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和我一起,做个凡人。” 李时胤看着她,一颗心都被揪住了。 每到这种时刻,她都会露出这种厌世的神情。仿佛只身在风雪之中彷徨徘徊,连背影都心灰意冷。 他还记得她在大殿时和织女交谈的神情,就像滂沱大雨里踽踽独行的生灵,茫然地淋着雨,连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一定是令她极伤心的事。 李时胤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驱散那些孤独,于是盯着火舌舔舐嫁衣,低声道:“她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哪些话?” 李时胤没有正面回答:“东桥仙子的恶意很莫名其妙,按她所说,她只是单纯恨你,所以部署了这么多事情来害你,或者害我。这动机太单薄,甚至显得可笑。” 寅月琢磨了一下,讷讷道:“是么?” 可织女是喜欢帝胤的,兴许是因为妒忌? 但又不对,她向来骄傲,怎么可能为了男人做这种有辱颜面的事情? 何况既然是喜欢帝胤,那为什么上赶着杀李时胤? 毕竟李时胤要是死了,得重新轮回,若将来无法归位,那帝胤也可能会死。 寅月越想越觉得,织女在说谎。 所以,她说的帛姬之事,也是在撒谎吗? 在神界之时,她二人虽然不对付,可从来没闹到像如今这般要暗害对方性命的地步。 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把她逼到了死胡同,剥蚀了她的底线,让她举起了屠刀? 袅袅月影摇曳在湖面上,李时胤凝视着她的脸,低声道:“众生都不过是一粒渺小尘埃,她们的喜恶有什么重要的。” 李时胤低声唤道:“寅月。” “嗯?” “我会陪着你的。” 他的神情温柔又坚定,是她从前几千年都没见过的,被柔柔的月光照着,像是一首缓慢而古老歌谣。 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疲惫感都消失了,说不清是心动还是快慰,连天际的月色都显得明亮起来,令人从头到脚都松懈下来。 她还想要更多。 “那好,我问你。” “若我和罗姝同时栽进一个恭桶里,却只有一桶水,你会给谁?” “为什么是我来决定给谁?”李时胤问。 “说话。” “……给你。” “为什么?”寅月问。 “给她的话,我应该会被你塞进恭桶吧?” “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寅月淡笑,“你若给了她,我不仅要把你塞进恭桶,还要让白溪去出个恭。” 李时胤叹息“说得好像我有资格选一样。” 寅月声音凉凉的,近乎威胁:“既然婚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倘若这桶水你分给了旁人,我也会抢过来,你最好不要令我失望。” 李时胤收敛笑容,不退反进,问得有点儿郑重,“那给了你,你许给我什么?” “我方才差点杀了殷墟,还不够?” “远远不够。” “你要什么?” 李时胤目光深邃,向她挪了一步,将那颗石头又踢回给了她,“你知道。” 明明她做的许多事情,他都能感觉到她的火热。可关键时刻,她却总是不肯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她在回避什么? 李时胤又开始忐忑,忐忑她传递出来的那些信息,到底是真的还是错觉? “我待阿姝就和乔兄一般,是绨袍之义,从无他想。” 李时胤声音也低落下来,“刘兄大婚那日,她叫我叙话,我便已经将你我之事,同她说清楚了。我和你之间,没有旁人。” 得到了这种确切的答案,寅月却没有预料中的高兴,只觉得自己卑鄙。 也没让她迎来丁点儿胜利的喜悦,心里沉重又愧疚。 他那么想活着,也该好好活着,却要被算计着慨然赴死。他死了,属于他的一切就都消失了,她怎么办? 如果他只是他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场大劫就好了。 风大起来了,他眼底攒动着的热切渐渐冷却下去,她心里也泛起阵阵刺痛,于是下意识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 想紧紧抓住风雪之中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暖,想让他活着,想留住他。 她知道这样太疯狂,可她就是想。 寅月干涩地唤了他一声。 她的声音特别轻,一出口就被湖面的风吞掉了,可每个字还是清晰地敲击着他的耳膜,向内延伸,直抵心室。 无尽的失落感好像缓缓平息下来,她贴在怀里,李时胤叹了口气,温声道:“你慢慢想,我会等你。” 寅月没说话。 他贴在她耳边,继续道:“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面对,好吗?” 寅月低低“嗯”了一声,心里生出一股逃避来,有点想挣脱他,道:“走吧,我想吃点东西。” “好。”李时胤却不松手。 “走了。” “好。”李时胤抱得更紧了。 “那不走了。” 寅月将他推倒在地,伸手去解他的腰带。这会儿心里烦,正好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李时胤立马按住腰间的手,紧张问:“在这里?这里不行。” 寅月欺身过去,亲他,“那你说哪里?” “回去……” 这种荒郊野外,他怕她想起来要后悔。 谁料寅月凑过去,对他耳语了一句。 兜头一盆凉水将他浇得透心凉,李时胤沉默了。 知道她活了万年,或许早已过尽千帆了。可那句话的语境里似乎牵涉到了旁的男人,是一个,抑或是几个,李时胤克制不住地泛起酸来。 那么,她这些样子也都给别人看过了? 她在别人那里,也都这么令人魂牵梦萦? 那他与她过去的人相比,有没有更好? 李时胤不禁被这妒火弄出无尽胜负欲来,猛地翻身将她压住,抿住了她白玉般的耳垂,炽热的鼻息落在她耳廓间,语气饱含威胁。 “给我等着。”
第101章 东极之巅 戌时三刻,李府后院。 秋日飒爽,絮状的云团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仿佛一团棉花。 莲池的莲花仍旧开得荼蘼,粉萼绿茎,风送莲花几阵香。一红一白的游鱼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生了发光的脑门,在团团莲叶间穿梭。 寅月手里拎着鱼食,听着身后捧着天养灵芝的男子,絮絮地说着话。 司中一字一句道:“婚约取消后,殷墟太子已经被天帝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三百年。织女也因嫁衣之事,被陛下禁足,五年无召不得出。至于天帝陛下赏赐给您的宝物,已经抬去织造署的官舍了,足有数十件……” “还有呢?”寅月问。 司中又道:“这两日,地狱道的鬼王答应和天界签署和平协议了。” “嗯。” “对了,”司中停了一下,忽然急道,“天枢宫推演出了大劫的详细内容。” 寅月抬起眼来。 司中拧眉:“是前鬼王的三个残影。几千年前,那三道残影被封印在东极之巅,可如今,它们就快挣脱封印,杀出来祸世……只有帝胤将军神魂归位,得到全部神力,才能去应劫。” 寅月不耐:“那提前把它们斩杀,或者加固封印不就行了?” 司中摇头,“东极之巅虽然阻绝了妖鬼,但也非寻常神族可涉,那封印,四方大帝也验看过了,如今并无异常。兴许是未来会出现什么变数,现在却推演不出具体是什么变数。” 其实她如何不晓得,那东极之巅魔气萦绕,等闲神族自然不敢去。 若是堕落成魔,那可是神魂俱灭的大罪。 寅月轻蔑:“前鬼王先前能被天界斫下,如今还怕他几个残影?若是我去,可不可行?” 司中又道:“鬼王聚气而生,无法真正元神俱灭。他的三个残影,存有他大部分的力量,不容小觑。何况,这乃是天道大劫,许多情况天枢宫也未掌握,不可小觑!” 寅月不说话了。 司中觑了她一眼,再道:“是以,还请上神多多费心,令李时胤及早归天位,最为妥当。这次扛大劫的第一神选,本也是帝胤将军……” 寅月撒下一把鱼食,“你走吧。” 司中不知道她怎么又突然冷下脸来,小心翼翼告辞。 “等等。” 寅月扭头唤道,“把东极之巅的卷宗给我调来。” 司中星君迟疑了一下,点头称“是”,化作一阵烟消失了。 日子缓慢地过着,寅月却没心思再关心善果的事情。 是日,她一边在院中用卦影占卜,一边等着笛纨。 李卿乙晃着小辫子钻来她身边,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弯成一条缝:“阿姐,你怎么不去南馆了?” 寅月直言不讳:“令兄不喜欢,我就不喜欢了。” 李卿乙贼贼地笑了一声。 “去给我拿些糕果来。”寅月吩咐。 李卿乙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笛纨来到李府之时,已经是午时过后,两人在廊庑下听着檐铃叮当作响,饮着香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次天道大劫乃是地狱道前鬼王的三个残影,你说如果我去杀了这三个影子……” “啪”一声,笛纨手里的白玉茶杯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疯啦?” 笛纨瞠目,连珠炮似的道:“让你去要李时胤的命,不是让你为他去死。咋了,你在演神迹啊,周岁九千九百岁,虚岁十八,返童还老了吗?你的脑子呢?” “李时胤不能那么早死。” 笛纨头皮发麻,难以置信:“不是吧不是吧,你喜欢他?” “我有那么容易死吗?” 笛纨穷追不舍:“你用一个问题,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你在心虚什么?” “这还没去呢,就死啊死的。” “你不是喜欢帝胤吗?那你喜欢帝胤就行了,喜欢李时胤干什么?不是,这两个人本来也是一个人……你到底是为了帝胤还是李时胤?反正李时胤死了,帝胤也还在啊,有什么紧要?”笛纨绕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混乱。 “帝胤是帝胤,李时胤是李时胤。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他应该好好活着。” “完了完了完了!” 笛纨霍地起身,一拍脑门,焦躁地踱来踱去,“我的药王爷啊!” “那前鬼王可不像艳鬼只是个秃尾巴龙,能被一件嫁衣困住。前鬼王可是凭一己之力就能杀光二十万天兵天将的鬼浴罗刹啊!即便如今只剩下三道残影,那也是能成为天道大劫的存在,你知道什么叫天道大劫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 笛纨长叹一声,“万年前,天帝单挑前鬼王,上午进去,下午就被打出舍利子来了。你有这个能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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