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心下有股不好的预感:“那殿下您呢?” “我?”孟君轲挑了挑眉,眉眼间皆是神采飞扬,朗声笑道:“本座带着拓跋将军先行一步,带他看看我南魏的大好河山!”言罢,她又看了一眼拓跋禹“麻木”的神色,语气暧昧道:“顺便,也安抚下他的小脾气。” 拓跋禹:“?” 所以,这位信口开河的帝姬能不能告诉他,自己到底何时何地闹的小脾气? 虽知劝阻大抵没用,但帝姬此举实在荒唐,身为副将,陈瑾和李武还是试图劝阻几句。只是,话未说完,他们那位任性而为的帝姬已经搂着男人,高骑骏马扬长而去了。 郭晖则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只是在心中暗嘲孟君轲色令智昏。 但拓跋禹清楚孟君轲绝不是色令智昏之人,是以刚刚他并未挣扎反驳,而是等到彻底远离旁人之时才询问:“帝姬要去往何处?” 孟君轲笑容爽朗:“去颍州!带你领略下我南魏第一酒楼的风采” 拓跋禹却明显不信这套说辞,他不厌其烦重复道:“帝姬,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事不妨直言。” 未曾想一下就被人看穿,孟君轲眸色暗了暗,先是抬头望了眼颍州的方向,才贴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低声道:“带你去查案。”
第7章 试探 南魏商贸发达,酒肆客栈繁多,各大酒楼为了争夺地盘那可谓是花样频出。但若是论“天下第一酒楼”的名号,却没有哪一家敢与颍州的「天韵阁」争抢。 这颍州本是远离都城的一处偏远小镇,穷山恶水、人员凋敝,谁曾想三十年前竟硬生生考出来一位状元!这本就足够令人惊诧不已,但二十年前状元郎弃官从商,更是令朝野哗然。 如今,状元郎成了南魏首富,家产悉数由女儿去打理,自己则回到颍州老家颐养天年。 老爷子年轻时勤勤恳恳攒下万贯家产,年迈之时反倒开始挥金如土——他先是自掏腰包改了河道,硬生生为身处内陆的颍州打造出港口码头;然后又广修道路,将颍州变为四通八达、交通便利之地。至此,颍州已大变模样,成了南魏一处重要的商贸城池,人口翻了一倍不止,几乎所有南来北往的商贩走卒都要来走一遭。 然而五年前老爷子又添壮举——他买下颍州十分之一的地界创建了「天韵阁」。 仅一间酒楼便能占下一座城池十分之一的面积,这倒也是闻所未闻。 孟君轲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颍州城外之时已是华灯初上。两人尚未看清城门上的“颍州”二字,倒是相隔甚远便早早注意到「天韵阁」的牌匾。说是牌匾倒也有失妥当,因为这几个字并非印刻在木板之上,而是独立悬于空中。 这字足有十人高不止,由打磨至薄如蝉翼的汉白玉石拼接而成。据说光是打磨玉石这一道工序,便聘请了百余名工匠,耗时近一年才完成。不过最妙的当属其中的镂空设计,用以安置天韵阁特制的香蜡。 每至夜晚,万千烛火亮起,玉石愈显莹白透亮,如同悬于空中的皎皎白月。清雅的香气自烛火袅袅升起,顺着光亮四溢,甚至隐有白雾氤氲堆积似云群,仿若置身仙境。 远处瞧着便是壮观不已,但当真正踏入天韵阁之后,饶是自幼鼎铛玉石长大的孟君轲,都不免有片刻失神。 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皆有琉璃金箔镶嵌,在玉石牌匾的莹莹光辉映照下愈显华丽夺目。座座高耸入云的楼阁之间皆以天梯连通,且每座天梯皆以不同材质打磨而成,孟君轲定睛看去,金银玉石反倒是成了最寻常不过的材质,还有的竟通体由水晶琉璃打造而成! 琉璃瓦、朱漆墙,万盏灯笼高低挂,觥筹交错与欢声笑语交织成一幅繁华画卷,极乐世界莫过于此。 拓跋禹悲喜难辨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北魏灾年饿殍遍野的场景。刚刚为了入这天韵阁,光是进门那一遭便收了十金一人,即便是颗粒无收的大灾年这钱财也足以养活一整个村落过冬。南魏此等繁荣盛世,又怎能不让邻国眼馋? 孟君轲倒是像个浪荡子般轻车熟路,朝着引路的小厮语气暧昧道:“花楼在哪儿?” 天韵阁内,不同楼阁之间风格特点与规矩皆有所不同,“花楼”则是客人们给其中一座楼宇起的诨名。 仅是听名字大概就能猜到这座楼阁干的是什么勾当,拓跋禹不动声色蹙眉,他向来反感此类风月场所。 然而,不曾想竟是他想得龌龊了,这花楼倒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花”楼——楼中处处花团锦簇,来自天南地北、不同时节的鲜花皆在此一同绽放,也不知是砸了多少金银、请了多少能人巧匠方可打造出的奇景。 姹紫嫣红间环绕着莺歌燕舞,眼花缭乱、异香浮动,真真是叫人浑身骨头都酥麻了去。 郑瑜正软绵无骨地依偎在面首怀中,怡然自得地欣赏着台上的歌舞,突然被一道女声打断:“可否与阁下拼个桌?” 她不悦地抬头,“没看到还有这么多空的……”话语在瞧见女子身旁的男子时骤然息声,她双眸一亮,忙不迭答应道:“当然可以!在下郑瑜,平生最喜广交四方好友,快快请坐。” 面首幽怨地嗔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又色迷心窍,瞧上旁人了。 孟君轲同拓跋禹落座,明明桌上坐了四个人,却仿佛有二人是哑巴——郑瑜的男宠只顾着温柔小意地服侍她,拓跋禹面色淡淡坐在一旁亦不曾插话。 郑瑜同孟君轲天南海北扯了一通,最终实在忍不住,期期艾艾道:“我与阿姊聊得甚是投机,实是有一不情之请。”见孟君轲挑眉示意继续,她才小心斟酌措辞道:“阿姊这宠侍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想我郑瑜阅男无数,也未曾染指过此等极品。若是哪日阿姊厌弃了他,可否转让与我?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我那十三个极品宠侍,都任由阿姊挑选。” 闻言,孟君轲忍俊不禁,却只能硬生生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她不免瞥了一眼拓跋禹——堂堂一国皇子、战场上勇猛厮杀的将军,竟被人当成如物件一样可以交换的面首,又岂会不恼? 但拓跋禹就是不恼,他仿佛没听到一般,甚至还怡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欣赏台上的歌舞。 孟君轲最看不得他这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她侧身依偎进拓跋禹怀里,食指挑起他散落的几缕发丝,亲昵地绕着圈,盯着郑瑜语气暧昧道:“并非是我舍不得,但妹妹别只看他身材高大,这厮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见拓跋禹眉尾微僵,郑瑜惊讶地瞪大眼睛,“此话怎讲?” “唉,妹妹有所不知,当初重金买下他,就是图他那物什比驴还大。谁曾想,那玩意儿只是看着硕大无比,却支不起来!” 郑瑜已不会说话了:“那、那……” 知晓她想问什么,孟君轲轻飘飘道:“一直都是我在上面。” 郑瑜还是懵懂,她满眼迷茫道:“可是他不举,就算是你在上面也没用啊?” 孟君轲嘴角的憋笑已经快要压不下去,她眼波流转,手指若有若无地在拓跋禹领口划过,朝郑瑜嗔怪道:“你这丫头,非要我将话说得那么明了?妹妹可曾听说过龙阳之好?我虽有心无力,却也能用玉势……” 话尽于此,再多言便显得孟浪了。 此时此刻,拓跋禹的面庞已漆黑如锅底——他自幼于北魏皇宫长大,自诩已见尽了这世间腌臜污秽之事,但孟君轲所言花样,他竟闻所未闻。 郑瑜那面首原本对他敌意满满,现在看向拓跋禹的目光里却只有怜悯与同情。 唯有郑瑜,咂摸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她不禁直起身子,满眼崇拜与敬佩,“妙!实在是妙啊!竟还能这样戏耍!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见她兴致勃勃,面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臀股之处有些凉飕飕的。 经此一遭,郑瑜早将孟君轲奉为知己,说是有问必答也不为过。 见铺垫得差不多,孟君轲终于切入正题:“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本意欲向孔师的外孙女讨债。但见了你本人却发觉甚是投缘,这其中或有误会也未不可知,你可愿坦然告知?” 孔师便是那位弃官从商的状元郎、天韵阁的主人,他并非名“师”,“孔师”是大家对老爷子的尊称。孔师这辈子只得一个外孙女,人人皆知他外孙女郑瑜于机关之术甚有天赋,研制出不少精巧玩意儿,却最是放荡形骸,整日混迹于花楼,身侧面首一日一换。 被人找上门来,郑瑜心下微惊——讨债?向自己讨情债的男子甚多,可她应当是没有和女子纠缠过的……难不成是自己哪日醉酒之后行径无状,惊扰唐突了美人? 越想越心虚,郑瑜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藏进面首怀里,扭捏道:“我记不清何时轻薄过阿姊,但、但阿姊放心!我郑瑜绝不是薄情负心之人……” 孟君轲:“……” 她相信郑瑜不是个“薄情负心”之人,想来她纳进后院里那十三个“极品”宠侍,都是这般“情深义重”而来的。 打断她不着边际的臆想,孟君轲沉声道:“我出身平谷。” 此话一出,郑瑜立刻噤声。 谁都知晓,平谷乃边境要塞,一年前却被北魏攻占。平谷一役,死伤惨重。 郑瑜安慰道:“听说那天杀的拓跋禹已经被咱们帝姬俘虏,成了最低贱的军妓,如今过着生不如死、猪狗不如的日子。大仇得报,你也莫要再愤懑了。”平谷一役,北魏领兵的便是拓跋禹,北魏战鹰在北魏深受爱戴,在南魏却是人人恨得牙痒。 闻言,拓跋禹动作一顿,继而又神色如常,自顾自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孟君轲没想到拓跋禹被俘一事竟被传得如此……不耻,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继续编排道:“平谷一役,我那从军的夫君身殁。他到死之前都在念叨着,若不是炮火出了问题,这战不可能败的……” 话至于此,郑瑜便急了,“我做的炮火不可能有问题!” 外人只知郑瑜精通机关之术,却不知她天分极高,亦擅制炮火。几乎鲜少有人知道,天子特许孔师沾手炮火生意,如今南魏兵营里用的炮火,近半数由郑瑜一人设计。 “不可能有问题?”孟君轲冷笑,随即掏出一块子炮碎片,质问道:“这子炮未曾射出便在膛道里炸了个粉碎,你敢说这不是你设计的?” 她倒要好好探查一番,究竟是这炮火出了问题,还是她南魏的军队出了问题!
第8章 采花 花楼内暖意融融、雅香浮动,郑瑜此处却剑拔弩张——天韵阁里谁人不知,郑大小姐虽然平日里瞧着全然不着调,但若是有人胆敢质疑她的机关之术,那她一定会撸起袖子当场和这人干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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