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的锁链脱离骨肉的那刻,他喘出一口气,后背贴着石质的池壁,慢慢的滑坐下去。 江辞意识低沉,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血液似乎凝滞,被入侵的冷气一寸寸冻结,但皮肤却灼热滚烫,宛如岩浆淌过,纠集出混乱纷杂的感触。 在这一瞬间,迟缓锈蚀的思绪开始转动,他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从冷冷清清的山间别院,到肃穆神圣的仙府高阁。 从凡世到仙邸,从故土到异界,从一个人群到另一个人群,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 他宛如一潭死水,沉默的垂着头,等待那些从淤泥中生长出的钢针或匕首一点点搅动血肉和筋脉,撕扯理智和意识,慢慢吞噬掉最后的生机。 斜侧方伸出一只手,及时的托住了他的冰冷残破的躯体。 他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师尊。 很陌生的称呼,来自于一个年轻澄澈的女声。 竟然有人肯进入这座偏僻的山峰,走入昏暗潮湿的房间,毫无惧意的待在他身边。 苍白的指节动了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勾住了燕回的衣角,力度很轻,就像坠着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 燕回低头看了看,那根手指修长匀称,皮肤下淡青色的脉络隐隐浮现,一路攀上手背,隐没于被药汤浸湿的袖口中。 褐色的药滴在发白的指腹上晕染开,沾上她的衣物,留下微苦的气味。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要她别走吗? 燕回揉了揉自己硌麻的膝盖,揽过男人的窄腰,俯身将他捞出了药池。 清清瘦瘦,抱在怀中根本没什么重量。 她站直身体,迈开脚步时,男人一言不发,侧脸靠在她臂弯里,任由过长的碎发遮住白缎上的血腥。 他色泽浅淡的唇瓣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修仙者视力很好,即使在这样没有灯火的夜晚,也能清晰辨别房间的格局和物品布置。 三楼空空荡荡,没怎么摆放东西,冰冷笔直的空间线条沿着房间四角攀爬,穿过墙根处一团凌乱的杂物,最终在阴影中交汇,勾勒出一间内室的模样。 推开破旧的门板,越过竖起的屏风,燕回来到榻前,用灵力将怀中抱着的男人的衣物烘干,将他放在提前铺了软垫的床板上。 那根手指依然顽固的勾着她的衣服,像是一种沉默无声的请求。 他或许只是想喝一口水,燕回望着他干涸的唇瓣这样想。 桌子上的茶壶是空的,看起来很久都没有动用过了,表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打开随身的储物袋,拿出一支掺了点桂花的糖水,撕开被灵膜包裹的纸质封口,放到了男人的唇边。 他动了动唇,本能的张开口,半含着纸袋,一点一点的把糖水喝光。 覆盖着眼睛的缎带上血色依旧在慢慢晕染,漆黑的空间里,像是一片死寂的生机。 拉着燕回衣物的手指悄无声息的放下了。
第4章 病中 ◎被血污弄脏的白缎已经摘了下来◎ 眼下天光大量,云雨方歇,一大早山上就起了大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卫淮一身霜色弟子常服,袖口扎着护腕,抬眼看向面前破旧暗淡的小楼。 明明还有人住,但苔痕侵蚀攀爬,周围杂草丛生,倒像是荒废已久的模样。 身为庚辰仙府的首席弟子,他向来事务繁忙,甚至连普通长老的传召都不用回应,今天却一反常态来到无人愿意光顾的清竹峰,所为的是执行掌门的命令,带走一个人。 卫淮只看了小楼一眼就移开视线,眼底没什么情绪,开口道: “齐师弟,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在他身侧不远处,身着褚红锦衣的齐渊闻言,心中冷笑不止。 看你这个暴力执法的炮灰什么时候被雷劈死。 这卫淮虽然是整个庚辰仙府的大师兄,对外一片叫好的存在,可下起手来真特么狠,昨天他不过是口嗨了两句,就被卫淮一脚踢进执法堂,按照宗规处罚了一顿。 这死炮灰早不处罚晚不处罚,偏偏要等他执行完燕回的命令后才处罚,这一波简直是累上加痛,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活该姓卫的是个早死的炮灰。 齐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可碍于情面,还是绷直了脊背,下巴微抬,矜持的开口: “本……我的心上人就在此处,大师兄想要盘问什么东西尽量找殷怀道君,不要吓到她。” 他目露柔情,温柔似水。 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宿主,你之前不是还在骂燕回吗?】 庚辰仙府何其的辽阔,即使投机取巧动用了灵力御风,跑了十圈后齐渊还是一脑袋栽到了地上,差点没累死过去,对燕回这个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痒。 “笨蛋,”齐渊在脑海中冷嗤,“骂她归骂她,往后我半辈子的业绩还是要靠她获取,我能怎么办,当然是要好声好气的哄着来了。” 一般这种修真世界里,像燕回这样的身负大气运者肯定会吸引一大批优质异性,什么宗门天骄,上古大佬,魔界疯狗,一个个都会是他攻略路上的绊脚石。 齐渊扫了一眼卫淮,眼底浮现出几分警惕与提防。 卫淮身为庚辰仙府大师兄,身世不凡,容貌出众,拜于风彻剑尊门下,是中洲大地上千宗门里数一数二的天才。 这种设定一看就是个不小的绊脚石,他没事儿到清竹峰来干什么,难道是要抢燕回? 该死的,今天的卫淮看上去竟然比他帅那么一点点,一定是他昨晚扛着蛇妖尸体跑到脱力,今天状态不佳才这样的。 齐渊暗自磨牙:“系统,快点帮我搭配妆容,务必让气运之女看到我后一眼心动。” 【数据分析中……战损妆适配度75%,匹配成功,宿主是否要现在装扮。】 齐渊挑着眉觑着卫淮:“等一会儿。” 系统匹配的妆容也不是随时随地想弄就弄的,不突兀,不惹人怀疑,神不知鬼不觉的变帅才是王道。 不止一次听说卫淮这个人无比龟毛,对着他自己的破剑视若珍宝,不如…… 齐渊勾唇一笑,伸出手就朝卫淮佩剑上摸:“师兄佩剑看上去不错,让本……让我看看。” 那只手抱了蛇妖的尸体一夜,暗红的血渍没擦干净,来自蛇妖的腥臭味儿还残留其上,隔了老远都能闻到。 ——脏手,佩剑。 卫淮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他扯了下嘴角:“滚。” 在齐渊即将碰上佩剑的那一刻,一股强横的灵力袭来,瞬间让他倒飞出去数丈远。 后背撞到竹子,齐渊闷哼一声半跪在地,嘴巴一张,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卫淮一边擦着佩剑,一边反应平淡的看过来:“抱歉,条件反射了。” 嘴里说着抱歉,可他脸上压根儿没一点歉意。 低着头的齐渊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他慢慢的抬起头,嘴角染血,发丝凌乱,破碎中又带着一股自强不息的俊美不凡。 “师兄,我不过是想看一眼你的佩剑,你竟不顾同门情谊,伤我至此。” 他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看上去凄惨又破碎,连牙缝中的血丝、凌乱松垮的头发、被树枝刮破的衣服都在兢兢业业的贡献着绝无仅有的演技。 卫淮丢掉帕子:“……事先声明,我没钱,医药费就别想了。” 特么谁跟你说这个了?! 齐渊踉跄着起身,高声喊道:“我的心上人看到我这幅模样一定会伤心的,师兄,我警告你,不准吓到她,也不准对她见色起意,跟我争抢她,这辈子她只能是我的女人!我会永远爱她,敬她,支持她!” “——所以在她没答应和我在一起之前,我希望师兄你这个可怕的男人离她远点,最好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齐渊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孤冷又坚定。 卫淮:…… 神经病。 刚从三楼出来,凑巧听到这话的燕回也是这样想的。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实在闲得发慌不如蹲在村头纳纳鞋底。 她站在三楼的栏杆旁,低头望下来,翠绿的竹叶和苍蓝的天空匿于她的身后,模糊了她的轮廓。 不得不承认,姓燕的狗是狗,但这张脸还是很能打的。 看到燕回的模样,齐渊之前被她捉弄的怨气不由自主的散了一大半,立刻扬起一抹优雅从容的微笑。 下一刻他就听到楼上这位攻略对象不悦的声线:“我师尊在休息,那边那位丐帮的朋友,请收一收你的大嗓门,吵到我的眼睛了。” “……” 喵喵喵? 齐渊的优雅微笑僵在脸上。 丐你脑袋,老子这叫战损! “系统,”他在脑海中抖着声音问道:“在攻略这个姓燕的王八犊子之前,我能不能砍她个六七十刀?”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宿主醒醒,有没有可能,你根本打不过她。】 ……焯。 借着齐渊闭嘴之际,卫淮目光越过几道横斜的竹枝,对上燕回看过来的视线。 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抓不到那缕思绪,只是微微颔首,例行公事的说道:“燕师妹,按察司有请,随我走一趟吧。” 燕回很配合,点头致意:“有劳师兄,不过师尊尚在病中,容我禀告一声。” 昨日的几只妖物大概都是从镇邪窟逃窜出来的,宗门要进行调查无可非议,只是让卫淮这位首席弟子来通传她,倒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或许不只是按察司的例行盘问,还有别的事情。 三楼的房间门窗开启,即使是这样晴朗的天气,室内依旧光线昏暗,潮湿阴冷。 男人安静的侧躺在榻上,蓬松柔软的毯子盖得严实,没过下巴,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鼻影轮廓锋利,宛如一把出鞘的剑。 虽然依旧不掩病态,但比之昨天刚见到他时的模样,气色俨然已经有所改善。 他眼上被血污弄脏的白缎已经被摘了下来,随意的丢在桌角,左眼下干涸的血渍被小心的清理过,即使没有睁开眼睛,依旧能看得出眼型流畅漂亮。 燕回走到榻前,从床头揪出一只毛茸茸的雪球来。 雪球眼睛黑葡萄似的,头顶一丛金蕊蓝瓣的小花,看到燕回走过来,立刻用爪子捂住脑袋。 “大大大大大姐,我已经把他中的花毒解了大半了,你别打我!”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蜃妖悄咪咪放下一点爪子尖,看到那个可怕的女人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支长条状的东西,妥善的放在了桌面上。 好像是昨天晚上她喂给病秧子的那个甜甜的糖水,桂花味儿的,闻起来很香。 它悄悄的舔了舔嘴角,好想喝。 “好,那你继续解毒,顺便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替我照顾一下师尊。他如果渴了,就喂他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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