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交战越是激烈,他反而越是感到疲惫,偏生此刻他又生不出一点困意,与其如死尸一般睁眼平躺,还不如外出去试着寻找那久违的困意。 心下一动,星复便翻身下了床,迈步走出了大营。 他循着月光的指引向前走去,又借着月光远远望到了一座峻伟苍黑的高山。 目遇苍齐。 他加快了脚步,最后直接借着低风飞了过去,双足微微抵上土地。 然后,他突然发现了另一个睡不着的人。 皎皎月华如流水,月华流照伊人颜。 那抹白衣如天上的月光一般柔美,秀敛的眉眼空灵地望向他,不再是惯常的冷漠狠厉,竟也不是任何他所熟悉的样子。杜若晴静静地站在苍齐山脚下,似乎也试图透过这重重的山峦望见某处地方。 他们似乎是由着相同的冲动,最终在这片山头碰面。 扑通扑通,星复突然有些紧张。 "凑巧了。"杜若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抹笑没有再带着杀伐之气,只是一个普通的微笑。 "凑巧。"星复笨拙地应答。 没有谁问出“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似乎对彼此的到来不以为奇,只是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自己想要望见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星复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你快乐吗?"反正他过得并不快乐。 “快乐,又不快乐,”杜若晴并未转过头来,而是一直以一个虔诚的姿态盯着山巅。 “我以前只杀过一个人,那个人死有余辜,现在我的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多到我也分不出善恶。” "我踩着无数人的尸体通过试炼,终于被上天赋予复仇的资格,然后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以白战魔的身份。" 杜若晴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双手放松地下垂着,似乎真的只是在感慨着那些前尘往事。 "我知道你步步高升,也知道你杀伐无数,为天界赚下无数丰功伟绩,成了华宸帝君之后的又一个神话。"杜若晴平淡地概括了他这三千年来的历程,星复不能说她错,也不能夸耀她对,因为他最真实的感受并不是这些。 心血来潮,种种感慨浮于心间,星复对着月光下的人影,忍不住开口道: "你知道吗,自你走后,院子里便再也没有栽过一株花,我无力忍受这样的绚烂,也承受不了它们的盛放。" 杜若晴顿了一下,而后开口道:“看来我还要庆幸,那时的我身上张满倒刺,给你埋下了痛苦的根子。”看来星复还是低估了她的无情程度,而后只能强撑着笑颜。 "你若要恨我就恨吧,我不在乎,不管你怎样用言语中伤我,我都不会埋怨你。” "多说无益,上神,你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我不会恨你,我只会恨当时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杜若晴最后又看了星复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的幽怨,只有纯粹的冷漠。 "好自为之。"月下的女子拂袖而去,徒留星复一人站在原地。 当杜若晴不愿朝他聊起过去的时候,彻骨的冰凉,反而比恶毒的指责更让他难受,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断地抗下她所给予的所有伤害。一直以来他默默忍受,只是妄图等到她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之间隔了三千年的悲欢,隔了不止一个天上地下,就连正常的交谈都成了妄谈了。 ----
第57章 二人再次会面的时候,是在数日后的战场上。 魔军的数目肉眼可见地增多了,一大群凶残暴虐的魔兽,在白战魔的手里居然没有一丝冗杂混乱的感觉,它们猩红深邃的目光一致地盯着对面的仙将,眼底皆是闪烁着一股诡异的幽光,这幽光里显而易见地带着按耐不住的兴奋与赤裸裸的挑衅。 既然双方都增派了力量,正面交锋自是在所难免,仙魔两界都明白最初的那封战书只代表着一个序幕,没有谁会在一开始就把底牌全部亮出来,三千年前的那场混乱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偿还,同样的,这场关乎三界格局的大战也不可能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分出高下。 "君上,那一支魔军已经归入魔营,统领这一支魔军的,依旧还是白战魔。"霄铭正色道,面上还存有几分疑惑。 “不过,辞朔那魔头就这样把所有的作战任务都交给白战魔,属实是有些奇怪。” "如今我们与白战魔交手多回,基本熟悉了她进攻的风格,”星复道,“白战魔善使长剑,虽然她修的是魔族的内功,剑法却轻盈多变,不同于辞朔使镰刀时诡谲狠辣。” “正是如此,那白战魔手中招式多变,极易掩蔽耳目,便能和辞朔一般给人以出其不意的一击。”洪武上神分析道,"不过那白战魔终究是女子,使的剑也没有那么笨重,由此看来,她虽能将快剑使得出神入化,在体力上恐怕就比不过诸位上神了。" “己之所短,彼之所长,上神此言,不可过于武断,”星复缓缓开口,“辞朔的手下必定擅长术法,光是这一点便能抵消大半武力值的缺陷,白战魔能够召唤不同的遗魂,不单止于冰族魂魄,若是她召唤出了那些血勇好战的远古遗魂,恐怕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一场艰难的缠斗。” “星复上神此言在理,因而当务之急便是在战场上率先占据主动权,在白战魔用那把诡剑召唤出那些遗魂之前,先发制人,方有可能速战速决。”洪武上神道。 “不可忽视的是,白战魔作为魔王辞朔的护法之一,好战,又擅战,”席鹭提醒道,“先发制人倒是有可能,若是想要速战速决,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席鹭这么一提醒,帐中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白战魔手中的那把剑。 星复与杜若晴对上眼神时,她已经战完了两轮,朗朗白衣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剑痕。 第一轮是与洪武上神,这一轮结束得很快,洪武的赤峰剑被杜若晴细碎的剑法给震开,而后生生受了她一掌。 第二轮是与席鹭上神,他们在天上战了数十个回合,银光与剑影斗得难分你我,不过席鹭上神渐渐落了下风,最后是席鹭上神找准空隙朝她挥去一剑,二人才从剑拔弩张的交锋中脱出身来。 杜若晴挥剑砍下一名仙将的头颅,冲天的厮杀声中滚过一抹沉闷的声响,她感觉到身后灵力的波动,于是漠然转过身来。 眼波流转,最深处却是彻彻底底的麻木,胸前的白袍沾染了大片大片血迹,但这些血都不是她的。 微抿的双唇以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勾起,杜若晴握紧手中的千霆剑,凛凛的闪电迸出丝丝的锐光。足尖一点,杜若晴便升入半空,双手举剑,飞旋着朝地上的星复刺去。 “又见面了。”杜若晴冷笑。 半身后仰,星复踏空朝身后滑去,回剑弹开这一重击,爆出的灵力波及数里外的战场,随后星复踏进而上,风斫裹挟凌冽冰风朝着面前那抹雪白的身影直直飞去,杜若晴也并未退却,反而迎着冰凌执剑劈去,两柄宝剑皆为雪白光影,在空中激战之时很难分辨出个究竟,若是有人认得出它们在形态上的细微差异,或许还能勉强辨个分明。 剑招如风,并且还在不断加速,杜若晴手上的速度不断放快,招式也变换地越来越繁复迷蒙,千霆周身流转千百回白光,一道又一道炙热的闪电飞叶般散而刺向同样锋芒毕露的风斫。虽然脱离了星复的手掌,风斫依旧能在半空中翩然变换不同的招式,凌厉的剑锋侧身一带,整排的飞电应声崩解,这干脆利落的一击竟也生发出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刷”地一声,雪白风斫回到星复的手上,修长的指节紧紧扣住玄黑剑柄上的花纹,嵌满重甲的战袍随着剑影的闪动而反射出厚重寒光,星复平静地望着对面的杜若晴,望着的是她有些凌乱的黑发,三轮战下来,杜若晴烟波般袅丽的双眼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疲惫之色,她并未管顾横在额前的碎发,反而只是冷冷开口道: “不过就是拼了几把内力,上神的脸色怎就变得如此苍白?” 星复缄默不答,薄唇紧抿,手中的风斫受到灵力的润泽,再次流转起灼灼白光,剑锋一挑,修长的韧剑便朝前刺去,两股极为炫目的光波分头岔开,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朝着杜若晴冲去。 冷艳的魔女唇角微勾,催动灵力放出万钧雷电,狰狞的闪电以开枝散叶的形态迅速伸向前方,死死缠住朝她飞来的一切事物,杜若晴双足踏上交织的电流,俯身朝着全副武装的星复劈去,“铛”地一声,两块锋利的玄铁剧烈碰撞,而后又在反击的冲波爆出前立即分开,星复催动剑招,原本还在与雷霆纠缠的白光从混斗中抽身,争鸣着往杜若晴的背后袭来。 剧烈的光束触碰到杜若晴衣料的那一刻,难以辨其形状的灵波霎时变换成了两条纯白的绳索,对方似乎还来不及挣扎,这两条灵活的仙索便如灵蛇般钻入杜若晴的双臂间,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捆住。肆虐的雷电瞬间偃息,深厚的灵力停止运转,好像是突然褪去了炽热的光环,秀敛娴静的神色再次出现在杜若晴的脸上,不过她这时的脸色也是出奇地苍白。 “为何不挣脱?”星复深深地望着她,撒手由她在半空中下坠。 狂风呼啸耳边过,明丽的脸庞绽出一抹迷蒙不清的笑。 “我在等。” 斫斫剑寒刺胸膛,忽如其来的一道剑影从星复背后袭来。 感应到这股浓厚的杀气,星复猛地回头,挥剑劈开这把横冲直撞的长剑,面前的场景有些猝不及防,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接住了那反弹回来的长剑。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出现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如果有的话,其中一个必定是蓄意的模仿。 她在等的,原来是沉睡了数万年的幻魔! 清冷的白影蓦然消失在霭霭流云中,自始至终,杜若晴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她身上的捆仙索遏制住她体内灵脉的流转,此时的杜若晴功力尽失,若是就这样从高空中掉下去,摆在她面前的必然只有一条死路。像是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落了空,不断揪紧的心跟着牵扯出了深埋在心底的恐惧。 亲眼见证挚爱的死去,原本他已不抱任何期望了,但是现在他们确确实实奇迹般地重逢了,失而复得本就是难上加难,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将余生消磨在黑暗里的准备,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真的让他欣喜若狂,可是很快他又开始患得患失,如履薄冰,杜若晴对他是什么样的看法早已不再重要,多日以来他辗转难眠,怕的就是这一场久别重逢只是有些人为他刻意安排的一场幻梦。 总而言之,他已经不能再忍受当年那样的失去了。 星复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晴儿”,而后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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