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棂看了一眼猫眼,才打开门,接过程述手里的药,同时真诚地向他道谢: “谢谢你,如果你不着急的话,要不要进来坐坐?” 程述却摇了摇头:“还有单要送。” 外卖员都是争分夺秒的。方棂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耽误了人家不少时间,忙不迭说: “那你先去忙。” 程述点点头,转身离开的前一秒,方棂那漫长的反射弧才捕捉到自己漏了什么,又抓住了他的手臂,脑子一抽,让他亮一下收款码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 “等等——加个微信吧。”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一个急色的女流氓,方棂又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笑了笑: “你给我买药的钱,我还没还你呢。” 他也没有说。如果她不提,这人好像真打算倒贴钱……跟个闷葫芦似的,方棂心想。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方棂见到他上次摔坏屏幕的手机好像并没有拿去修理,而且看样子时不时会死机。她也礼貌地不多问,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程述重启了两次终于成功扫了码,发送了好友申请,她才问他: “那些药多少钱呀?” “82.” “好。” 方棂本来打算给他转一百块过去,正要输入密码时又突然犹豫了,想到上次的五块钱,她还是退了出来重新输入金额,一分不差。 “[转账]已被接收。” 这是方棂和程述的两次见面,再然后,就是学校里的重逢。 昨晚夜自修,方棂见到他时,其实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却好像不记得她了,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便径直路过她身边,目光没有片刻停留。 那时候大家都开始学习,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方棂不便转过身去与他打声招呼。课间休息时间他也依然端坐在座位上学习,方棂更加不好打扰了,而一到放学时间,程述反而溜得飞快。 方棂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就只好装作是陌生人。 她看得出,他好像习惯了独来独往,如果这时候贸然与他搭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第23章 创可贴 签字笔滚落地面的声音令方棂回过神来。 原来是苏恬恬跟杭枫打闹之中不小心蹭到了方棂的书,上面的笔掉了下来。 方棂低下头寻觅,发现她的签字笔滚到了后桌,也就是程述的脚下。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捡一下笔吗?” 歉意的女音令程述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方棂。 对视一秒,他率先垂下了眼眸,沉默着弯下身,长手一捞,便捡到了本来需要踢近一点的笔。 拿到之后,他并没有立刻交给她。 而是从桌洞里抽出一张纸巾,认认真真地擦掉了笔身上沾到的灰尘,再递给她。 注意到他的举动,方棂心中好感倍增,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谢谢你。” 程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谢。 真是惜字如金啊。方棂想,他声音那么好听,怎么不多开口多说几句话呢。 她还挺想和他交朋友的。 这样想着,她从桌洞里掏出几颗糖,放到程述的桌上: “送给你。” 这是方棂一直以来释放友好的信号。 她其实从没有跟程述这样性格沉闷的人打过交道,虽然表露了善意,但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程述抿抿唇,握笔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谢谢。” 过了几秒钟,方棂才听到那道低沉的嗓音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 下课铃响起。只一秒,对面楼的普通班就传来拉开桌椅和吵吵闹闹的声音,然而重点班的这栋楼依然安静得跟上课时没什么两样。 程述收起书,第一个走出教室。 他还要赶着去给姑姑的店里帮忙。 程述出示了走读证明,早就已经眼熟他的保安连看都不看,直接给他放行了,还不忘让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程述道了声谢,出了校门口,发现对面的水果店开业了,门口放了个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店里正在搞打折活动。 想起两天前姑姑念叨过好久没吃最喜欢的榴莲了,程述的脚步转了个弯,径直走向了那家水果店。 他用自己仅剩不多的零花钱买了一块切好的榴莲。 时间紧迫,既要吃饭又要干活,为了赶上两个小时后的晚自习,程述加快了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走进了不远处一家小小的麻辣烫店里。 / “滚!” 程敏猛地推开了程述拿过来的榴莲,呕了一声。曾经最喜爱的味道却让此刻忙碌了一整天的程敏感到无比恶心。 她突然发作,抬起手扇了程述一巴掌,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刮擦出两道半指长的伤痕。 装着榴莲肉的盒子砸在地上,发出挤压塑料的声音。 “谁让你买的!给我退回去!” 程敏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被她打得偏过头去的侄子,质问道: “我给你的钱就是让你来买这些有的没的吗?跟你那个败家爹一样德行!” 程述半垂着眼帘,一声不吭。既不回答,也不反驳,只是默默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交给了同样沉默的表妹,无视了麻辣烫店门口学生顾客诧异的目光,他收拾起了一张张狼藉的桌面。 程敏也不想赶客,吼了两句就停了。 但她的怒火远不能平息。 程敏有个弟弟,也就是程述的父亲。重男轻女的家中二老严重偏心,不仅想把程敏培养成扶弟魔,走之前还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这个儿子,包括程敏的彩礼钱,让他得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好在程敏从小就清醒,成年之后就脱离了那个吸血的家庭,虽然没带出来什么钱,但自己开了一家麻辣烫的小店,日子也算过得有声有色。 而程敏的弟弟因为从小被溺爱,成长得懦弱无能,没有主见。两年前,他听了狐朋狗友画大饼的建议,把所有家当投进了一眼望不到底的股市里,卖掉了房子,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于是抛下妻儿,跳楼自杀了。 程敏的弟媳也受不了打击,在老公死后不到一个月,便独自一人收拾行李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踪迹,后来程敏才明白——弟媳没有收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实在承担不起那笔债务。 程敏虽然不清楚程述的妈妈为什么忍心抛下儿子离开了家,但她最终还是心软了,让刚刚中考完就遭逢大变、无家可归的程述住在她家里。 她不知道她弟弟在外面欠了债,以为只是没了家产。直到债主们找上了收留程述的程敏,每个月风雨无阻地过来她的店里“问候”,也就是威胁恐吓,程敏才感觉到大事不妙。 强龙难压地头蛇,程敏找了警察也无济于事,自己的老公也是个好吃懒做、胆小怕事的主,知道了这件事,除了对死人破口大骂之外做不了别的事,还劝她忍下来,毕竟他还不想举家搬迁。 于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之下,本来性情软和的程敏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把罪过都归在程述的爸爸头上,同样的,也把被生活磋磨出来的仇恨与郁闷发泄在程述身上。 她其实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好不容易事业有些起色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债务压得她喘不过气,一直到现在都没还清,她没有办法给程述好脸色,因为一看到他那张脸,她就会想到他那没用的父亲,心头火起,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而程述也从来都不反抗。 哪怕他已经在竭尽所能地赚钱;哪怕他努力避免花钱,一套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也要继续穿,一双鞋子穿了两年都没舍得丢;哪怕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空闲时间拼命学习;哪怕他是一个让长辈极为放心的孩子…… 在这个家里,他还是不被待见。 / “吃饭了。” 表妹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嗯。”程述停下手中的活计,低低应了一声,又突然开口叫住她: “悦可,那盒榴莲你吃了吧。” 他记得,曾经她们母女俩都是很喜欢吃榴莲的。 “不了,”许悦可的声音冷得像要掉渣: “你有这个能耐买,怎么不自己吃。” 程述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哑了好几个度: “这是我自己赚的钱……前两天姑姑说很久没吃榴莲了。” 所以他才破天荒买了一次。 “你赚的钱就不是我妈的钱了?”许悦可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今天那帮人又来了一次,把货架都弄倒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妈给在场受到惊吓的学生免了单,咱们店的口碑就砸了!” “我告诉你,你欠我们家的永远也还不了!” 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爆发,许悦可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痛恨地瞪着眼前的人,像是隔着他控诉着那个没有见过几面的舅舅,发泄完便擦干眼泪,进了店里的内室。 程述静静地看着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此时的天空在晚霞的映射下,有一种水彩画般梦幻的美丽,而置身于场景中的程述,却透露着一股死水般的孤寂感。 属于十八岁这个年纪的鲜活和生气好像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存在过。 / 晚自习上课铃响起。 程述踩点进入教室坐下,戴着口罩的脸在一众面孔中犹为打眼。 不过大家都在埋头学习,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除了方棂。 视力极好的她一下便注意到了他口罩上渗出的一丝血迹,在他的脸颊处,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怎么了? 方棂皱了皱眉。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跑去打架斗殴的样子……难道是被人打了?抢劫?毁容? 容易思维发散的方棂脑海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好几个可能性。 就算心中有再多的疑问,方棂也明白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方棂听到后面的人似乎是准备起身离开。 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三丽鸥联名的粉色创可贴,旋即想到一个大男生脸上顶着这样少女心的创可贴好像有些奇怪,又换成了猪猪侠创可贴。 不知道他用不用得上,如果用得上最好,用得上就说明伤口不是很严重。 出于对帮过自己的人的担忧,同时也是出于一个班长的职责,自觉有必要关心一下新同学的方棂也跟着起身出去。 她忍着尴尬在男厕所不远处的栏杆那里假装看风景,也没有蹲守到程述。 唉,想交一个朋友怎么这么难……! 十分钟后,上课铃响起,方棂只好捋捋被风吹乱的额发,郁闷地回到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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