放下!” 封青玄对着空荡的树林大喊,不过,却无人给予他半点回应。 * “我等还未恭贺圣君与神女大婚呢。” “是啊,圣君如今娶了神女,当真是给我们妖界涨威风了,想那神女当年是多么的倨傲,将我等镇压在万妖宫千年之久。呵呵,她一定想不到哪一天会栽在我们圣君的手上吧。” “真是扬眉吐气呵。” …… 众妖们越说越起劲,全然不知道走在前面少年的脸色,但见他脸色阴郁,神情晦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待行至一座屹立于天地间的朱红高楼时,少年停了下来。 他仰头望着那座群光璀璨的万妖宫,谁能想到这么美轮美奂的宫殿是一座囚笼呢? 那些夜以继日的哀嚎,原来是被镇压在万妖宫下的妖怪们最凄惨的求救。 他们一直在等着有谁能救他们出去。 他眼里盈满了雾气,喃喃说道:“所以我的母亲,就是因为救他们而死的么?” 离他最近的月鸣回道:“圣女一心为妖族子民,为大业而献身,她不悔。” 云雁凉凉一笑:“可惜啊,你们却当她是叛徒。” “不!圣女不是叛徒!” 后面,有小妖大声道。 “对!圣女不是!”立即有人附和,“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同圣女伪装成古蓝族人,我们一直在寻找神女的转世,也一直在想各种办法拯救被镇压的同族。谁说圣女是叛徒,我第一个不服!” 月鸣向他垂首,振振有声地道:“圣君,圣女的死我们倍感痛心,不过,我已经为她报了仇了,那个残忍无情的宫主已经被我杀死,圣君,往后您便是我们万妖宫新的宫主。” 云雁垂着眸,良久,才道:“将神女带进去。” “是。” 万妖宫宫门口,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袍男子走了过来,衣袂带风,一身怒气:“月鸣,你还敢回来?你还把这小子带来了!” 月鸣拎起手中的涂山楚,道:“走开!要是想解开镇压万妖宫数千年的封印,就让路。” 月邺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少女,鲜血在白衣上浸出了一朵花,惊道:“这是神女?” 他们竟然能够将神女抓回来! “让开!别耽误了我们的正事!”月鸣肩膀顶开他,径直走向了前面的宫殿大门。 月邺看着他们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万妖宫,他愣在原地,一甩长袖,也跟着走了进去。 万妖宫的封印在五百年前出现松动,这扇门也就是在那时候被破开的,但是当年只逃出了小部分的妖,月鸣与月邺都在其中,宫主全身上下都被下了禁制,所以他是最难逃出去的。 这扇门虽然可以进去,但里面被镇压的妖怪却出不来,因为每一只妖怪都被封印在自己所在的房间内,这万妖宫有无数层楼,有无数间屋子,每一间皆是封印阵。 他们站在一层的大殿中,四面传来的妖呼声如排山倒海,震耳欲聋,云雁却道:“宫主被关在哪儿?” “在下面。”月鸣道。 “月鸣,你胆敢带他去!”月邺在一边大吼。 “太吵了。”云雁拍拍右耳,回头对一个小妖说:“带我下去。” “是。圣君请。” 小妖领着他下了万妖宫的地下宫殿,他边走边问:“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小妖如实的回答:“是宫主他!他将圣女骗去地下宫殿,圣女从未对他有过戒备心,所以才……”小妖说着还抹了一把泪。 不消片刻,他们便来到了一座铁质的牢笼前,而在那牢笼内,关押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不过,男人此刻已经垂下了脑袋,浑身鲜血淋漓,铁链拴住他的四肢,胸前一柄利器插在上面,那便是让他没了命的关键。 终于知道月邺为何不想让他下来看了,那是他敬仰的宫主,如今惨死成这样,自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死状。 万妖宫的封印解不了,他便也没办法将他带出去安葬。 身边的小妖又哭了起来:“想当年我们宫主何等威风啊,他心有大志,骁勇无畏,领着众妖杀上天宫,宛若天神一般英勇,可惜……败了。” 他抹着眼泪哽咽:“那一战,输得很惨,妖族大半部分的妖都被关进了这万妖宫,被关押的三千年里,宫主仍不忘他的宏图霸业,一直想着有一天能逃出去再杀上天宫。” 云雁嗤笑一声,说:“他有问过你们愿意吗?” 小妖一愣,被关押了三千年,失去了三千年的自由,在逃出来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他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只想做一只逍遥自在的妖,在天神面前,他宛如蝼蚁,他何必要去傻傻地送死呢? 云雁又道:“我母亲,她愿意么?” “圣女……”说起这个,小妖便又悲伤了起来,“圣女一心为万妖宫,她心里惦念着里面仍被囚禁的同族,只想要救他们出来,关于杀不杀上天宫报仇什么的,她与宫主的意见是不一致的。” “所以,他就怀疑我母亲生了叛心,把我母亲杀了!”云雁暴吼出来,他仍记得那时在听到母亲病逝的消息后,他一个人在宫殿里待了三天三夜。 他一直以为,她真就是病死的。 “圣君息怒!”小妖立马跪了下去,双肩颤抖,不停磕头。 就在这时,后面出现了一道声音,将他解救了出来。 “圣君,万妖宫外面有人求见您。” 云雁疑惑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人又道:“是个……姑娘。” “她说,她很想见圣君,请圣君务必要去见她。” * 虞洛芽猜到云雁会回万妖宫,所以就匆匆赶来了这里。 她站在万妖宫外面,等着那只带话的妖回来。 她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出来,她有些无聊地玩着一根狗尾巴草,心想云雁该不会不来见她吧? “你很想见我?”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后侧方传来,她讶异地转过身,却没见到什么少年的身影。 那边只有一棵青葱大树。 她往着树下跑过去,仰头一看,枝叶茂密的树干上还真半躺着一个少年。 “云雁?” 她眼睛一亮,大声唤道。 少年的视线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脸庞上,那张脸被渡了漫漫的月光,好像一朵盛开的夜下昙花。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此刻的少女,他该以哪种身份来面对呢? “小道姑。”他喃喃喊道。 “你没恢复记忆啊?”虞洛芽听到他这样唤自己,惊讶地问。 少年靠在一根树干上,单手托着腮,晃了晃手腕上的山鬼花钱,铃声在夜里幽幽地响起。 回想起临死之前,他握着这串红绳,盼望着能够再见她最后一面…… 身处幻境中的他,当真是心软得厉害啊。 那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了一个人。 “你很想我恢复记忆么?” 虞洛芽听他这样问到,说明他已然恢复了记忆,否则不会这样说。 “当然,若你不醒来的话,就出不去这秘境了。” 树上的少年停止了晃铃,垂眸看她,轻轻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 待在这里面,不好么? 虞洛芽被他问懵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既是秘境,便都是虚假的,当然要出去啊,哪能在虚假的幻梦里待一辈子?” 少年的一双眼睛深黑却冷然,安静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世间一切皆为镜花水月,镜中花与水中月,又有何差别呢?” 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他们不过是活在书里的傀儡而已,待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秘境内与秘境外,不过是换个身份的苟活罢了。 虞洛芽眼睛眨动,面露迷惘,不懂他为何这样说。 她只当是他更喜欢秘境内,之前也迟迟不肯醒来,书上所写,他是因为在这里面与女主成了亲,所以沉醉其中不愿清醒。 所以,真是如此么? 她道:“倘若一个人在镜花水月里待久了,真真假假,便再也分不清了。” 云雁淡淡一笑,他往树干上躺了回去,单手支着后脑勺,望着树叶缝隙外的明月:“我本也不想分清。” “小道姑若是执意要走,那我便恕不远送了。” 虞洛芽站在树下生气地瞪他,却一直没走。 果然,恢复记忆的他又变得讨厌起来了。 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陛下不会再回来了。 “来人,送客!” 云雁唤了一声,便立马有小妖跑了过来,走到虞洛芽面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哼!”虞洛芽重重发出一声怒音,然后甩袖离去。 云雁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复又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盯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银铃,低喃:“小道姑为什么不肯与我永远留在这秘境里呢?” * “云雁!将师妹还给我!” 一道震天的大喝在万妖宫外响起,不知是否错觉,小妖们感觉整座宫殿都晃了一下。 彼时的云雁正坐在宫殿中央,悠闲地看着一旁的月鸣给涂山楚放血,浮生灯内的灯芯即将完全点燃,很快,镇压于万妖宫的封印便就能解开了。 云雁抬起眸,长指在脸颊上轻敲,笑了一声:“哥哥生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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