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缙没吭声,电话接起来的时候他看似平静的注视前方,耳朵里却清晰地听见女孩子轻轻软软的声音:“言哥?” 相当亲昵又放松的语气。 “你坐你老板车走的?”言殊在电话对面问道,许白鱼嗯了一声,又问:“是有什么事吗?” “有些紧急情况,不过事情不大,你不用担心,” 言殊没怎么迟疑,他的语速是一种很自然的平缓,听着好像也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 “市里新闻你看了对吧,除了局里最关注的那一起,最近还有几个模仿犯闹得动静不小,我这段日子大概不能在家,你尽量少出门,有需要买的东西直接发给我,或者我把我家钥匙给你,缺什么你自己去拿。” 许白鱼微微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沉香手串:“那道长之前嘱咐的呢?” 挂在她身上的可不只是那个在外面乱跑的,还有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麻烦当随身挂件呢。 “按着他之前说的来,明天道士会直接过去。”言殊回答说,“不用太客气,反正白给的该用就用,如果他有什么不老实的地方,提前烧一壶热水备着,到时候直接泼上去,除非他是个死人,不然什么内功外练都扛不住。” 许白鱼一梗:“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关系。”言殊在对面很平淡的说,“从上山开始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本来我也打算你要是真在山上留宿我就留下陪你,你现在回家我反而更放心一点。” 许白鱼总觉得他的言外之意有那么点细思极恐的意思,但她想了想,略过了这个话题:“好,那我知道了。” 钥匙的部分她刻意掠过了,言殊也没追着她继续说,又叮嘱了些别的,便就匆匆挂了电话。 “不要乱信男人的鬼话啊……”她这边手刚放下来,旁边的小老板便又小小声咕哝起来,那声音很小,女孩下意识侧头追问了句:“什么?” 一阵微妙地沉默后,她听见了一声憋闷的叹气声。 “没什么。” * 回她家的路孟缙是知道的,给她邮寄东西的次数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回,只不过下车时的小老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可真当她转过头来一脸疑问,他又把话给吞回去了。 “假条我帮你续着,至于社保我正常交。”孟缙隔着车窗,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那你不说也行,至于之前的稿子也不用着急,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吧。” 许白鱼乖乖点头,站在路边笑眯眯的目送老板开车离开,等到车尾气都已经看不见了,这才放松了有点僵硬的脸部肌肉,幅度很小的伸了个懒腰。 这一天的运动量能比得上她一个月了,女孩有点无奈的揉着颈子往回走,心想明天早上起来怕不是就要腰酸腿疼当个半瘫,也不知道现在这状态下自己再叫外卖究竟安全不安全—— 她还没走出三两步,只觉那股已经称得上一句熟悉的微凉冷意再度攀附上来,如蛇一般,慢条斯理从袖口蔓延,慢慢贴附在她的手臂上。 “……” 刚刚还一脸轻快的许白鱼瞬间面无表情。 不是吧大哥……? 她有点绝望的想,不要贴得这么近嘛,女孩子很容易宫寒的啊。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道长给的手串还是有用的,但也仅仅像是在她身体外侧裹了一层单薄的保护膜,寒意被隔绝在外,没有之前那样冷得刺痛骨髓,但当某个存在贴上来时,那种仿佛蛇类缓慢爬行一般的诡异存在感,却还是可以清晰感觉到的。 家里还有没有玫瑰红糖和姜茶了?许白鱼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开门回家,猫在她脚边转了几圈喵呜喵呜蹭过来撒娇,她二话不说把二狗抱起来,两只冷冰冰的手埋在暖呼呼的猫猫肚子上,然后维持着那个动作,低下头吸猫的阳气。 五秒之后,她把癫狂挣扎的毛球放在了地上,本来想和妈妈贴贴结果被她的手冻了半天的许二狗惊恐无比的满地乱窜,留下漫天飘飞的雪白猫毛,并在老母亲痛心的目光中非常迅速地躲回了猫窝里。 许白鱼看着躲进猫窝里的猫猫球,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崽啊,为娘要你何用呢。 都已经不指望你能看家护院了,你拿来暖手都不行。 许白鱼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强求,因为她的感冒药可以走医保,而许二狗进一趟医院是保底四位数起步的。 她叹息着起身,认命地翻出了不知道多少年前屯的玫瑰红糖和姜茶粉,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刚搬过来的时候她的亲妈林秀秀女士带过来的,不过许白鱼讨厌姜味又不耐烦等着红糖化开,所以平时就算有问题也是直接吃止痛药,这几包东西迄今为止也就是皮外伤的程度。 这应当是她第一次耐心无比的同时泡了两样,许白鱼现在脑子空空也不想思考,也没忙着去准备别的,她坐在那儿,放空大脑安静看着玻璃的养生壶内部的水慢慢沸腾起来的过程,等到水烧开后好一会,她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了一口。 红糖姜茶的味道顺着喉咙流淌下去,暖意自胃部流淌入四肢百骸的瞬间,散发出的是一种无比温吞的惬意,捧着杯子的掌心已经被暖到发烫,然而手背处却依然是透骨的凉。 许白鱼垂下眼睫,叹了口气。 这感觉,怎么说呢。 ……像是有人将一双冰冷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一般,细细密密的拢着,小心地密不透风。 他的手一定很大,能够轻而易举的拢住自己的双手。 她看着靠着现代科技的支撑稳定维持在八十度的保温壶,还有手中这杯已经开始迅速失温的红糖姜茶,强迫自己的脑子开始回忆有关那个恐怖逃生游戏为数不多的细节。 ——荒村,浓雾,冥婚,第一人称操作视角,很常见的恐怖游戏的主题。 令许白鱼对这游戏多少年后也仍然记忆颇深的是他的操作系统,不比其他游戏可以自由跑动满地图乱跑的默认前提设定,那个游戏相当令人抓狂的一点,就是玩家的作为第一视角操作的时候,他是有体力限制的——和许白鱼特别像,跑两步就得歇一会,八百米跑出八分钟的体力菜鸡。 而且怎么说呢……上手的那一瞬间,就当真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身着凤冠霞帔被迫冥婚的可怜女孩。 拼了命往外跑、却依然连这小小的院子也跑不出去。 不过想来也是,穿着那么重的衣服又是在全然陌生的地图里,一个从未锻炼过的普通年轻姑娘就算绞尽脑汁费劲力气,她又能跑多远呢? 所以一周目是必须要死的,不仅是因为一周目毫无关键剧情提示和鬼打墙一样反复循环的地图设计,也是因为在冥婚这样的背景剧情设定里,就算她能成功逃出死亡地图,游戏本身也根本不可能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 许白鱼在游戏上算是个高玩,靠着各种精细手操和氪金道具渐渐摸索到了逃离诀窍,后期几乎是可以靠着微操遛着满地纸人走,进了院子就跟回家似的自在,但哪怕玩到了这个状态,许白鱼也没觉得自己就算是彻底完整通关了。 她和言殊解释的时候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有所隐藏,她的确已经主线通关,但也确实没找到她认为的理想彩蛋,没有触发隐藏结局—— 因为玩到最后她就发现这游戏根本就没有宅院之外的地图,最终地图就是拜堂的大堂,怎么绕都绕不出去,be线是被人抓住摁着拜堂然后塞进棺材里,然后屏幕上出现血红色的“囍”字; 而开放类结局也不过就是许白鱼可以在院子里到处乱走,后面跟了个锁定状态不会攻击的恶鬼boss,氪金商城没已经被搬空了,甚至所有纸人小怪都被她想方设法打了一遍,依然是怎么走都没有想象中隐藏结局的触发cg,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废了这么长时间玩了个烂尾游戏,她这才一怒之下卸了游戏。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想呢? ——如果这就是游戏的结局,或者说,游戏里最终boss真正期待的结局呢? 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本该只是一组代码的角色什么时候成为了鲜活又真实的存在,直接来到她身边一样……她怎么就能保证,这个游戏的结局,不是某个存在单独为她准备的呢? 说起来……那个boss,或者说她游戏内或是被逼或是为了飞速过剧情,被动主动反复拜堂了多少次的死鬼夫君,牌位上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穆。 维持着那个捧着杯子的姿势停顿几秒后,许白鱼忽然抬起头,冷不丁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开口轻声说: “穆云舟?” 屋内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沉香木的流珠手串也依然安稳地挂在她的手腕上,可她的感知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保温壶上方垂直上升的氤氲白雾微微飘动摇晃起来,而一缕本该老老实实垂在身前的长发,也被什么东西轻轻拢到了她耳后的位置。 …… 砰咚,砰咚,砰咚—— 许白鱼在那一瞬间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血管流动的声响,心跳声沉稳,紧绷,沉重,但并未激烈跳动起来,像是为她强压着一份即将崩溃的理智,维护着最后一份不受大脑掌控的镇定理性。 她能相信的对象实在不多,可以依靠的对象约等于无。 ——至少此时此刻,她唯一可以拿出来赌的筹码,就是方决明和她说的提醒:这只鬼是需要依靠她而生的“伥”,不会杀死她。 或者说,不会让她陷入常规认知中的死亡? 许白鱼想,那些东西距离她好像有点远。 她现在比较在意这杯姜茶有点冻手。 “穆云舟。” 她放软声音,小小声的喊。 “……这样我手好冷啊。” 话音刚落,许白鱼就看着自己手中已经有些发冷的姜茶重新飘起氤氲上升的白色热气,手背也被掌心热源感染着,仿佛刚刚那种全身上下都被被细密包裹住的诡谲冷意,从始至终就是她臆想中的错觉。 她维持着那个捧着杯子静坐的姿势好一会,然后神色平静地一口一口喝完了自己手中的姜茶。 ……嗯,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姜味。 照理来说她这个点应该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可不饿,一点都不饿,只有过量的疲惫感压在心上,连饥饿感都已经被绷紧的神经下意识忽略了,许白鱼盯着水壶几秒后,还是选择倒掉了刚刚泡好的红糖姜茶,水壶洗干净后放在一边,就忽然提不起其他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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