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换回了自己平常穿的衣服,修仁也从昙佑房里回来。 朱槿向后探头,没见着昙佑,回过头向修仁打听:“昙佑呢?” 试了回衣服连宫殿都不进了。 修仁道:“法师被何太妃派来的人请走了,好像说要他去一趟僧录司,也好在中秋宴上谨慎些。” 朱槿“噢”了一声,看向修仁手中的信封,问道:“定云侯府来的信?” 修仁点头,神色略显无奈,“殿下,您与世子虽有婚约,但私下交往过多传出去还是不大好听的。” 朱槿好笑,“我在佛寺住了好几年,其实也很享受做姑子的日子。不如你同崔质说说,让他向陛下提议将我还将我送回灵山也不是不行。” 修仁被她的话吓到,又要跪下,被朱槿眼疾手快地扶住,“开个玩笑。” 朱槿接过他手中的信封,自己转到一边拆开信。 修仁目光向地面,并不偷看,只是在一旁轻声道:“殿下,近来是多事之秋,殿下这些玩笑还是少说为妙。” “我知道的,修仁。何太妃同我说过,鞑靼想要一个和亲的公主。” 朱槿看着纸面上的翩若游龙的字迹,又随手将信放入一旁的烛火之上,火舌瞬间卷着纸面烧起来,灰黑色的烬余化作尘埃飞在空中。 修仁听见声响,惊讶地抬起头。 朱槿眉眼含笑,看见他的神情甚至显出几分不解与无辜之色,道:“怎么了?修仁,你说的,私下交往对我的声誉有影响。我毁尸灭迹,你也不说出去,这件事就是我们的秘密。” 在宫中多年,修仁看见朱槿方才的动作无异于看见了一个幼童稚子在真正地“毁尸灭迹”。 但私心里,他相信朱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的笑意仍旧是温暖明亮的,就连她口中的“秘密”,也更像是孩子般的口吻,与自己达成的一个简单又郑重的约定。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朱槿拍拍手上的灰尘,伸手挡住从窗外透进来的日光,缓缓道:“你说我现在去找皇兄会不会吃闭门羹?” 修仁一怔,反应过来朱槿说了什么之后立马道:“不会的!这个时辰陛下经筵应当刚刚结束,之后陛下通常会在文华殿多坐一会儿,殿下去看他,陛下应当会高兴的。” 朱槿听到后半句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他,“我听宫女们说,你们内臣是最能明白皇兄心意的一批人。” 修仁看着她的目光,原本的告罪到嘴边却转了另一番话:“殿下,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能完全猜透别人心意的人,内臣们也只是按照我们的所见所感与常理,做出我们觉得正确的事而已。” 第二十五章 助教 朱槿去了昙佑房里想找几卷拿得出手的字,最好是经史子集,那种朱子注释过的儒家经典最好。 然而宫里毕竟不是灵山塔,她知道昙佑一直有几个收着她的字的箱子,按着自己的标准分门别类地给她整理过,眼下却找不到昙佑将它们放在了何处。 偏殿够大,只是昙佑平日里除了小佛堂和睡觉的那间房间,也没有在其他地方留下什么痕迹。 朱槿在他屋子里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他床下面找出一个小箱子,虽然在床下,但没多少灰尘,看得出来主人经常打开。 朱槿将它拖出来时还觉得有些沉,底下还有硬物碰撞的声响,不太像是装了她的字的箱子。 但是到底要打开才知道里面是什么,朱槿将箱子转过来,才发现这上面居然有一把小铁锁。 朱槿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锁,起身走到昙佑屋子里的书架上,摸出几本书翻开,最终在一本《华严经》里找出了那把片状的钥匙,对上了钥匙孔。 她看着书页,随手将自己头顶一支钗子取下来代替钥匙夹在书里放了回去。 回到那个箱子前,朱槿莫名地有些犹豫起来,握着钥匙的手心都有些出汗。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感受,昙佑在灵山便是随了济惠的简朴,屋里坦荡得称的上一句“家徒四壁”,常年敞开门,小偷都没有惦记的。 她幼时喜欢在他院子里玩耍,渐渐的也成了他屋子里的常客,却不知道昙佑的箱子除了书与字也有装着其他东西的。 是些杂物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朱槿想,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那种犹豫与探究的欲望在拉扯,伴着“咔擦”一声,锁开了。 朱槿的好奇心就要得到满足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嘉宁。” 朱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铁锁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转过身,看向朝她走来的昙佑,一呼一吸,转念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便朝他道:“我在找之前写的字。” 昙佑的眉头轻轻皱着,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字不在那里。” 他将地上的锁捡起来,又问她:“你要找哪篇?” 朱槿见他过来,站起身给他让了让,道:“最好是一些儒家经典,那篇字好要哪篇。” 昙佑将箱子放回去,想了想,道:“那就《论语》吧。随我来。” 朱槿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把箱子推回去,直到昙佑叫她,朱槿才跟着他走出去,发现昙佑把字都放在了她平时练字的书房隔壁。 昙佑没几下便找出了那卷《论语》,递给她时没忘记数落,“平日自己从来不管,现今有了用处却连字在哪里都不知道。” 倒不是责怪,更多是无奈。 朱槿翻了翻,嘴上也不忘敷衍一下地答道:“现在不就知道了。” 昙佑又是无奈,见她翻完,又笑起来:“那我先走啦!” 她提裙就要走,昙佑颔首,目送她拉着长松走远。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忽而深沉地掀起潮波,昙佑僧衣下的双手颤抖着,整个人像是沉在湖水里一般窒息。 只差一点。 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将不复存在。 他那时就想过这一天。 可这一天差点真正到来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去逃避。 景元宫离文华殿不远,朱槿没麻烦别人,和长松走着去。 她走的快,觉得刚才在昙佑房里浪费了太多时间,长松紧紧跟着她,额上有些冒汗。 “殿下,你怎么会突然想去拜见陛下呢?” 朱槿回她:“郭昭仪不是说了嘛,皇后娘娘在皇兄那里看到过我的字。” 也不是不喜欢嘛。 朱槿想到这里腹诽着。 长松闻言却不怎么开心的模样,“殿下……” 朱槿看她的模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好了好了,也不只是这样,我还有打算,反正去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 长松听她这么讲了也就不说什么了,随着朱槿一路到了文华殿,发现门口守着一个宦官。 黄豫饶是没怎么见过朱槿,看着那张脸也明白过来了,忙起身见礼。 “见过嘉宁长公主。” 朱槿摆手,问他:“皇兄呢?” “回殿下,陛下在里面正同方大人议事。”黄豫常在馆阁之间服侍,没怎么见过朱槿,却也知道朱槿并没有几回主动见过朱瑜。 上一回她找朱瑜还是因为刚回宫时崔质那个小徒弟。 皇宫的消息内臣是最清楚的,也知道朱槿是为了灵山寺那个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僧人。 若非皇帝那边压下来了,被方清平指着骂的人又要多几个。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事。 黄豫想了一圈,想不到朱槿最近有什么事要拜托皇帝的,而且她身边的宫女拿着的,好像是几卷字吧? 但朱瑜与方清平说话,断没有叫别人来打搅的说法,黄豫还是道:“殿下若是想找陛下,不妨先去后殿休息一会儿,待议事完,我再叫殿下。” 朱槿笑眯眯的,道:“不用麻烦公公了,我在这里等就好。” 她来这里就是趁方清平在,怎么会等方清平走得没影了才过来见朱瑜呢? 朱槿高兴,黄豫却有些难做。 让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一直等在殿外可不好交代。 黄豫叹气,道:“殿下,我去向陛下通报一声。” 朱槿喜出望外,自然向他道谢:“那就多谢公公了。” 黄豫笑的勉强,转身推开门进去,又被方清平瞟了一眼。 朱瑜问:“什么事?” 黄豫于是忙走到他身边道:“长公主来了,在殿外等了有一会儿了。” 朱瑜闻言没遮掩他的讶异,方清平注意到他的神情,主动道:“既然长公主来了,老臣便先告退了。” 他自朱瑜是太子时便在他身边替他讲学,对朱瑜也算有些了解。 月满则亏,他少时狠狠学过这个道理。 教养方筹时第一个教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朱瑜没说话,起身出了殿门,果然看见朱槿在外面等着。 见到自己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然而目光往后一瞟,立马露出一个端庄娴静的笑容。 朱瑜悄然间挑起了眉,看着朱槿与方清平相互拜见过一番。 紧接着朱槿将长松手里的书卷递上,温声道:“皇兄看看,这是我今日新写的字。” 朱瑜淡笑着翻开,倒不是往日那些千奇百怪的梵文译字,换了整篇之乎者也,显然是有针对性的。 方清平多看了朱槿一眼,见兄妹两人有了话,正要打算退下,朱槿却忽然道:“听闻方大人旧时也喜欢书法,与当时几位名家也有交游,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请得方大人的指点?” 这话向来是对自己的字有些自信的人才能说得出口的。 方清平这些年在京中,甚少听过朱槿的消息,闻言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朱瑜。 朱瑜状似认真,没有回他半分视线。 方清平只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婉言拒绝:“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谈不上交游,臣出身微末,白发书生,于书法一道并无建树,若是殿下为着一手好字,老臣帮不了殿下。” 虽是推辞,但自己也确实对书法一途上没什么天分。 笔墨纸砚,实则都是金贵之物,何况名家临帖,摹写,方家早年落魄,并没那么多闲钱去专门学字,能做到整齐都已经很好。 朱槿却不放过他,仍道:“书法一途也不过是求个好看,便是乡野村夫也有自己的美丑之分,方大人既是当世儒生典范,又何谈帮不了我。” 方清平不知道朱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理来说,她与自己应当没什么交集,今日却突然抓着自己不放到底是作何打算。 朱瑜身为帝王,理应制止她与自己有所牵扯。 可他又看了一眼朱瑜,朱瑜只是合了纸本,淡淡地笑着。 方清平开始觉得不快。 他吐出一口气,对着朱瑜道了一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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