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棂被妈妈赶出来透透气,她走在医院的绿荫小道上,也是在这时候才有心情打开手机。 程述在一天前她发完消息之后就立刻回复了她: “我不要紧,你先忙。” 后面他就没再发消息过来了,可能是因为知道方棂没有心情回复他。 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她知道他那个晚上要干什么。所以她才特地发消息告知他一声。 经过一次误会,方棂也明白了沟通的重要性,所以她不会再让喜欢的人面对她没有理由的冷落,有什么事情先说清楚。 她突然好想见他。 哪怕只是面对面不说话。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条消息,但她又不知道该发什么合适,指尖在键盘上漫无目的地敲敲打打,删删减减。 没想到对面的程述像是正好点进两人的聊天界面,并且明白了她的顾虑,率先发了条消息过来: “吃饭了吗?” 方棂看到这几个字,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除了中午勉强吃了点粥,喝了点水,就没有再吃过别的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没。” “地址给我。” 方棂想着两人反正互相喜欢,那层窗户纸一捅就破,跟正式男女朋友也没差了,于是也没有扭捏,直接把定位丢过去。 方棂原以为他是要给她点外卖,不曾想一个小时后,竟然是他亲自送来。 身穿居家服的程述随随便便往外面套了件黑色风衣,提着餐盒走了过来。不难看出,他是刚从家里赶过来的。脚上高档的定制皮鞋和他这一身打扮呈现出一种割裂感,要不是那张脸撑着,可能会被当成某个邋遢男。 似乎是注意到方棂的视线,程述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急,怕她等久了就没换衣服,本想穿件风衣挡住身上的居家服,结果忘记扣上扣子,里面穿了什么一览无余。 程述尴尬地咳了一声,把餐盒交给方棂,低头开始一个一个扣上衣纽,总算把外表拾掇得好看了些。 如果忽略他睡裤的材质,乍一看,程述这一身黑还是蛮高级的。 方棂坐在长椅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意。 怎么感觉自己看上的人好像有点笨拙的可爱。 她又把目光投向手里的餐盒,看着里面热气腾腾,卖相颇好的饭菜,女生的直觉告诉方棂,这好像不是外卖。 “你做的?” 方棂难掩惊讶。同样要等一个小时的外卖都不见得有他做的好。 程述点点头。家里破产之后他就学会了做饭,这些年也没有荒废厨艺,做出来的东西还算能入口。 方棂浅尝一下了,顿时就被惊艳住了。 米饭颗颗饱满弹软,嚼在嘴里还有股香甜的味道,青菜口感爽脆,鱼肉鲜嫩,五花焦香,焖虾还贴心地剥了皮去掉虾线,再蘸一口蒜蓉辣椒酱,方棂胃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难怪程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方棂感觉手上捧了个大工程。 饿了一下午的胃在这一刻得到满足,就算很想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喜欢的人坐在旁边,方棂也只能保持住优雅而矜持的吃相。 可惜她饭量小,吃了大半就停下了。 “好吃吗?” 见她实在吃不下去了,程述适时递上一张纸巾,扫了一眼餐盒,大概记住哪道菜最得她的喜爱。 “好吃!” 方棂接过纸擦了擦嘴,突然凑近了程述,语出惊人: “你要不要来给我当一辈子的厨师?” 程述收拾餐盒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目光微灼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方棂笑了笑: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想雇你来当我的厨师。” “酬劳呢?”他嗓音微哑,把餐盒拿到一边。 “唔……”方棂摸着下巴: “男朋友的名分够不够?” 话音刚落,程述猛地抱住了她。 “够。” 低沉的呢喃在她耳畔响起,激起一阵电流,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颈侧的肌肤,仿佛要将人融化。 方棂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 明明语调里带着一丝细微而狼狈的颤抖,他却固执地还要追问: “……有没有‘升职加薪’的可能性?” 方棂当然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面对这个隔着漫长时光姗姗来迟的拥抱和这个一直坚定地喜欢着她的人,方棂闭上眼睛,用头蹭了蹭他的肩膀,轻轻回抱了他: “表现得好的话,可以考虑奖励结婚证一本。” 闻言,程述从喉间发出低低的闷笑,拥着怀里的人,七年来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快活。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终于走到了她身边,牵到了她的手,往后的岁月里,还能和她并肩而行。 何其有幸。 “叮——” “恭喜您完成任务。是否兑换奖励?奖励有效期倒计时24: 00: 00.” “开始计时。” 脑海里突然响起的欢快的电子音让方棂一瞬间从温存中抽离。 她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奖励的倒计时很有可能也是外婆生命的倒计时,一旦错过了,外婆就不可能逆转自然规律,起死回生。 她要兑换吗? 不知为何,方棂突然想听听外婆的意见。 她挣脱了程述的怀抱。 在他双眼明亮如星望过来时,方棂好像看到了一只被她不小心弄丢的弃犬重新找回来时那依然摇得十分欢快的尾巴。 “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你先回去吧。” 程述的眼眸黯淡了一秒,虽然刚确定关系,他并不想分开,但还是问她: “需要我帮忙吗?” 方棂摇了摇头,她想和外婆独处一会儿。 程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看出了一丝强装的镇静,又莫名透露着一股决绝之意。 像一瞬间长大的小孩。
第36章 离开 病房里,枯瘦的老人正静静躺在床上昏睡着,被子下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薄度。 如果不是她的胸腔还在小幅度地起伏着,旁边仪器上显示的曲线也还在波动,方棂几乎感觉不到她微弱的气息。 灯光昏暗,原本守在这里的小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方棂走近前,用目光留恋地描摹着那张苍老而发白的脸庞,像要通过眼睛把她刻进心底。 怎么看都看不够。 尽管外婆此刻模样憔悴,头发也因为化疗掉得所剩无几,但在方棂心中,外婆永远是记忆里那个会笑着拥住小时候走路跌跌撞撞的她的慈爱老人。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晚风带着月光自窗外涌进,帘帐掀动。 光影明暗间,方棂看到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外婆缓缓睁开了那双困倦的眼睛。 看到方棂,那双眼睛弯了弯,眼角的褶皱一如既往的亲切可爱。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难掩衰弱的声音响起,依然是方棂熟悉的和蔼语调。 方棂不说话,只是上前握住了外婆骨节突出,布满针孔的手: “外婆,这段时间以来,您累吗?” 感受着老人手心尚且温热的暖意,她突然红了眼眶: “我们一直在让您坚持,坚持让您做完那些痛苦的疗程,坚持让您在医院里呆着,坚持让您清醒着熬到最后的手术……好像都没问过您一句,您想怎么活。” 老人愣了愣,看着最疼爱的外孙女露出无助的眼神,她的眼眶也红了,或许是夜晚会让人格外脆弱,她没有故作坚强: “当然累啊……每天都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和那群小老太太们搓麻将,化疗的时候全身麻痹,动也动不了,哪里都痛。” 她艰难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唇色苍白: “是因为你们,才让我坚持到现在。” “那您呢,您还想继续吗?” 方棂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我……” 老人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外婆,”方棂轻吻了一下老人家粗糙的手背: “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不现实,但我还是想问,如果再给您一个月的生命,让您能熬到手术那天,但是在这一个月里,谁也改变不了现状,病痛也无法消失,您会选择接受吗?” 老人强打精神认真听着,半阖了眼眸,思索了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的生命本该走到尽头,那么多一个月少一个月,结果也不会变。” 这下换方棂怔住了。 “囡囡,”也许是回光返照,外婆的言语突然变得坚定有力: “听过一句话吗?人真正的死亡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忘掉他的时候。” “所以就算外婆走了,你也不要伤心,你记得外婆,外婆就会一直活在你心里。” “你外婆我啊,这辈子能活到这个岁数,女儿成器,外孙成才,每天吃喝不愁,不像小时候那样吃上顿没下顿,已经很知足了,所以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外婆只希望唯一的外孙女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没灾没病,幸福快乐……不结婚也不要紧,自己过得顺心如意就好。” 老人温热的手掌轻抚着外孙女的长发,像小时候哄睡方棂一样温柔,但她的眼神却因为不知为何涌上来的困意而渐渐失焦: “乖囡,外婆下辈子不生病了,不要忘记外婆啊……” 方棂再也无法抑制住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趴在床前泣不成声: “不会的……不会的……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当您的孙女。” 病房外,郑婉收回了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手,抿了抿唇,沉默地离开了。 / 外婆最后还是走了。 方棂兑换奖励的机会没用上,她想尊重外婆的决定。 她原以为她这样做是让外婆得到了解脱。 可葬礼上,看着自己的妈妈悲痛欲绝,魂不守舍的样子,方棂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外婆临走之前一句句语重心长的叮嘱犹在耳边,可自从葬礼结束后,方棂却无法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就算难得进入熟睡状态,梦里外婆慈祥的笑容又会渐渐扭曲成家里人的控诉,和外婆已经失去声息,双眼紧闭的遗容。 又或者梦到时光倒流,外婆答应她愿意再坚持一个月,手术那天,好消息传来,医生告诉她手术很成功,外婆还能多活几年。 醒来之后的方棂看着墙上外婆的遗照,又开始无声落泪。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从没有体验过失去亲人,心被挖空了一块的滋味,她走不出这道关于选择和放弃的死胡同。 她无法面对现实,这渐渐成了一个令她恐惧的梦魇。 她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期间,她哪也没去,谁的面也不见,包括程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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