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优看向乘务员的背后,那儿拉了条帘子当作屏风。 那个位置,估计是驾驶室,也是真正能让列车停下的所在。 薛优摇头,“谢谢,不用了。” 元元和毛斯特亦是如此。 “给老子再来一张。” 有些痞气的中年男声,不是罗哥又能是谁呢? 除了薛优,元元和毛斯特均是一脸震惊。 “罗哥,你干嘛呀?” 元元急道:“如果买票,可是会再次进入循环的。我们现在马上就可以通关了啊!” 毛斯特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又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想要主动放弃生命,为什么? 罗哥却故作轻松,“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才要继续买票啊。” 薛优叹气:“在副本中死去的人,是会被抹去现实中的存在的。” “熬到副本结束而没有通关的人,则会在现实中意外死亡。” “罗哥,你是不想被忘记吧?” 罗哥咧嘴一笑:“还是小狐狸了解我,鬼精。” “你们还记得诡梦之家里的那盘炒三鲜吧?” 罗哥的眼眶有些濡湿,“小尤猜得没错,那就是我老婆,啊不,我前妻的拿手菜。” “但我永远也没脸在求她给我烧一次炒三鲜了。” “不止是因为我当年赌完了我们的家产,也因为我害她被那些人……砍掉了一根手指。” 所有人都沉默了。 怪不得罗哥当时在诡梦之家里被砍去了一条手臂。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多么希望受伤的人是他自己,又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换回赌输的钱财! 一根手指,虽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也是一种无可非议的肢体残缺。 薛优不敢想象,罗哥的妻子面对失去的手指,会有多么痛苦。 罗哥做错太多,哪怕她们算是罗哥的朋友,也没有资格去劝罗哥看开。 “我前妻……已经找到了一个好男人,重新结婚了,我女儿也挺喜欢新爸爸的。” “听说,过完年,她们就要移居国外了……”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卑鄙,但是我真的……我不想被她们忘记……” 说到痛处,罗哥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消失了,那在前妻和女儿的世界里,她们的丈夫和爸爸,从一开始就会被替换成那个男人吧? 她们不会再有那段痛苦的记忆,一切都是美好圆满的。 “可是只要你活下去,一切就都还不会结束吧?也许、也许……” 元元有些语无伦次了。 却是毛斯特打断了她:“第五条指南。” 于是,元元也不说话了。 第五条指南,是一定会发生的“劫难”。 罗哥的第五条指南,赫然是被妻女所淡忘。 相对而言,这条指南似乎比薛优她们的要简单上不少。 但对于罗哥来说,被妻女所遗忘,就是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的坎。 看着红了眼眶的罗哥,毛斯特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让他遇到这种事情? 眼睁睁看着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这种事情,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们知道,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呢? “那我也要再次购票。” 沉浸在悲伤中的罗哥,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口水给呛死。 不是,这消防员大人来添什么乱?!
第254章 诡梦列车(47) 只听毛斯特狠狠道:“怎么,就允许你有选择,我不能有吗?” 罗哥苦笑,“不是,小兄弟,你这是何必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非要见一个救一个吗?新时代圣父啊你。” “那圣父就是我的命好了。” 乘务员“啧”了一声,“你们到底怎么说?” 失恋了,只想快点下班。 “咳咳。” 薛优干咳两声,给了乘务员一个请求的眼神,意思是稍微通融一下。 送佛送到西,后门都已经开过了,也不至于最后为难人家一下。 乘务员抱着手臂,默默把头转了过去。 薛优走过去,先是问罗哥:“想好了?” “当然。” 罗哥不假思索道。 如若不是已经抱了死志,他这个困在过去中无法走出来的人,又是怎么成功度过黑洞和隧道这两个关卡的呢? 对他来说,当下之所以会感到平静,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比当下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结局所在。 薛优之前在列车上已经看到过未来的景象。 当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车上只剩下罗哥一个人。 原来,是因为其他人要么死了,要么通关了,只有罗哥,选择继续乘坐这班列车。 所以,对于薛优来说,罗哥的选择,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大概率无法改变了。 薛优点点头,转而对毛斯特说:“或许,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人,是你。” “什么……” 毛斯特还以为薛优会站在他这一边,有些愤怒道:“生命难道不该是最珍贵的东西吗?我只想让她们知道这一点而已!” “可人类之所以为高级智慧生物,就在于她们的自我意识不再局限于生存。” 都说求生意志是动物的本能,但对于情绪充沛、会不断进行超越自我思考的人类来说,求死意志同样也是本能。 活着多好啊,活着当然好。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幸福快乐地活着呢? 可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到底有多少人,是带着尊严、爱与快乐活着的呢? “你要是死了,你的家人朋友该多伤心啊!” 这是一句有时候过于残忍的话语。 家人朋友是不会因为失去这个人而心痛了,可这个人日复一日的痛苦又到底要怎样才能寻得出口呢? 薛优总体上是认同毛斯特的。 只要活着,总有一天能看到轻舟越过万重山。 可罗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独立的思考能力,这是他的选择。 完成自己的二十币副本,就注定会被妻女所淡忘;而死在副本里,又会被抹去存在。 这是罗哥老早就想好的,属于自己的最好的结局。 元元弱弱道:“罗哥,或许你们双方都可以开启新的人生……” “我配吗?” 罗哥笑了,“你们难道还能想得比我自己清楚吗?” 各自开启新的人生,听着真的好诱人。 可他做不到啊,做不到和她们从此形同陌路。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树春’……” “是‘万木春’。”元元嘀咕道。 “呵呵,反正一个意思。” 罗哥转向了毛斯特,“毛老弟,你要明白,并不是每艘沉船,都希望自己是过去的千帆;不是每棵病树,都希望自己是那前头的万树。” “有的船啊,它就想一个船默默地留在后面,咕嘟咕嘟沉水底去。” “有的树啊,它就是觉得,远远地看着前头的树都开花结果,这就够了。” 你们都走吧,都去迎接那铺天盖地的无尽春日,去歇斯底里地盛开吧! 而我,要抱着我永远不可能赎完的罪,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我自怜自艾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不会有轮回,也不会有下辈子。 “毛老弟,你要跟着我呢,就跟着,我也不拦你。” “但你确定这是你旅程的终点吗?” 毛斯特想起自己对女孩儿的承诺,一时说不出话。 罗哥不再理会毛斯特,而是对两个女孩子嬉皮笑脸道:“怎么样,要不要最后跟你们罗哥抱一下?” 元元哭着扑向罗哥。 “哎哟,小美女,哭了就不好看了。” 薛优看着罗哥,欲言又止。 罗哥轻轻抱了薛优一下。 “祝你好运,小狐狸。” 薛优忍住喉咙深处的哽咽。 “你俩啊,都没比我女儿大几岁,只可惜,我再也不会有抱抱她的机会了。” 罗哥最后抱了一下毛斯特。 不同于对两个女孩子的绅士,罗哥抱毛斯特的那一下特别用力,皮糙肉厚如毛斯特都感觉疼了。 “谁叫你之前把老子当沙包摔。” 罗哥笑骂。 “这也是你的二十币副本,没猜错的话,你的第五条指南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毛斯特瓮声瓮气道:“没有。” “什么?” 毛斯特恶狠狠地瞪着罗哥,“我的第五条指南,是再次目睹他人终结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它完成!你明白吗!” 吼完,毛斯特背过身去抹眼泪。 罗哥嘴唇嗫嚅,颤抖着道:“好家伙,副本可真会算计……” 他明明是跟毛斯特萍水相逢的路人,竟然也会阴差阳错地成为他的第五条指南。 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他的死又多了一层意义,显得没有那么自私了。 真好,一切都是最好的。 “要不是道具不能赠与,真想让你们继承哥的遗产。” 罗哥嘟囔着,脸上又笑又哭的。 “你确定要再次买票吗?” “我确定。” 乘务员将一张新的车票交到罗哥手中。 接过车票的时候,罗哥和乘务员都消失了。 想来,是一起进入下一个循环了。 与此同时,薛优三人挂在脖子上的车票开始缓缓燃烧。 “是了,这是单程票来着。” 列车已经接近终点,单程票当然马上就要失效。 她们必须在车票燃烧殆尽,也就是列车抵达终点站之前,让列车停下。 薛优看了眼眼前的帘子,正准备进入驾驶室。 却被元元拉住了,“那什么,我有一种预感,进去之后我们就会分开了。” “我想跟你说句谢谢,谢谢你之前救我。”
第255章 诡梦列车(完) 薛优看着她,“你觉得我像是那种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吗?” 薛优虽然不是坏人,但自认也不是像毛斯特一样可以无私奉献的人。 她推测,自己多半是因为一些意外,知道了元元那特殊的专属道具,才会想办法把她从背叛者手里争取过来。 虽然被背叛者在手上刺了一刀,留下了进入第三次循环后都隐隐作祟的幻痛,但从结果上来说,还是挺好的。 不过,既然已经快要通关,薛优也不想瞒着元元,选择了实话实说。 元元摇摇头,“那我不是更要谢谢你了。” 如果放任她继续相信背叛者,估计不是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薛优笑了笑,顺手捏了把元元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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