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舟将裹着骸骨的衣袍调整了一下角度,用尚且洁净的一面对着她,这才很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笑着对她说:“云舟先去了。” 他没期待对方会有回应,可她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杏眼就这样默默地瞧着他,清亮又温和,柔软又不忍,褪去疏离警惕的冷淡后,她眼底那一点温情的怜悯便看的格外清楚。 于是穆云舟便觉得觉得欢喜,满足,怦然心动到几乎想要落泪的程度。 你看,她到底还是愿意怜我。 ……哪怕只是一瞬,可这也够了。 她头上没再戴着冰冷坚硬的黄金凤冠,只是柔顺如绸缎般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落下一点柔细的发丝,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脱离掌控和枷锁的无拘无束,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如花朵般柔软又娇嫩的鲜活。 穆云舟本来已经做好准备,马上就能起身离开,可她一抬头他就心软,她一看他他就想点头,于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这最后一点对视的温情,便万般眷恋的重新俯下身来,任由她的目光将自己拢着。 “……你看,我不顾你的意愿擅自便叫你夫人,我也是个很坏的穆家人,所以,无需在意我。” 他笑着说,“如今的穆家不过是靠吸食活血勉强苟活的僵尸,可总要有人想办法给他们做个结束;你不清楚个中关键,所以余下一切交给我就好。” “夫人若不介意泥土污秽,带着这些骸骨离开,这些东西应当还能帮你庇护一阵子,只不过走了后,就把这些秽物都扔掉吧。” 然后他说,我走了,不必再来寻我。 祠堂的门打开又合上,那一抹薄雾也随着二十二岁的穆云舟离开后消散了大半,许白鱼起身走到门口处,听得屋外声响窸窣,门窗缝隙里看到的微雨笼罩的黯淡天光不知何时消失,换做了更加漆黑冷沉的夜色。 外面已经不再是穆家人的活动声,而是她更加熟悉的,应当属于游戏剧情里僵硬又诡异的死尸蠕动声。 她忽然就回到了自己最初逃跑时来到的剧情节点里。 她想,那么又过了四年。 今年的穆云舟二十六岁,也可以说,穆云舟永远都是二十六岁了…… 许白鱼在那里安静地站了一会,然后回身走到了被挖开的土坑旁边,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重新挖了一会,果然,碰到了一点坚硬的东西。 这里有很多骨头。 但是能在大堂冥婚的拜堂剧情里排得上用场、反过来压制堂上主位的道具就只有这一个,按着穆云舟之前的解释,应该是他亲爹的头骨。 问题不大。 许白鱼一双白皙手掌捧着那枚骷髅头,面无表情地想,我连他儿子棺材板都掀过,老子的骨头架子给我当道具用怎么了。 但是只有一个骷髅头感觉威慑力不太够的样子……她左右摸索一圈,又费了不少力气把那些缠在骨头架子上的血红绳索接下来,将这些白花花的骨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重新串在一起。 这工作比较费时,也有点费眼睛,祠堂内的光线不是很好,她只能挨个摸索着,顺着骷髅的孔洞缝隙里传过去搭接,好在最后效果还算不错,所有的骨头悉数拢在一起,又被她打了个死结捏在手上。 她起身,慢慢往外走,骨头架子只会比黄金的凤冠更不好带着走,而且骨头架子也不是金子那样讨人喜欢——想到这里的时候许白鱼忍不住就更嫌弃了,金子多好啊,就算黄金凤冠的意义在这里颇为微妙,但黄金这两个字本身就能带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许白鱼单手推开祠堂大门的时候,死仆和纸偶守在院子里,眼神空洞的看着她。 但她现在一点恐惧心也没有,所有的仆从就见那年轻的新娘神色自若地抬起脚迈过祠堂的门槛,头顶不见凤冠,金绣嫁衣就那样毫不怜惜的拖在地上,她手上牵着一抹妖异的红,四散深入一片未知的黑暗里,尽头处捆着累累白骨,随着她漫不经心地走动,在地上碰撞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清脆声响。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其中一个纸偶试探着踏前一步,体内机关喀拉作响,新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脑袋都没有转动一下,手指只微微一动,被牵扯着在地上摩擦的骸骨便足够让对方瞬间敬畏的不敢再动——她是个不介意把人家祖宗骨头按在地上摩擦的,但他们不能,更不敢。 这些东西联系着穆家百年气运,某种意义上可是比任何金玉珠宝贵人封赏都要来的珍贵。 他们不动了,许白鱼环视一圈,便觉得兴致缺缺。 啊,剧情又卡住了。 好烦,穆云舟在哪,这个时间点boss上线了,该出来干活了。 她索性也不打算在继续按部就班的走剧情,手指一抬,勾过满地血绳束缚的骸骨就往穆家大宅的主屋走,倒也不担心其他死仆或是纸偶过来阻拦她——许白鱼反正没什么良心和底线,她只需要随手勾过一条绳子,端起什么人的骨头,往斑驳粗糙的墙壁上用力一蹭——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摩擦声,就足够让任何一名死仆和纸偶退避三舍了。 无人敢上前,她就这么托着满地的苍白骸骨,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最后目的地走去,逢魔之时,院中点满如血红烛,垂挂的却是萧索白幡,人偶哀声幽怨,偏就要以这样的音调弹奏喜乐。 任谁来了,看到这样的画面怕是都要先胆怯三分,慌了手脚,惶惶然不知所措。 ——然而新娘就那样垂着一头鸦羽般的长发,比这一屋子的非人之物更像是个深不可测的明丽艳鬼,她单手扯着满地骸骨,就这样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许白鱼旁若无人,脚步从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走向了正中间停着的那具垂挂红绸的棺椁旁边,她先是拍拍,随即又试着推了推,理所当然地没推动后,便旁若无人的屈指敲了敲金丝楠木的棺椁,神色如常的喊了几声:“穆云舟?长公子?死鬼?夫君?” “死鬼你干嘛呢死鬼,到你剧情了,快点起来干活。”
第43章 《走近科学》 言殊收起那套锦衣卫的飞鱼服时, 手指抚摸过上面精细的绣纹,眼里闪过些许的恍惚。 他耳畔似是掠过风声,雨声, 金属划过刀鞘,长靴满不在意地踩碎地上水泊溅起水花声响, 有人走过他的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言,别看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一户平平无奇的人家, 小院, 窄门,门上贴着褪色的门神像,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桃树,粗布麻衣, 荆钗木环,那对夫妻也谈不上是多么容貌出众,行动间多么亲昵恩爱惹人艳羡,不过黄昏归家时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 女人蹙眉说着什么, 而丈夫随手接过守在门口的妻子手中纸伞,向着她的角度倾斜几分, 平静地听着妻子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若不是同伴开口, 言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着那边,看的那样专注, 那样的长。 他的同僚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 别看了。 不是你能挨的东西……那东西对咱们来说,大抵比暗杀冷箭都要毒。 晓得你小子最近碰到点好事情……但是可别动心啊。 对方半真半假的调笑道。 其他人就先不说了, 老言你这样的,碰上那知情知趣的,大家心都有数,玩玩也就算了;寻常人家的好姑娘,就别拖着陪你折腾了吧。 没打算玩玩,也不打算拖着。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他的手里握着的是杀人的刀,是浸血的雨,是吹透骨缝的冷风,唯独不会是什么人柔软温热的手掌。 “……有些东西,是咱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想的。” 言殊不是第一次出来干活,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为上面清理门户,军队出身的人,随即又直接进了那样的地方,杀人和死人早就不是他们需要避讳的东西了。 可只有进去的人才知道,不需要避讳的东西越多,需要避开的东西,也会越多。 …… ……但是现在呢。 只是想想,又不冒昧,她不问,他不说,自己一个人偷偷想一想,总是没关系的。 言殊用了些力气才收回飞散的思维,再看着眼前的衣袍,除了几分奇妙的落差感以外,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惆怅。 可不管怎么说,和这身衣服有关的记忆似乎总是不太好的……倒是没想到到了这边来以后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他沉思片刻,还是没有把它重新收进衣柜最角落的地方,而是放在最边上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到。 万一还能用呢。 屋内很安静,有种不属于现代社会的沉默寂静,男人的脚步声轻若无物,即使是在自己名义上的家里,他显然也没有完整放下警惕的意思。 但这一次,言殊的脚步声却能听得清楚些,拖鞋擦过地面的声响清晰可见,像是有什么东西,拂去了他那一点不容于世的冷淡,让他的脚步稳了下来,终于有了几分踩在人间土地的安稳实感。 男人将飞鱼服和绣春刀随意收起,发出去的照片好一会才得到了个感谢男菩萨的表情包,是闭目合掌,满脸虔诚感谢的可爱小猫头,不过毕竟本尊和他隔着一堵墙,这反应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思考片刻,还是给手机里的几句聊天内容做了个截图。 他不自觉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在屋子里晃悠着,先是不紧不慢地重新换了普通的家居服,然后看了看另外一个手机有没有新的工作安排,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时,言殊难得有些闲情逸致,借着窗外的一点清冷月光打量镜中男人的身形轮廓。 让某个人流连忘返反复品鉴的那些个擦边主播他挨个看了一遍,自认也不是不能比,言殊天生骨架偏大,身上的肌肉也并非依靠高度规律的健身运动和蛋白质来维持的饱满健美,而是经过无数次血与火的生死淬炼留下的干练流畅。 看了一会后,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腰腹的精瘦线条,忍不住啧了一声。 警察叔叔也是很有资本的嘛。 言殊难得会因自己的皮相而生出几分洋洋得意的心思,连带着窗外那抹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也不再沉沉地发冷,而是留下一点清澈的明亮,稍微照亮了一点心上的阴霾。 他看向窗外,看着那一轮白月,想着一墙之隔之外的某个人。 想着,这样也很好。 我可以和她看到同一轮月亮。 * 他在这样静谧又安然的氛围里将自己放入沙发里,直到一通突兀的铃声惊醒了他为数不多的一点松弛感,铃声是特殊设置的,言殊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反射性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看也不看的直接接了电话:“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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