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辨不清,任何风吹草动便都成了索命的声响。 陌奚抬起蛇首,旧皮之下,翠绿的蛇瞳里划过一丝冷光。 蜕皮只差临门一脚,他绝不会死在这个关头。 陌奚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蛇首。 眼睛和神识都不甚清晰,他努力在空气中嗅闻。 隐约之间,他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同类的气息,大妖的气息。 若是平时,陌奚绝不会在重伤之时靠近任何活物,可如今他没有选择,只能冒险一试—— 若能吞噬一条大妖,他便有了活下去的力气。 摆动着僵硬的尾巴,陌奚蛇匐下来,慢慢朝气息所在的方向游去。 朦胧昧薆之间,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那股蛇类的气息越来越近,近到一定距离之后,陌奚从那气息里嗅闻出了更多的信息—— 这是一条雄蛇的领地,且实力不俗,至少千年以上。 他赌对了。 墨绿色的妖光一闪,陌奚幻化出了人身。 拖着半人半妖的残躯,他一头扎入了那雄蛇的领地。 忍着尾部的剧痛,陌奚极力调动干涸的妖力,将自己变为美艳的雌性。 浓重的血腥气随风散播出去,那条雄蛇很快就会过来察看。 只要那愚蠢的雄蛇见色起意,赶在那群修士之前把自己带回去,他便有了喘息之际。 三天——再有三天他就能彻底结束蜕皮,到那时…… 还不等陌奚筹划后续,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意识的最后,他隐约看见了一抹黄玉色的蛇影,以及一股香甜得让他战栗的气息。 那不像是雄性……
第二章 “醒醒,醒醒,同类……” 谁在吵嚷…… “同类,你还好吗?” 陌奚吃力地睁开眼,眸中蒙着两分初醒的迷离,但很快,他的意识便和眸色一起迅速清醒了过来。 “同类!你醒了!” 那声音自耳侧传来,声线清灵,在他睁眼之后立刻带上了两分喜悦,发自肺腑的高兴。 自陌奚破壳以来,从未听过这般因他而喜的声音。 余光微转,他记得自己拼死进入了一条雄蛇的领地。抬眸看去,身边的不是什么雄蛇,而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 是那雄蛇的伴侣么…… 这想法从陌奚脑中一闪而过,未及深思,下一刻,一股异样抽走了他的注意。 他的情况,很不对劲。 陌奚猛地低头,他身上穿着陌生的衣饰——这不是他的衣服,可衣服上的每一纹样、每一装饰他都十分熟稔,仿佛已穿戴许久。 他身上也无半点伤痕,更无痛感,最诡异的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妖力。 不是干涸、也不是失去了妖丹,而是一种朦朦胧胧、飘忽不定之感,抓不到实处,恍若梦境。 “同类,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有哪里难受吗?” 陌奚整理思绪之间,身旁那白衣黄绲的蛇姬又开始说起了话。 她偏头打量了一番陌奚,接着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嘴里喃喃着,“不应该呀,蜕皮很完美,怎么还会难受呢……” 她目光所指的地上,正躺了一张墨绿色的蛇皮。 她检查了蛇皮,确定蜕得很完整,再回头,眼前的雄蛇也的确是一脸苍白的病态。 蛇姬俯下腰肢,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靠近了他,雌蛇的气息铺面而来,陌奚皱眉躲避,可身体却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 很香。 他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可脑海之中却爆发出一阵欢欣。这强烈的愉悦告诉他:这条雌蛇芬芳馥郁,是他从未感受过的香气。 她贴近了他,一枚黄玉般的妖丹从她口中渡出。 陌奚明白了她的好意,但他排斥一切试图外来的妖力,何况这蛇姬身份不明。 他闭着嘴,蛇姬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动作,立刻干脆利落地扣住他的下颌,强行将他的嘴巴掰开。 他人的妖丹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在陌奚升起作呕的厌恶之前,他首先感受到了兴奋。 很不对劲。 这并非他的直观感受,像是有谁告诉了他:“他闻到了香气”、“他感到了兴奋”。 “你的身体!”旁人的妖丹在自己体内转了一圈,陌奚忍无可无地想要掐死这放肆的雌蛇,但雌蛇很快起身,连带着收回了自己的妖丹,让他来不及动作。 “你身体里有两根钉子!”她惊愕地望着陌奚,伸了手比划给他看。 那柔美仙逸的五官因这份愕然而显得有些发傻。 陌奚当然知道自己体内有蚀骨钉,古怪的是,他此时没有任何痛感,身体却昏昏沉沉地无法动作,只能偏着头,对着那雌蛇微笑。 “别担心,同类!”在他的笑容下,蛇姬也回应了他一抹安抚的笑容。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条蛇妖,你很珍贵,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治好。” 说着,她挽起了袖子,琥珀色的眼清媚甘甜,像一块精雕细琢的暖玉——这很奇怪,妖邪不该有这样的清纯。 陌奚余光垂下,在她的衣襟上看见了熟悉的图纹。 上三宗琮泷门的图纹。 她腰侧挂着一把仙剑。 蛇妖,却是仙宗弟子。 他脸上的笑容于是愈加温柔和善。 叛徒。 蛇姬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跪坐在地上,让陌奚伏在自己腿上,开始解他的衣裳。 繁复的衣衫,没有解衣的动作、没有施法的步骤,突然落下,中间的环节像是被无端抽走、凭空省略—— 陌奚终于明白自己的异样源自何处。 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而是梦境,不,更像是某种回忆…… 因为是回忆,所以无痛无感,也察觉不出自己的妖力。 和被抽走的解衣步骤一样,这些回忆并不连续,只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主要画面而已。 在这方逼仄的石洞内,名作茯芍的蛇姬不由分说地取出了他体内的蚀骨钉。 彼时这钉子已在陌奚体内埋了两百年有余,和脊骨生长在一块儿,几乎和他融为一体,骤然拔出,仿佛是将他的两截脊骨扯了出来,顿时散了他这两百年的修为。 两百年—— 这竟不是往事,而是一场两百年之后的回忆。 蚀骨钉被连根拔出,陌奚冷汗涔涔地倒在地上,足小半月无法动弹。 他是想杀了她的,这个胆敢用妖丹窥视他的雌蛇、这个背叛了妖族投入仙门的叛徒,无奈眼下实在是力不从心。 蛇姬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方石洞替他疗伤,一遍遍用自己的妖丹抚慰他的身体。 她说自己无父无母,没有族人,孑然一身,下山无助之时被琮泷门门主浮清仙尊收为弟子,带回了门里。 又说这是她第一次出门做任务,要去深山里采灵药,途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就找了过来,正好看见了蜕皮期半死的陌奚。 陌奚启唇,将她的妖丹还给她。 那妖丹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带来浓郁温暖的馨香,又带着他的气息回到了蛇姬的丹田。 不似草木、不似花果,没有任何一种类似的味道可与之比拟,这特殊的馨香令陌奚晃了晃神。 不是叛徒,只是个乡下来的傻子,他想,被仙门拐了都不知情。 附近群山连绵,山中天材地宝无数,可猛蛇毒虫更加无数。 她这样的蛇妖,对仙门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工具。 只是不知,这条雌蛇是如何破了自己闭关幻阵的。 陌奚没有多问,被抽出了蚀骨钉后,他全身疼痛痉挛,无暇多话,只静静地听着雌蛇说话而已。 他懒得和这样的蠢货多说什么,所以每当雌蛇看向他时,他只是安静地微笑,很少言语。 一连半个月,雌蛇夜夜到访,从不缺席。 她每次都偷偷摸摸地来,除第一日外,此后的每一天都带着斗篷兜帽。 她腼腆地解释,师父不准她私下去见妖精。 “你该听师父的话的。”陌奚弯眸笑道。 浮清说得没错,她不该去见妖,尤其是他——但凡他不是重伤在身,早就拧断了她的脖颈。 “我知道瞒着师父不好,”茯芍翻下兜帽,冲他羞赧地笑了笑,“可你、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同类,我放不下你。” “同类。”陌奚轻轻慢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语。 茯芍欺身前来,搭着他的双肩,鼻尖几乎相抵,交缠着气息。 雌蛇启唇,黄玉般的妖丹从她口中渡出,又一次喂进了陌奚体内,替他疗伤、滋润他的身体。 “师父于我有再生之恩,”她贴着他的唇鼻,呼吸近在咫尺,“我视师父为父,视琮泷门为家,可有时候……” 雌蛇眉间微蹙,似是不知如何形容。 她的呵气落在陌奚脸庞,两人之间亲密如同情人,仅隔一线。 “对了……就是这样,”她抬眸对陌奚羞怯地笑道,“在仙门,人和人之间绝不能靠这么近。我喜欢谁,都不能和他们亲近、不能在他们身上打标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来乍到,她想给新的领地、给喜爱的东西打上气息标记。 这样的举动,在仙门里被判为“嬴荡”,被视作“放浪”。 她喜欢师父,喜欢师兄,除了磨蹭纠缠,茯芍不知道还能如何排解心中膨胀的欢喜。 如此众多的喜欢没有发泄的出口,叫她憋闷得不知如何是好。 陌奚吞下了她的妖丹,抬手搂住了雌蛇的腰背。 “你是蛇,”他偏头,越过了那一线之隔,抵上了她的额,“你不该待在人群里。” 在他贴上来的那一刻,雌蛇洁白禁欲的仙袍之下立刻化出了蛇尾。 幽暗的洞穴里,那条蛇尾上的鳞片莹玼如黄玉,妖娆地迤逦了半丈有余,根本不是道袍所能遮蔽。 她露出了半身原型,本能地卷住了陌奚的双腿。 缠绕、收紧……像是终年困在笼中的鸟终于能舒展一次翅膀、像是箱子里的猫终于能伸一次懒腰。茯芍心中饱胀的喜欢涌进蛇尾,一圈又一圈,紧密地缠在陌奚腿上,表达着蛇的喜爱之情。 陌奚眸中划过笑意。 他抬手撩起雌蛇的发梢,偏头含进了嘴里。 人皮之下,蛇性银靡。 他们是同类。 茯芍缠了一会儿陌奚的腿,不敢用力,那里刚取出蚀骨钉,伤口还未愈合。 虽然犹不满足,但这已是她入仙门一年以来第一次“缠缠”了。 在师门里,就算她憋得发疯想找棵树缠缠,都会被严厉呵斥。 所有人都说,只有粗鄙的邪妖才会这么做,她入了仙门,就该有仙门弟子的自觉,绝不能再做出如此低俗的举动,败坏琮泷门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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