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肃霜脑海里掠过许多片段。 她知道妖君不会放过帝君神魂碎片,他故意当众说的那句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刑狱司不可能不起疑心,倘若不想陷入更麻烦的局面,自己只有远离天界,而一旦落单,妖君便有了擒住她的机会。 事情也确实这样发展着,肃霜只是没料到妖君如此迫不及待,他对神魂碎片之迫切可见一斑。 更没料到的是,祝玄是孤身而至。 神血的厚重香味迅速在这片狭小的黑暗里挥散开,嗽月妖君的实力着实超乎想像,高阳氏近乎无敌的滴血成石术,在他的利齿下似乎占不到什么便宜——祝玄说什么救她?他这双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利齿啃噬坚石手掌的声响无比刺耳,肃霜闭了闭眼,将声音压到最低:“你打不过他,找机会逃。” 祝玄能追来是因为熟悉她的路数,可嗽月妖君能追来,必是有什么她没发觉的妖术。 此刻危在旦夕,没工夫纠结驱散妖术的事,玄凝术的巨掌一旦被咬碎,他们就得直面这恐怖的妖君,不如先逃远一些,争取喘息的机会。 肃霜紧紧盯着巨掌合拢处的一丝缝隙,随着嗽月妖君的疯狂撕咬,神血的香气越来越浓,缝隙里透出的光也越来越亮,她轻声道:“我数三下,抱紧我的脖子。” 她正要运转神力幻化出吉光神兽之躯,冷不丁一双胳膊紧紧抱住了肩膀,血淋淋的手掌扶在了脖子上,祝玄的声音也很低,反问她:“打不过?” ……他在说什么?现在是逞强的时候吗? 肃霜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忽然大亮,玄凝术的巨掌骤然打开,漆黑石块大雨般坠落,嗽月妖君庞大狰狞的妖身在碎石后忽地一闪,四个身外化身从不同的方向撞击而来,竟都是冲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天顶突然为乌云笼罩,四野俱暗,“轰”地一声,妖君的四个身外化身好似重重撞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这一冲之力非同小可,四个妖身竟倒飞出去,倏地化作数团妖雾,重新凝结归一。 似乎没想到祝玄还留了一手,嗽月妖君目中掠过一丝谨慎,眯眼打量面前突然出现的水墨般的巨大神像。 刑狱司的疯犬少司寇有诸般雷霆手段,恶名昭著,嗽月妖君早有耳闻,今日一战,两边并未以命相搏,但妖君何等眼力见识,疯犬诚然是块硬骨头,却也并非天下无敌,方才在妖府,自己给了他胸口一击,眼前的水墨神像轮廓模糊,显见着疯犬受创不轻。 渴求千万年的帝君神魂碎片近在咫尺,吉光神兽又是天上地下最难捕获的种族,眼下叫她逃走,还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能再度擒住,岂能甘心! 疯犬这块硬骨头,他今天就要砸个稀巴烂! 嗽月妖君大吼一声,藏在云里的两个身外化身化作妖雾归体,豹妖身躯猛涨数丈,纵身而起,却是往水墨神像背后扑去。 电光石火间,眉目模糊的水墨神像像是突然被重新勾勒一遍轮廓,变得无比清晰,重重乌云间落下无数漆黑巨掌,有的双手张开,有的合拢成拳,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朝嗽月妖君抓来,好似拍打一只蚊虫。 疾驰的妖君不得不转向,在巨掌间频频躲闪避让,却哪里避得开?硬生生吃下好几波玄凝术后,他又是一声大吼,妖力海潮般剧烈震荡起来,发狠扑向半空中的肃霜。 漆黑的碎石漫天漫地飞舞着,碎裂声在四周炸开,是妖躯撞碎玄凝术的动静,像是山石炸开,又像骨骼被拧碎,刺耳且恐怖。 肃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下一刻,祝玄血淋淋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 眼前景致突然变成了无声的画,巨大的豹妖反覆扑腾撞击,将密密麻麻试图困住自己的巨掌撞得粉碎,如此势不可挡。 滚烫的水顺着耳廓滴落脖子,渐渐染湿领口,神血的香气缭绕鼻端。 祝玄的手早已血肉模糊,滴血成石术还在,鲜血从粗糙冰冷的石头手掌里渗出,滴在肃霜脖子上,再聚集领口,她的肩膀已然猩红一片。 肃霜下意识抬眼,对上那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眼睛,那双眼也看着她,眼睛的主人没有说话,眼神却还在反问她:谁说我打不过? ……怎么就盯着这句不放?不,现在最紧要的是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东西?真当嗽月妖君是吃白饭的吗? 肃霜正要说话,却见一直在巨掌间横冲直撞的嗽月妖君又一次纵身而起。 显然妖君也并非游刃有余,妖躯上同样血肉模糊,长尾断了半截,甚至被戳瞎一只眼,看起来甚是狼狈。忽然间,他化作一团阴风,在被撞碎的巨掌间一个盘旋,疾电般落在水墨神像背后——他的目标还是这里! “轰”一声巨响,肃霜只觉祝玄的双臂也跟着剧烈颤抖了一瞬,温热的神血很快一滴滴落下,掉在她额上,祝玄竟成了个血人。 肃霜眼怔怔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脸,一时间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因着那双眼,她一厢情愿将恶名昭著的疯犬少司寇看做昔日小犬妖,可疯犬终究是疯犬,不可一世的傲慢、冷酷。这么久了,她从未见过他真正血流满脸的狼狈模样,渐渐便也习惯了,而随着习惯了疯犬的作派,她也再不能把他与犬妖当做同一个。 察觉到此番心意,她也曾执着地期盼过祝玄与犬妖是同一个,可祝玄狠狠砸碎了她的幻想。 然而造化弄人,疯犬与犬妖竟真是同一个。 明明应该是最圆满的发展,却给了她最痛的一击,她没有办法忘掉祝玄手执龙渊剑,充满杀意与鄙夷望过来的模样,也没有办法忘掉他亲自驱使龙渊,将另一个自己碎尸万段的绝情。 龙渊切碎的不只是犬妖,是支撑她一路走来、捧在掌心藏在心底最美好温暖的东西。 是太软弱的错,她选择默默吞下苦果,在漫长的时光中细细雕琢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软弱,终有一日能独自面对一切风浪。 可是,为什么他要来?说什么救她,搞得这样伤痕累累,仿佛众生幻海的事真的就是一场梦。他想怎样?继续回到过去?她做瞎眼的仙丹精,他做温柔的犬妖?还是说,做回疯犬,依旧用玄牢术困住书精? 明明再也不见才是最好,她成全他的“有情皆孽”,为什么他不成全她的自在逍遥? 那双眼又望过来了,血淋淋的睫毛,血淋淋的眼眶,旧日噩梦突如其来降临,嗽月妖君发疯般地吼叫撕咬撞击着,就像那个时候龙渊尖锐地啼鸣着,犬妖血肉模糊的身影与祝玄合在一处,这模样令肃霜如坠冰窟。 “……放开。”她沙哑地开口,只觉声音在发抖,“放开我!” 不需要他以命相救!她知道嗽月妖君必会暗中擒拿,事实上,要不是祝玄半途拦截,妖君再有什么妖术,也未必追得上吉光神兽,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瞎眼的仙丹精。 是又要给她刻下什么惨痛的烙印?不,不!这一次休想! 肃霜一把拉下捂住耳朵的血手,果然下一刻祝玄的身体便软下去,眼看要跌落云头,很快就被吉光神兽的背托住了。 现出神兽相的肃霜咬住他的衣襟,却听他低声道:“别跑,赢了。” 话音一落,只听嗽月妖君痛声惨叫,黑豹的妖身被一双巨掌毫不留情抓住,硬生生扯断左腿,这一下他再也无法扑腾跳跃,挣扎着咬碎一只巨掌,倏地化作一团妖雾,看架势是要逃。 便在此时,后方也传来秋官们的叫声:“少司寇!那是……嗽月妖君!啊!捉住他!” 显然这里声势不算小的战斗惊动了妖府里的秋官们,急匆匆赶来,几个甲部精锐留在祝玄身边,扶住了他瘫软的身体,剩下的秋官立即追着嗽月妖君而去。 “哼!是我小瞧了你。”云中传来嗽月妖君阴冷的声音,“少司寇,你这条命,我来日必拿下!” 祝玄没有说话,只反手一把将肃霜的发尾握住,还在手腕上绕了几圈。 “不必追他,追不上。”他的声音难得虚弱,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违背的笃定,“搜查妖府,将地牢里被囚神族都带回去……肃霜秋官也带回去,关进……对,关进冬静间,仔细看守,不得怠慢,我要亲自审问……”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说完,晕死过去。 饶是跟随他多年的甲部精锐们,听到这话也不由面面相觑——关进冬静间?冬静间……那不是客房吗? ---- 好,这些日子把初稿写完了,剩下的只剩些许润色和修改。 手头杂事有点多,我争取6月1日左右恢复日常更新。
第102章 孤灯不明思欲绝(二) 一般情况下,少司寇说“关押审问”,那就是毫无疑问关进夏韵间地牢。 上回因着怨念操纵者之事,他就关过一次肃霜,那时真真毫不留情,铁面无私,可眼下没什么缘由,他却要把原本就住在冬静间的肃霜再关进去…… 是想留住她?甚至不惜利用少司寇的身份,明目张胆,以权谋私。 秋官们心里嘀咕着,一面悄悄打量肃霜,她正一言不发用袖子擦拭面上的血痕,既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沮丧,待擦完血迹,她指尖寒光一闪,“嚓”一下切断了被少司寇缠在手腕上的发尾。 “肃……” 秋官们以为她想跑,急忙要劝,她可是吉光神兽!这一跑谁追得上? 一语未了,肃霜却回过头来,淡然打断了他们:“走吧。” 如今她身上有嗽月妖君下的不知什么妖术,倘若坚持孤身留在下界,就得时刻提防暗中偷袭,而想驱散妖术,问清帝君神魂碎片之事,又必须去萧陵山寻求师尊相助。 她自己可以跟妖君玩你追我赶,却不能把师尊拉下水,妖君厉害得离谱,他甚至没有像环狗妖君那样动用障火之力,这一趟被祝玄重伤,保不准他就要用障火,那才真是麻烦至极。 倒不如先跟着刑狱司回天界,想法子把身上的妖术驱散是要紧。 肃霜跟在秋官们身后,正欲赶回妖府,却听天边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声,下一刻便有传音符落在祝玄手边,秋官们拾起符纸,立时便传来噪杂之声,留在妖府的某个秋官语气急切:“少司寇请速回!情况有变,正灵大帝来了!” 这位正灵大帝正是当日跟源明帝君合伙扶持假太子上位的九霄天大帝之一,假太子遇刺后,那几个大帝便缩回九霄天再无动静,此时突然露面,又是专门跑来嗽月妖君的妖府,自然是为着先前季疆现出天帝神像之事了。 他们想干什么?抢走真正的太子?再来一次旧把戏? 众秋官急急赶回妖府,只见府内祥云涌动,已是来了许多神族,从天上到地下挤得满满当当,正灵大帝当仁不让端立最前,正与对面的秋官们怒目相视,一面厉声道:“你们这些刑狱司秋官意欲何为?重羲太子现身,我等前来迎接,你们却一意拦阻,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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