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跟在老六后头走了一阵,许白微试探地开口:“六哥,最近阴司是在忙什么吗?从邙山一别之后,一直都没见过老九,最近阴司是不是很忙?” 提起老九,老六就有点酸溜溜的,“忙啊,忙点好,老九升职了呢,你还不知道吧?也是沾了点你的光,上次邙山那一茬,直接把海城几十上百年的烂账都平得差不多了。” 唉,他编号还在老九前面呢,怎么没这么好运气呢,要是是他分管海城,那现在升职的就是他了。 许白微稍稍睁大了眼眸,惊道:“那老九以后是就不再当差,不在阳间行走了吗?” 老六:“那倒不至于,当差还是要的,海城还是归他管,相当于升了个半阶,咱的顶头上司还是七爷,只不过中间加了个老九,以前咱们是平级,邙山他找我们来算是帮忙,以后他有事再找我们,那就是差遣了。七爷说他办事能力高,七爷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工夫应付我们,叫我们有事找老九。” 说着说着,他还叹了口气。 他口中的七爷,正是冥府正经神祇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七爷可不是老六他们这种编号的五六七,七爷是民间对白无常的俗称,因其是冥府大将里的第七位。 许白微听出了老六的酸气,抿唇忍笑,宽慰说:“没事,老九性子好,都是当兄弟的,有什么话还方便说。” 老六琢磨了下,觉得许白微说得对,虽然心里有点不得劲,但还是不错的。 黄泉路上是看不清远近的,许白微跟着老六不知走了多久,耳边一直伴随着悠远的挽歌,越走那挽歌的声音越远,仿佛越靠近鬼门关,阳世的一切都逐渐远去。 恍惚之间,鬼门关已经出现在眼前,黄泉路尽头的鬼门关,像是古代的城门,一旦踏过这道关卡,就彻底进入了冥府的地界。 鬼门关前有鬼差看守,但那看守实在松懈,鬼门关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比如有的生魂意外离魂,巧合之下来到了鬼门关,若是在黄泉路上还有回去的可能,但一旦过了鬼门关,若是没有贵人搭救,那恐怕不死也要死了。 “开门!”老六语气有点不耐烦。 虽然进门的看守不严,但为了避免里面的鬼跑出来,鬼门关一直都是关着的,每次有阴差勾魂回来才会打开。 看守的鬼差正在打盹儿,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然后把门开了,“进去吧!” 然后哼哼唧唧地,“臭跑腿的,不知道神气个什么劲儿……” 老六勾着一串魂儿,先走了进去,许白微跟在后面要进去时,却被拦了下来。 看守鬼鬼眼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然后又瞥了已经过去的老六一眼,怪声怪气道:“等等,你是干什么的?也没用勾魂索勾着,不该进去吧?” 老六瞪了看守鬼一眼,“她又不是亡魂勾个毛线,睡死鬼你第一天站岗啊?没见过生无常啊?” 许白微虽然不是生无常,但老六的意思是,守关鬼见多了生无常,压根不会在意这种生魂。 “嗷~生无常啊?”看守鬼阴阳怪气的,然后看向许白微,“那你的征调令呢?” 说的时候,看守鬼还凑近了许白微,一张鬼脸放大过来,挨得非常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自己长得恐怖想吓唬人还是怎么的。 许白微:“…………” 这阴司的鬼差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总是爱这么冷不丁地凑近了来看人,老九是,老六是,眼前这个看守鬼也是。 难不成鬼差都是千度大近视眼? 她朝老六看去,问:“生无常都有征调令?” 上辈子她不是没被征调过,但却不知道这个征调令是个什么东西,都是传话的鬼差来递个消息,就可以上岗了。 老六翻了个白眼,“有个屁,老子还从来没听说过,睡死鬼你想跟我过不去就直说——” 老六正要恼怒,许白微给他一个眼神安抚住,然后看向那个看守鬼。 既然压根没有征调令这个东西,那就是在故意为难了。 她闭目,凝神存想,随后睁开了眼,此时她的左眼眼瞳散开,从中浮升起一枚金印缩影,她神情未变,此时却无端显得冷肃起来。 “征调令没有,还是说这个也不行?” 老六站在鬼门关里,正在许白微对面,清清楚楚看见她眸中显现的那方金印,面上已经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行、行!您请!您请!” 守门鬼埋下了头,甚至不敢抬头再看清楚一眼,颤抖着声音打开了鬼门,利落放行,他瑟缩着肩膀,一副恨不得马上逃走的样子。 守门鬼就差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被吓的,要早知道这人大有来头不好惹,刚刚怎么会去招惹她! 许白微闭目,一瞬之后再睁开眼,她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漆黑的眼瞳,平静又漂亮。 她踏过去,招呼老六一声,“六哥,走吧。” 老六拉着一串魂儿,扭扭捏捏地,走到了许白微后面,嗫嚅道:“……要不你还是喊我老六吧,我喊你姐……” 许白微哭笑不得,“这有什么,我也是为冥府办事的,老九胆子可大了,听我叫他一声哥,他可半点不觉得自己当不起。” 老六探头,“真的啊?那我就受着了。” 许白微:“真的。” 老六松了口气,肩膀沉下来,“刚差点把我吓尿,老九真是不道德,知道的消息那么多,竟然不给兄弟们分享一下,怪不得说闷声干大事呢。” 许白微问:“刚刚那个看守的鬼差,一向都是这么难缠?” 老六撇撇嘴,“一个懒货,平常才懒得管,八成是见你跟我一起进来,故意的。阴间也一样有傻|逼同事,它看不上咱无常鬼是跑腿儿的,咱还看不上它们那些看门狗呢,不用在意,一直都不对付。” 许白微微笑:“…………” 老六:“哦对了,你来阴司是要做什么?有事的话我让老九过来带你逛逛,我还有事,要马上把这些阴魂分送到各司去。” 许白微点头:“行,那你忙。” 至于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茫然地踏上了黄泉路。 老六通知了老九,然后他就拉着阴魂离开了,许白微留在原地,在等老九的时候私下观望冥府的环境。 这里仍然是昏暗的,甚至这里也有“天”,但当然不是阳间的那种天空,这里的天是幽绿的,有点像在极地看极光的感觉。 先前被老六带着已经走过了奈何桥,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亭子,几乎可以用宽广来形容。亭子旁边,中庭堆衣如山。 许白微了然,那是剥衣亭。 剥衣亭是阴山八景之一,为阴间名景,从鬼门关起,到奈何桥、望乡台、恶狗村、破钱山、血污池、孟婆店为阴间八处十分有标志性的存在。 民间流传的说法中,最早说的是亡魂必须脱掉衣服渡过奈河,但后来又衍生出剥衣亭,大概是从奈河边上搬过来的,属于冥府日常管理方式的变化。 剥衣亭、剥衣亭,不管是剥夺、剥削、剥取还是盘剥,都有强迫之意,不然叫脱衣亭也未尝不可。 人生一世,赤条条地来,也要赤条条地去过堂,但人活过了一辈子,就生了羞耻心,不是所有魂魄都会愿意自觉地脱掉自己的衣服,总有不配合的,所以需要特地去“剥”。 比如这会儿,剥衣亭里,一个不大听话的魂魄被送到里面,就十分不配合,看背影还是个青年,面对上下其手的剥衣鬼,青年抓紧了自己的衣裳,哭得像杀猪。 “不准脱!不准脱老子的衣裳!老子一世英名,不能枉死了还要受到这种侮辱!” “呜呜呜呜呜呜呜士可杀不可辱呜呜呜呜呜,你们不要脸呜呜呜呜呜呜……” 天天给人脱衣服的剥衣鬼脱衣裳的功夫多熟练?就是你长了三头六臂一起捂着,它也能迅速给你刮下来。一阵风的功夫,青年裤子就被扒掉了。 ……嗯,风吹□□蛋蛋凉。 许白微:“……”她错开眼,不去看了,她怕看了眼睛里长肉刺。 然而亭子里的青年在挣扎的瞬间,已经看见亭子外面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的姑娘,心中立时生起无限的勇气,高叫着一头撞开剥衣鬼,眼疾手快地薅回自己刚刚被脱下来的裤子,从剥衣亭里冲出来,朝着许白微扑过来。 青年迎风挥洒热泪,裤子被他抓在手上,伴随跑动翻飞,他大喊出声:“大师——大师——我好想你啊——” 许白微听见这个声音,莫名感觉有点耳熟,视线回过来一看,就瞧见……一个极极极极极极为不雅观的画面。 她忙不迭倒退好几步,立马错开目光,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铁青着脸喝止他:“给我停下!穿裤子!” 妈的:D 从业多年,还没遇到什么让她见之色变的场面。 青年停下来,一边当众穿裤子一边泫泫欲泣,望着许白微可怜道:“大师,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钱乾啊!就乌溪镇!我们见过的!”
第70章 破钱山 看见青年的脸时, 许白微已经认出来了,这位仁兄就是之前她还在乌溪镇等许家来人接她时,遇见的那个魂火微弱的黄毛。 当时她给了他两张平安符, 他当时肯定是避过去了, 但现在还是出现在冥府,难道说后面还是死了吗? 钱乾穿好裤子了,望着许白微时一副他乡遇故人的激动模样, 但见她没什么反应, 就开始使劲比划,“大师, 你真不记得我了啊?当时在乌溪镇, 你在街边摆摊儿, 平安符跟我要6666块钱一张,我当时还以为你骗人在宰我!你想起我来了没?” 许白微:“……我没忘, 所以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宰你吗?” 钱乾:“这哪儿能啊!您是真大师!你不知道,当时我在乌溪镇真的是两度生死,野外划艇侧翻,后面又遇到了水鬼!要不是你给我的符纸, 搞不好当场就交代在那儿了! “我后面还回去找了你, 但是你已经不在那儿了,之后我还多留了两天,就守在你摆摊的那个位置,但你后面都没再出现。” 许白微:“嗯, 我回家了,遇见你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湖山市, 你自然找不到我。” 钱乾激动地问:“大师你家是哪里的啊?” 许白微:“海城。” 钱乾顿时双眸放光:“我也是啊!我也是!要是早知道说不定还可以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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