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凑近了来看,“这也画得太抽象了, 无为道人?什么都不做的道人?”画像上有字, 他念的就是画像上的,应该就是画里这个人的名号。 夏灵宝笑话他:“你有没有点常识, 就算真的不懂也该听过无为而治吧。道德经里说‘无为而至’, 道家的无为, 指的是不胡为不妄为,顺应万事万物本身该遵循的规律。” 许白微也点了点头, 这是师父羽化后信众给他上的尊号。 画像是她自己画的,画工的确一般,但供奉画像本就不需要分厘不差,那些卖门神画像的, 各种凶神恶煞的形象, 但实际上神灵未必就长那样子。在鬼神世界,只有名字才是最有灵的代表,画像上写了师父的名号,就能代表他老人家受到供奉。 三清殿和灵官殿里香火都已经续上了, 这边许白微想把师父的画像安置下再一起奉香,这下安置好了, 就燃香,先给祖师爷。 奉香的规矩, 开门迎信众了有迎信众的做法,她现在就是自己奉香,也就无所谓非要插外头的大鼎力了,直接就在神前了。况且殿里冷清了两年,让清香的香气在殿内缭绕一下也好。 然而许白微点那炷香,尤其难点燃,点了半天,终于燃了,可一插进神像前的香炉里,火光一闪,又熄了。 许白微:“……” 不应该啊,刚才在三清殿和灵官殿里都好好的,没道理到了祖师这里还不行了。 “点不燃?是不是这几根香不小心碰到了水受潮了啊。”有人说。 能不能顺利奉香,也是有一些讲究的,但他们不太懂,就找了个客观原因。许白微瞄了一眼那三支香,她刚刚摸着明明干燥得很,她觉得不是一般原因。 夏灵宝立马另外拿了一炷香,自己点了,然后轻轻晃了晃让明火灭掉,等香烟升起便横握在手中,弯腰敬了敬,随后插进那香炉里。 他是灵宝派的,张天师虽不是本家祖宗,但他上门,是该讲礼貌的。 见没问题,他看向许白微,显然,他身为道士,也知道许白微奉香这样的反馈是有问题的。 许白微也没有执拗地继续点香,只一动不动地看着神像,神情深思。怎么的,别家小辈的都接受,所以是针对她呗。 她思来想去,最后目光又落到旁边供奉师父画像的小供桌上,另外两殿里都是专门供奉尊神的,就这儿挤了个师父。 ……咋地,真这么小气啊? 她在心里通报:祖师爷,我师父又不是别人,也是你门下的徒子徒孙啊,照顾照顾他,等他在天上发达了跟您当同事,那您面上也光鲜啊。而且你们俩住一个殿也不委屈啊,你看三清殿人家还三位大神一起住呢!而且也不是小辈我故意要委屈您,这不是当下手头拮据没办法嘛……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大堆,说完了,然后又取了三支香,重新点香、奉香,这回香顶端的光点明暗地闪了闪,似乎还在纠结,最后光点稳住,妥协了。 许白微双眸紧紧盯着那光点,这下松了口气,笑着将香奉上去,“谢谢祖师爷了。” 敬完祖师爷,接着她也顺利给师父上了香,然后把殷睿叫了过来——今儿出门的时候她就带着殷睿一起来的,第一次见面,该拜拜师爷。 教着他上香的规矩,然后让他捏着香插小供桌上的香炉里去,殷睿认认真真,一点没出错,从点香到敬香,都十分顺利。 直到他将香插进香炉——嚓一声脆响。 在旁边围观的几个人傻眼儿了,这回不是熄了,是断了!三支香都直接拦腰折断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啊,上个香状况百出的!”霍阳下意识骂出声,随后立即意识到在神前不要说脏话,立即打了打自己嘴巴。 不止是他,就算是不懂的人,也能看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刚才那香是怎么自己就断掉的,他们压根都没看清。 殷睿立时回头看许白微,小脸上全是无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浮起些许水光,生怕自己做错了事。 “师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小孩儿颤抖着声儿。 “不是,我们再来。”许白微蹙起眉,这老头怎么这么难伺候了,这么乖的徒孙还不喜欢? 面对自己师父,她可就没有面对祖师爷时候的谨慎了,还去揣测祖师爷的心思,直接简单粗暴重新来。 然而,无论殷睿重复多少次,三支香都会在插进香炉的瞬间,保准断掉。 就是不接受他的香。 众人:“……”活久见,在道观都碰上灵异事件了……啊不,是显灵、显灵! 殷睿真的快哭出来了,小脸快皱成了包子皮,来到许白微身边抱着她的腿,也不想再点香了,师爷不喜欢他。 “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夏灵宝讪讪道,看今天这架势,这香是上不成了。 他虽然不认识这无为道人是哪为神灵,但也能看出来,这位颇为灵验,人家就是不想受这炷香。 “那就不上了。”许白微也是无奈,也不知道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种场面,来参观那几个,谁都没见过,直到走了都还觉得惊奇。一堆人挤在三蹦子上,等夏灵宝拖着回了新城区再各自打车回家,大概是被许白微传染的,能省则省。 有人在车上惊叹:“太神奇了,我奶也信这些,跟她去过不少道观寺庙的,也没见过这种!” “这是为什么呀?有什么说法没有?” 夏灵宝一边掌车头,一边diss许白微:“唔,大概是你们微姐人品不好,所以她带来的人上香,人家也不接受。” “那不对啊,她自己上香都没意外。” 夏灵宝:“成功的那次就是意外,你看先前她给张天师上香还不是失败了一次,我看原本第二次也是要失败的。” “嘁~”都知道他是满嘴跑火车,压根没人信。 玩笑开完了,夏灵宝不时回头,跟许白微说认真的:“现在三元观里一个道士都没有,我们走了之后还不是只有关门,难不成你要每天在新老城区来回跑啊?” 许白微想了想:“暂时的。” 既然接手了三元观,就不可能一直让它关门闭户,就算是她不想给师父挣功德,也要顾念着纪深爷爷的遗愿,真把三元观当做个停放灵牌的地方,那不道义。再者,她打算的就是开道观,有了信众之后,师父才有更多香火功德。 但是后面具体该怎么办,只有顺其自然了,也强求不来。 夏灵宝:“你要不要考虑招两个道士?” 许白微:“至少目前不行,你也看见三元观现在那样子了,哪有道士会来,而且你们灵宝观在本地的名声那么大,就算有道士人家也是去灵宝观的。” 夏灵宝嘿嘿笑了一声,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不再说了,许白微本人都不着急他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 殷睿因为今天的事,回家之后心情都十分沮丧,许白微十分耐心地安慰了一阵,才把孩子哄好。 当天晚上许白微做了个梦,是老头子来托梦了,但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杵在她面前,双目圆睁一副有些气恼的表情。 早上梦醒,许白微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还没生气呢,老头子生气什么?有啥不满的直说呗,偏偏一言不发地跟她玩儿哑谜。 去学校上完课之后,她就又去了老城区三元观,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每日来回是有点麻烦,但也没办法,各座神像,每日都要有一炷香。 上好香后许白微搬了个小兀子,坐到挂着师父画像的小供桌面前,继续沉思,他昨晚那个托梦是什么意思。 但她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儿全然没有征兆,也没有半点提示,连猜都没法猜。 想不出来,她干脆拿了对茭杯出来,“诶让我来占卜一下,老头你也不说,那就只有我来问了,不管是或者不是,你都应我一声啊。” 茭杯,也称灵卦,是种占卜预测吉凶的工具,它一般是竹木做成的,样式不一,许白微拿的这对是牛角形,一头大而平,一头小而尖,一对两个。每一个有两面,一面是平整的,为阳卦,一面是带弧形的,为阴卦。 占卜的时候将一对茭杯掷在地上,观察其俯仰状态,若是两面平,阳阳,表示神灵主意未定,需再请示;若是两面凸,阴阴,表示不行、不可,神灵生气了,或是事情凶多吉少;掷出一平一凸了,表示可以,神灵同意。 “老头你是不是有些话不能说?” 掷第一次——一平一凸,是。 许白微点头,好,了解了。 “我为了你置办的三元观,你高不高兴?” 掷第二次——一平一凸,高兴。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掷第三次——两凸,没有。 “你觉得殷睿这孩子好不好?” 掷第四次——一平一凸,好。 许白微摸了摸下巴,意料之外的回答,一时有些疑惑,接着下一个问题。 “那我明天再带他来给你上香?” 掷第五次——两凸,茭杯落地时砸出清脆的声响,许白微几乎能想象出老头在耳边咋呼,不行!不行!
第23章 陨落的天枢星 灵宝观 夏灵宝他师父, 也就是灵宝观观主丁云齐,两天前回来了。但之前一直绊着他的要紧事并未解决好,他人是回来了, 但有信众找他仍然是一句没空打发了。 夏灵宝:“……师父, 还没找到天枢星吗?之前罗盘不是指向湖山市的方向了吗,这次你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找到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 此时一个白须鹤发, 但精神隽烁的老者坐在塌边, 手中捧着个罗盘,双眼一直定在罗盘上, 不太耐烦地回应夏灵宝。 夏灵宝:“……” 丁云齐脾气算不上好, 但大多时候都还算慈祥, 当然,那是从前。他性子急, 这回碰上的又不是小事,原本以为希望近在眼前,却没料到又跑了一趟空。 所以夏灵宝跟他说话都有点战战兢兢的,现在他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 少说少错,少挨骂。 他有时候会觉得,要是这两年师父没有因为寻找天枢星的事全国各地到处跑,他可能在修行一途上还要进步一点? 这两年他几乎是放养状态, 师父大多时候不在观里,他就只能根据师父以前教的试着去接一些不那么厉害的案子, 但凡没把握的,都只能跟着观里其他的道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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