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什么?”黑熊精盈盈一笑。 “为夫觉着额间还当贴个金钿。”李时胤也跟着笑。 “那就依郎君所言。” 不知何时,这黑熊精手里多了一面纨扇,她似娇似赧地用纨扇遮住了半张脸,双眼含情,秋波流转,一举一动间,发髻上的流苏莹莹而动,十分曼妙。 方才李时胤还担心她莫不是察觉到有诈,因而心生警惕,可此刻看她这幅尊荣,应是自己多想了。 真是个色胚。 李时胤笑得温文尔雅,从袖中拿出一支朱砂笔,那朱砂笔金光一洒,便蘸饱了染金的墨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执了笔,温柔地看向了黑熊精。 “娘子点上金钿,一定很好看。” “那就有劳了。”黑熊精嘻嘻一笑。 李时胤倾身过去,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一手握笔在她眉间点了个花钿。 画完之后他端详了半晌,此熊肤色胜雪,黛眉檀口,金钿妖娆。心中不由暗叹真是可惜了,人模人样的,却是个为祸人间的妖物。 “画好了?”黑熊精起身拿来铜镜,左顾右盼,看了好一会儿。 “好了。” 李时胤将朱砂笔收回袖中乾坤,心中又略略生疑,这妖物难道蠢到连朱砂笔都不认识? 还任他在脸上画符? 但也不消去细想,左右这阵法一启动,她插翅难飞。 黑熊精道:“郎君,饮完合卺酒,点完了金钿,春宵苦短,该歇下了吧?” 李时胤心中轻蔑,瞧瞧那满口流涎的熊色,等会就将这妖女打回原形,扒了熊皮点个天灯,看她还怎么祸害出家人。 李时胤含笑推脱道:“娘子,你我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但想来想去又有些不对劲,这屠妖符水都饮下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发作? 难道是这妖女作祟? 一抬眼,正好对上黑熊精那双漂亮的眼眸,明明一句话没讲,李时胤却在里头看出了无限深意和一丝谑弄。
第2章 好事难成 还未待李时胤出声,黑熊精伸出纤纤玉手,斟了春茶,笑道:“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还有一生一世,可以好好消磨。” 言毕,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回了茶盏中,却不动了,不知在想什么,而此举却令李时胤心头一凛,只因那茶水里缓缓溢出一缕莹蓝幽光,恰好投在了她面上。 这幽光正是屠妖符水感应到妖府的妖气,发出的警示光泽。 只是,倒多了。 黑熊精竟好似眼盲心瞎一无所觉,抬眸轻飘飘看了李时胤一眼,在他的注视下将茶水一饮而尽。 李时胤隐隐有点不安。 先前他只是对屠妖符水迟迟未发作之事有点疑惑,此刻这点儿疑惑变得斗大,大得直直杵进他眼里,移不开,也搬不走。 这种不安使他变得有些焦躁,他身形微微前倾,刻意坐得端正,这刻意便显得十分刻意,只好用更肃然的神色来压制刻意。 但无论如何,那种不好的预感是压制不住的,李时胤不知黑熊精在耍什么把戏,皮笑肉不笑地周旋道:“娘子,茶水可还甘甜?” “乌山春茶,可堪一饮。只是比起眼下这春宵美景,那便是滋味寡淡,不值一提。” 那双眼曼然一眨,竟闪出摄魂夺魄的妖媚来。她的眸心落在李时胤身上,从手指到喉结,再到胸膛,掠过腰腹……一寸一寸,欲说还休,笑意吟吟,竟有种露骨的盘剥之意。 李时胤看她施施然站起身,朝着自己移动了两步,心中竟萌生出一丝退意。 “郎君,该歇下了吧?春宵苦短。” 李时胤应声站起来,微微后退一步,将视线从她那艳色欲滴的唇上移开。 兴许是这间屋子里有地龙,热气蒸腾而上,将外间的雪屑都烘得化成了水汽,引得他无端有些口干舌燥。他脊背挺得更直,挺出了一种锐意,以对抗那种无端的躁动。 这色胚真是不知廉耻! 李时胤越想越牙痒,憋出个切齿的笑,“娘子不急,为夫还有一物相赠。” 黑熊精瞠大了眼,十分期待似的,“哦?是什么呀?” 李时胤笑容顿收,面色一沉,从袖中摸出一张定身符,符菉出其不意疾飞出去,正中那黑熊精的眉心。 “定!” 黑熊精顿时一动不动,身形与那可恶的笑容一起凝固在了原地。 李时胤绕过她,将那掺了符水的茶壶夺过分辨一番,这符水毫无异常,为何迟迟不见发作? 他回头看了黑熊精一眼,心中愈发不解。据说熊类视力很差,都是睁眼瞎,这黑熊精连屠妖符水都分辨不出,竟也修炼成精了,真是命好。 不对,也不能说好。 李时胤道:“你这妖孽不好好修行,却来人间作祟,今日你撞上我,算你命不好。” 说罢他便背过身去,连茶带壶随手扔了出去,又取来一边的巾栉净了手面,余光中瞧见铜镜里自己两袖皱乱,不由蹙眉,衣裳都叫这色胚给扒拉乱了,要是再晚一点,岂不是要让她称心如意了? 他对着铜镜倜傥地整理好衣袍,正欲缓步踱回,冷不丁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既如此,郎君又待如何?”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自背后灌来,李时胤身形一闪,已离地三尺,袍角翻飞,迅如鹰隼,拧眉盯着下方人影,那人将符菉自额间揭下,在指间一碾,就散成了一道烟。 李时胤面色大变,再不多言,手上翻飞结印,隐没在屋顶的朱砂笔咻地现身,他疾退数步,断喝道:“妖孽,还不现原形!” 话音一起,万道金光大炽,将整间屋子牢牢织成了一间插翅难飞的金网。若是寻常妖身碰到这些金光,都能灼到其五脏俱焚,再不敢造次。 没想到,黑熊精却表情平淡,好似全不受此所挟。 李时胤再不手软,一声令下:“诛!” 万道金光疾电般拧成一股,往黑熊精身上一捆,霎时间,黑熊精便成了一只粽子,李时胤冷笑,正待上前一掌将这妖女打回原形,下一刻,笑意便冷却了。 却见那黑熊精转了转脖子,朝他诡异一笑,身上那万道金光顷刻间化作尘烟,又回到这房间上空,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李时胤纵身而起,蓄力朝她拍出一掌,黑熊精不闪不避生生领受,整个人往后跌去,李时胤掐准时机鬼魅般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森然道,“你不是黑熊精,你到底是谁?” 来之前他便做足了功课,甚至专门研究了对付她的阵法,她妖力高强,可毕竟是妖,所惧甚多,哪像这样毫无破绽? 因此,答案昭然若揭,她不是黑熊精。 黑熊精瞠目,大感不可思议,“你不也不是那和尚么?” 被耍了! 李时胤怒从心起还未发作,黑熊精却嗔了一句,“你我刚成亲,也不晓得怜香惜玉,下手是真他妈重啊。” “你这妖女,休得胡言!谁与你成了亲?!” 李时胤失了方寸,语气也急躁起来,手上的力道却不听使唤轻了下来,凭空有股大力在跟他角力似的。 正说话间,冷不丁一只玉手像游龙一样穿过他的幻身,准确地钻到他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他墨线似的乌发,用力一拽—— 他吃痛“嘶”了一声,整个人后仰而去,尚未回神,又被人伸手一推,狼狈地滚到了榻边。 他大愕,难道幻形术失效了? 不应该吧,他向来精于此术。 正在出神之际,黑熊精已经像鬼魅一样欺身而来,利索地一撩下袍,长腿一迈踩在榻沿上,截住了他的去路,端得是豪迈万分。 “谁与你成了亲,当然是我啊,你不是很爱装吗?这会儿怎么不装了?” 一缕暖香钻到他鼻间,是黑熊精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李时胤与她对视一眼,立即别开脸,这妖女兴许还擅长媚术,万不能着了道,得时刻提防。 然而不消一刻,那黑熊精果然不如他意,掐着他的下颌,用了好大一股蛮力将他的脸扳正,二人再度视线相对,避无可避。 “妖女,你待如何?”他咬牙切齿。 黑熊精漫不经心地晃动他的下颌,道:“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方才还蜜里调油,一会儿功夫就笑里藏刀了。好好演,我特别喜欢你这种戏路。” “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李时胤语含怒意,挑着下颌,凶狠地迎了上去。 黑熊精眯眼微笑,却有意料之外的配合,道,“我是寅月,来此地,是有点事儿要同你商量。” 果真不是黑熊精。 李时胤正伺机将她掀开,她却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行为,倏地将他的脸一推,借力旋身而起,落回了金丝楠木案边,没骨头似的倚在了引枕上。 霎那间,李时胤看到了她那段隐在青丝里的雪白后颈,颈子上有一条蚯蚓大小的龙纹刺青,其色鲜红似血。 像是什么仙家法宝? 李时胤暗忖,若她真是神仙,却与妖物勾结迫害凡人,岂不更加该死?忐忑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发制人,以求一线生机。 他拢在袖中的手缓缓结印,一团丝缎般的华光在掌中凝聚,立刻便要化成一柄杀气凛凛的诛杀剑。 寅月又斟了一杯茶,故意握着茶杯朝他晃了晃,茶水里的幽光似烟雾一般溢出,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她懒洋洋笑道:“今日你跟了我,若我被这么点小伎俩降服,岂不是太辜负你?” 李时胤不动如山,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寅月掩面打了个呵欠,终于说了点儿有用的信息:“我是你的有缘人。” 话音刚落,一道劈面而来的剑气,直接切碎了她倚着的金丝楠木案,气势如虹,地板生生被劈开了一道半臂宽的沟壑。 四下里飓风翻卷,尘屑漫天,一旁的妆奁柜剧烈颤抖,形势迫人。与此同时,金光乍然的诛妖网瞬息而下,像鸟笼一般罩住二人。 寅月定睛一看,才见李时胤方才的朱砂笔已经化形成诛杀剑,剑身寒光湛湛,此刻正杀气凛然地指向她。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李时胤蓦地举剑再一挥,长风如龙一般嚎哮而起,凛冽的剑气卷起寅月的衣袂,立时要将她劈成肉泥。 寅月不动如山,只长袖一卷就将那道磅礴剑气拢入了袖中,四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所有损毁的物什立刻恢复如初。 她又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楠木案边,挑衅似的朝他投来一瞥,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时胤那颗心扑通扑通,一点点沉到了谷底,没想到这妖女竟如此深不可测,直接将他的杀招轻巧化解了。 寅月佯嗔道:“这好端端的卧房,毁掉了多可惜。你么,打也打不过,还画地为牢将自己圈了起来。我若是你,便不再费劲,好好听一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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