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也并不是纯粹的爱。 松旭爱她,也是因为小时候艾薇常常替他出头、“有能力”帮他解决掉欺负他的人,从小到大的崇拜和信任……也并不是那种“爱”。 因为换个人替他出头,热情单纯又善良的松旭,也会同样热烈地爱上对方。 更不要说从小到大追求过她的同学、男性……他们喜欢她的脸,喜欢她健康的身体,喜欢她的能力,但没有人因为真正的“她”而喜欢。 他们并不是没有付出过真挚的爱,可那些爱都有附加条件,是给她的脸、给她的身体、给她的能力—— 不是给她。 洛林对她的偏爱,也是因为高度基因匹配,基因的吸引在其中占据上风。 可艾薇的身体、基因,大概率也是克隆来的,不属于她。 只有思想属于自己,她的性格,大脑,灵魂…… 只有这些才是艾薇。 艾薇能清晰地感受到洛林的高度自律,他并非教徒、但坚持婚前守贞足以证实这点。 黑暗区的那一次,包括之后的很多次——都是因为基因的吸引,是一种违背理智的本能。 她现在已经清楚地体会到那种如春,药般的致命吸引。 如果高度匹配的不是她,换成另外一个人,洛林会怎么做呢? 很多事情完全经不住细想。 以前的艾薇可以得过且过,她不会深究每一份爱背后的用意,愿意接受那些含糊不清的、另有目的的爱,她会努力地回报给对方—— 可现在的艾薇不一样了。 她想要纯粹,哪怕是纯粹的痛苦真相,也不要稀里糊涂、甜蜜的假象。 “……或许您已经不记得了,”艾薇说,“我曾经问过您一次,我说,’如果当初基因检测结果出来后,和您高度匹配的,我是说,匹配度百分百的人不是我,您今天也会这样对她吗?’” 洛林记得。 那个时候他隐约察觉到艾薇的异常,意识她不会被基因的高度吸引所影响,所以在办公室中用手抚慰了她,确认她身体的真实情况。 当初的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了反问。 “您那时候问我,如果高度匹配的人不是您,我会选择和对方结婚吗?”艾薇完整地复述,她说,“是的,我会和对方结婚。但或许会更早一些离婚……比如,在基地培训结束的那个时刻,我的身份ID就已经改成了’单身’。” 洛林终于说:“我不会。” 他缓慢地说:“如果高度匹配的是另一个女孩,我不会像对你一样对她。” 艾薇有点想哭。 她得到了理想中的答案,可是它太迟了—— 现在的她意识到一点点的好感、一点点的爱,不够,远远不够。 “嗯,”艾薇继续点头,她其实还想说一些抱怨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不开心的东西要讲,可说这些话的目的不是抱怨——艾薇已经在刚才那几声尖叫中宣泄了情绪——慢慢往旁边挪了一步,整理好语言,她郑重地告诉洛林,“这是那个时候我想听到的。” ——那个时候。 ——“最”喜欢。 这些代表着过去式的用词,就像是乘坐摩天轮时,在顶点时看到最绚烂的晚霞。 之后就是无尽头的快速下坠。 无论是摩天轮,还是晚霞。 太阳沉下去了。 洛林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存在这么多不满。” 真不容易啊。 还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道歉。 艾薇看着洛林的军装,那上面的金属纽扣有着精致繁复的花纹,像一圈一圈环绕的藤蔓,微微裂开花苞,谨慎吝啬地开着细细的一缕。 “我们之间存在一些问题,”洛林说,“我承认自己忽视了你的部分想法。” 艾薇飞快地说:“我知道,因为我们有一定的年龄差距。” “和年龄无关,”洛林说,“我还没有老到放弃思考。” 艾薇发现他的毒舌真的是无差别扫射。 “你可以提出,”洛林说,“我会听。” “但是,我如果说的话,那就是我讨要来的东西,它不是你真心想要给我的呀,”艾薇说,“老师,洛林,赫克托上将——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像乞丐那样捧着碗四处乞讨,不想可怜到处处寻找爱,不想只要有人给我一点点爱——我就像飞蛾扑火那样飞快地扑上去——我有自尊的!” 洛林递过去一张手帕,干干净净、素朴的白,右下角绣着赫克托的姓氏,艾薇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接过手帕,她其实伤心极了,但还必须控制着表情,压抑着情绪,不想将这些糟糕的东西发泄在洛林身上。 她们只是不合适而已,并不能因为性格的不合适而向洛林发这样大的火。 艾薇非常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从洛林角度来看,他也没有犯什么错误。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情绪?你不需要为我共情,”洛林看着艾薇用手帕捂住眼睛,她现在就像伤心的兔子,用力地折下耳朵挡住眼,他说,“想说什么都可以。” 艾薇声音有点哽咽了:“算了,我想保持自己的素质,不想说那些脏话。” “总之,”艾薇说,“很感谢您这么久以来的帮助和照顾,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很乐意帮助您——” 她像个学生,姿态标准地向洛林鞠躬。 “我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比如为什么更信任辛蓝,而不会告诉我,因为我的确还年轻,您不能完全信任我,我知道,也理解,”艾薇说,“我们的婚姻和普通的有所区别……我当然明白,您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谋划,是出于大局观的考虑,爱对您来说算不上多么重要,您并不缺这一点。当然,您现在也会说对我有好感,可我现在不需要了。” 洛林不想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他甚至不愿听她这样平静、通情达理地表达着那些东西,平静意味着经过思考,通情达理证明有自己的正确判断。 离婚并不是一时兴起,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判断。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洛林说,“现在我——” “是的,感谢您的夸奖,”艾薇仍旧保持着那个深深鞠躬的姿态,她垂下头,只给洛林看她梳理整齐的头发,她不断地重复,“非常感谢您,老师,但现在的我不需要了。” 她完成这个鞠躬,将那条沾了眼泪的手帕递给洛林。 「现在的我不需要了」 艾薇反复重复着这点,用一种柔软礼貌的姿态,将自己封闭,将他所有的话都拒之门外。 “我不会用您妻子的名义招摇,也会为您的隐私保密,”艾薇说,“从现在开始,我会一心一意地将您当作老师对待……非常感谢您。” 她又深深鞠一躬。 洛林抬手,抓住艾薇的手腕。 这种动作非常失礼,但在她起身的那一瞬,洛林有种她会像蒲公英般消散的错觉—— 就像辛蓝和赫克托在他面前被机械人撕碎的时刻。 洛林问:“不想听我说话吗?” “是的,”艾薇说,“我承认您有出色的演讲技巧,也承认您口才很好——我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听,老师,我害怕您的话语会动摇我……” “动摇什么?” “您这样太过分了,明知这样继续下去我会很内耗,”艾薇猛然抬头,没有手帕的遮盖,充满眼泪的眼睛看着洛林,那些微咸的泪水圆滚滚地凝成珠子,从她睫毛下一颗一颗落下去,“您明明知道是什么——” 洛林握紧手,艾薇疼得皱起眉;察觉到弄痛她后,他微微松开手,那种她会消失的感觉更重了—— “洛林。” 同样如金属的女声响起,下达裁决的女总裁决盯着两人,她说:“按照法律,您不应该强行抓握妻子的手——我可以用家暴的名义起诉您——艾薇,你还好吗?需要我帮助吗?” 对艾薇说话时,女总裁决的声音温柔了很多。 那双和洛林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看着艾薇,她快走几步,不悦地看着洛林,虽然很愤怒,但还保持着礼貌,提醒:“您差点弄断她的手腕!” “没有,谢谢您,”艾薇道谢,“没事的,只是被抓一下,很意外,他没有伤到我。” 洛林看到她仓皇又尴尬的神情,那种模样能令疼爱她的父母心碎;方才被洛林抓握的手腕处,慢慢地浮现出红色指痕。 他长久和机械打交道,力道的确比寻常男性大。 洛林没有看挡在她身前的女总裁决,侧身,视线牢牢捕捉、锁定住艾薇。 这里显然不适合再谈私密的事情。 他说:“艾薇,来我宿舍,我有话对你说。” 艾薇没有回应,匆匆地跑掉了,阳光落在她白衬衫上,照的那一片纯白的颜色都轻飘飘飘起,像温柔的蒲公英,展开她的翅膀,蓬勃地飞开了。 她不想听洛林说话,除了道谢就是基于礼貌的维护。 就算是被他刚才抓痛,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摩天轮最顶点的晚霞已经结束了。 太阳要落山了。 “洛林,”女总裁决说,“恭喜你离婚成功。” “也恭喜你放弃原则和下属恋爱,”洛林客气地叫她的名字,“吉蒂·赫克托,我早就说过,婚姻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不该来这里。” “至少有个女孩子成功脱离了苦海,”吉蒂说,她的声音是赫克托家中、一脉相承的沉着冷静,“希望您永远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姓氏,洛林,我表弟的灵魂会永远注视着您——别忘记您对他的承诺。” 吉蒂·赫克托。 洛林·赫克托名义上的表姐,属于赫克托这一代孩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在政府中工作。 洛林·赫克托从军之前,她是赫克托家中最耀眼的明珠,被寄予重望。 洛林没说话,黑色皮质手套下,手背的疤痕有被烈火灼伤般的痛觉,他只看着艾薇奔走的方向,耳侧又响起吉蒂的声音。 “……不要忘记赫克托家当初对您的资助,也不要忘记,是谁将您带出黑暗区……”吉蒂说,“尊敬的赫克托上将,您还记得当初在墓碑前的承诺吗?因为您,我那可怜的表弟,罗林的墓碑至今只能藏在家里的蔷薇园中……” “我知道,”洛林侧身,他那黑色尖晶石般的眼睛下,是死寂般的情绪,“我想在正式的离婚文件上加一部分。” 吉蒂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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