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后半生,总共也才不过见过他们寥寥几面。 几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血脉相连的兄长,仿佛在幼时的离别便已经注定了结局;青梅竹马的小和尚,更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泡影。 但这样的后半生,似乎也并不算糟糕。 她的眼皮沉重,看着窗外那株春桃也似乎谢了春光,隐约飘过一片青色的衣角。 如同一个梦。 究竟有没有赶上她的最后一面,昙佑也已经分不清。 但那时他看见她阖上双眼,安然的仿佛只是沉睡,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影。 魏佑冉,你恨她吗? 昙佑想,他恨过的。 只是,抵不过珍爱。 番外:昙花恋蝶 昙佑送来的那盆昙花第一次开花时是在赵泽兰与嘉宁成婚后的一个夏夜。 彼时朱槿刚刚打算休息,忽然间闻见一阵幽香,看见窗子下那盆昙花正在慢慢舒展,吐露芳华。 月光下的花朵洒满辉光,美丽的令人心折。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莹蓝色的蝶,翩翩地扇动着翅膀,落在洁白无暇的花朵上。 纤长的花瓣重重叠叠,仿佛为那只轻巧的蝶搭出一个温床。 朱槿在月夜中看着那一花一蝶静静相拥,忽而觉得天地寂静,万物静止,每一寸的光阴都流淌的愈发缓慢。 世人常道蝶恋花,是否也会有一朵花深深地爱恋着一只蝶呢? 若是只开放数刻的昙花,爱恋上一只如此美丽的蝶,是否也会用尽全力燃尽生命的焰火,只为多争一分一毫的相守——因为这份爱恋,而舍不得枯萎呢? “魏家兄长!”面前的小女孩一身朱红色的罗裙,雪白的面颊上因为激动显现出几分粉红,高兴地冲自己跑了过来,一头扑进自己的怀里,仰面道:“开了开了!昙花开了!” 魏佑冉伸手扶住她蹦蹦跳跳的身子,回头向母亲看去。 钦国公夫人眼里带笑,温声准许:“去吧。” 而陈贤妃也带着朱榆慢慢走了过来,朱榆见了魏佑冉,照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越过他,随着陈贤妃走到钦国公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朱槿拉住他的手,就要带着他去庭院里。 他们沿着回廊走进映秋殿的后苑,宫灯明亮,月光落满她的发梢,魏佑冉闻见了凉风里传递过来的昙花幽香。 还未走到那盆昙花面前,朱槿忽然停下了脚步,魏佑冉刚想出声,朱槿转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让开身子,指了指那盆昙花。 隔着一段距离,魏佑冉见到了一只美丽的蓝蝶落在花上,轻轻翕动着翅膀,仿若沉睡时轻缓的呼吸。 他有些记不清那时为何与母亲说要买一盆昙花送给嘉宁,然而至少现在,魏佑冉看着她小小的侧脸,知道了她很喜欢也很珍重这盆昙花。 他微笑起来。 魏佑冉隐隐察觉得到陛下父子对自己那点似有若无的敌意,这样的敌意在他每每来到映秋殿与朱槿玩耍时总是达到了高峰。 但是朱槿倒是与自己很亲近,陈贤妃和母亲也很默契地忽略了陛下父子的不满。 九岁的时候,钦国公借生病之由,辞去了官职。 朱槿兄妹第一回随他们的父亲出宫,来到了钦国公府。 说是探望臣子,然而魏则青并不见多少病容,建文帝怡然的神情,也更像是带着儿子女儿出来郊游一般的模样。 母亲叫自己带着朱槿和朱瑜去玩。 魏佑冉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的花架秋千下,朱槿见到那个秋千便移不开眼,兴冲冲地奔了过去,荡起来玩。 推秋千的任务则被朱榆抢去,然而没多久朱槿却将他赶走,要自己荡起来。 朱榆只好回到花架下,坐在了魏佑冉身边。 桌子上摆着几卷书,魏佑冉正在读其中一本。 朱榆看了一眼,是几则游记。 “你要外出游学?”朱榆忍不住问。 魏佑冉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讶异于他会主动找自己搭话,不过嘴上还是回答他说:“我母亲近来常常在看这些,父亲似乎打算带她出门游历。我那时会留在京城。” 朱榆最初还流露出几分惊讶,越听到后面,则换了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我妹妹一天。眼下钦国公府没了官职,还不得忙着赶紧考个功名……” 话里是丝毫不客气地恶意揣摩。 魏佑冉笑笑,只解释了后半句:“我并不打算入仕。” 朱槿玩累了,在身后叫他们,朱榆先转过头,朱榆看着朱槿,朱槿满是笑意的眼睛却是对着魏佑冉,朱榆这才忽而意识到,魏佑冉一直在看着嘉宁。 钦国公夫妇抛下魏佑冉前去云游,魏佑冉进宫的频率却是更高,因为陈贤妃总是念叨着他,阿窈每月一封的信也总是寄往映秋殿,大有将魏佑冉托付给陈贤妃照料的意思。 魏佑冉十多岁时也转入到了国子监读起书来。 朱榆和朱槿渐渐长大,也开始有了少年少女的模样。 朱榆和魏佑冉同在国子监,像是重现了建文帝与钦国公的少年时代,但又似乎不同。 原因是挂着“少年英才”光环的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闲云野鹤、清心寡欲。 魏佑冉君子六艺没有一个差的,然而他不愿出头,每每测试时总能找来一个嘉宁,与她在一旁玩耍。 朱榆起先还存了几分与他比较的心思,后来比较的心思依然有,只是内容从各种各样的诗书礼乐换成了谁能更早找到溜进来的朱槿。 他们三个日渐在国子监出了名,也不乏有觉得他们有趣的人,还参与过他们的小聚会。 朱榆记得最清楚的是沂国公府的世子程荻与英国公府世子徐溶月。 程荻年长,每每见到他们总是有一副长兄的包容与关爱模样,魏佑冉应当挺喜欢他,时常与他借书,但朱榆倒是更喜欢徐溶月,因为他年长却没有半分兄长的架子,为人风趣,但是又极会待人处事。 而问起朱槿,朱槿便想了想,道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赵泽兰。 朱榆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想起这个人来,过后才问起:“是与三哥交好的那个?” 朱槿点头。 朱榆和魏佑冉对视一眼,纷纷陷入沉思。 国子监从前是不招女学生的,然而建文帝宠爱嘉宁,这么久没有管,也就是摆明了纵容嘉宁随意进出国子监。 好在朱槿算是听话,除却每次比试时拉着朱榆和魏佑冉溜走,不仅不扰乱课堂秩序,还有时会问夫子一些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且朱槿十分聪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需要委婉地说。一众夫子倒是十分喜爱她。 朱槿如今已经是十多岁的少女,虽然还黏着他们两位兄长,朱榆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例如,居然会有越过魏佑冉与她所谓的“婚约”,与自己这个形影不离的孪生哥哥给朱槿写下情诗偷偷放进朱槿的书里的。 他们在诗里只写了对朱槿的倾慕之意并不要求回应,还算稍微有点自知之明。 唯一没有自知之明的,大概只有那个捞什子定云侯世子。 朱榆并没有经营政治势力,有一些自发想要押宝的大臣找过自己,还被朱榆挡的七七八八,建文帝其实是有私心想要立朱榆做太子,然而陈贤妃并不想要如此。 如今太子迟迟未立,三皇子朱熙是最有威望与势力的人选。 朱榆现在倒是很想使点手段,可惜朝中无人,转头发现不见了魏佑冉。 哦对,这位钦国公世子原本才是那个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如今也变得有自知之明的多了,近来总是远远望着朱槿和赵泽兰说话,并不黏着她了。 朱榆在藏书阁里找到了他。 魏佑冉原先在发呆,视线里映入朱榆的脸的时候下意识地恍惚了一下,过后才迟迟反应过来,拱手一揖,“六殿下。” 想也知道这是把他认成嘉宁了。 朱榆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嘲讽他,反而不耐烦地对他道:“你近来是怎么了?” 魏佑冉明显顿了一下,才慢慢望着窗外,道:“我只是在想,我与七殿下的婚约只是母亲们的希望,却并非是殿下的意思,她如今年岁渐长,是否会觉得这一段婚约是一份违背了她意愿的束缚……” 朱榆愣了一下,过后才反应过来魏佑冉在说些什么。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 朱槿专心致志地解着九连环,赵泽兰画完一张丹青,将画卷卷起,才到她身边坐下。 “殿下,”他含笑道,“看您解这一个九连环解了好几日了。” 朱槿手里的动作一顿,微微抬首,看他一眼,半晌,默默把九连环放下在一边,露出些微懊恼的神色,“泽兰,你年长我许多,可知道一个人忽然开始躲着你是什么意思?” 赵泽兰略微一顿,有一点窘迫地道:“殿下……不瞒您说,我没什么朋友……” 朱槿闻言露出讶异的神色,“你怎么会没有朋友?三哥不算吗?” 赵泽兰笑道:“或许三殿下只是怜悯我。我的家世毕竟不算好,所认识到的东西与殿下不一样,其实并不能和三殿下谈论许多事……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殿下不是我能交往的人。” 最初只不过是帮过她捡起落下的书本,他常常见到朱槿被众星捧月一般被钦国公世子与她的兄长拱卫在中间,并未妄想过今日能够与她这般平常交谈。 可是朱槿紧接着道:“怎么会?世子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见到世子时,便不由得觉得与你好似相逢多时,大抵是前世有缘也说不定。” 赵泽兰慢慢抬头,看向她,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将话题转回来:“是有人最近在躲着殿下吗?” 朱槿不知为何顿了片刻,“或许是吧……只是觉得,近来与他相处的时间似乎少了许多。” 赵泽兰默默盯着她的表情,片刻之后,后知后觉地心有所悟:“……殿下所说的那个人,是很亲近的人吗?” 朱槿点了点头。 随后空气似乎寂静片刻,赵泽兰重新笑着向她开口:“若殿下不愿意与他疏远,为何不亲自去找他,说清楚你的感受呢?” 朱槿如梦初醒一般。 七月幽昙花再次开放时,朱槿的生辰也就快要到了。 这次朱槿说想要出宫,建文帝想了想,叫人陪着她去了灵山看晚萤。 太皇太后正好长居灵山塔下,便托了她照料一番小辈。 只是朱榆近来似乎很忙,头一次拒绝了陪朱槿出去。 接她去灵山的人就变成了魏佑冉。 朱槿的红裙鲜艳,绣着金色的祥云纹样,金冠玉颜,灿如明珠。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0 首页 上一页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