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床。 “我都还没死,你要去哪儿?” 李时胤俯身过来,唇角贴在她的额间,带着一丝冰冷笑意,勾住了她腰上细长的缎带,“你这么爱他,那何妨再为他牺牲一下?” 下一瞬,寅月忍无可忍地掐着他的脖子掼在锦绣堆里,本该用作温存欢好的地方,成了男女博弈的战场。 寅月欺身上去,一字一顿,毫不拖泥带水,“我说了,你不同意,我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我就此了断。” 寅月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或许恨多,或许愤怒多,或许还有点委屈……这些情绪让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杀意,全部溃不成军。 实在不合时宜。她引以为傲的战斗力此刻是如此不堪一击,不然为什么手会抖? “由不得你。” 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腰,天旋地转中,两人调换了位置。李时胤托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和从前每一次的温存都不同,这是带着血腥气的较量。她人还在怀里,被他越抱越紧,可她却再不复从前的生动柔软,冷硬得像坚冰,很快就会化成水,从他怀里溜走,和他一刀两断。 真相大白,她吝惜每一点儿温情。 李时胤别无他法,只能以强硬到把她揉进骨血里的方法,留住她,“你当我是什么?无颜无骨之人?你把我践踏成草木,还要我以琼瑶报之?” 她终于不再挣扎,软怠下去。 床幔外明珠的光晕柔淡,在影影绰绰之间,她看见他眼角滑出一线泪光,他的脸色比她还要惨白。 “既要杀我,又为什么救我?何不让我留在食梦貘的梦里。”
第117章 一点贪念 看到他的眼泪,却比看到他的咄咄逼人、无懈可击,还要让寅月无措。 他年少傲气,刚烈易折,骤然得到又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不甘心和愤恨自然占据上风。若是她许诺给他一些最想要的,加以安抚,时间久一点儿,自然就过去了。 是吧? 夜已经深了,床幔上连缀着疏淡的光晕,把两个人自上而下地笼罩着,他的气息无处不在,两个人都浸在窒息般的沉默里。 寅月伸出手,将他滑下来的眼泪碾碎,说出的话像她又不像她,“我改了白溪的命簿,他不日便会醒来。此间事一了,我会回上界陈情,求得恩典,让你也好好活下去。” 她已经想好了,要把织魂引给他。 话音刚落,便见他俯身过来看她,方才的脆弱已经成了幻觉,他噙着一丝不以为意的笑,眼底波澜不惊漆黑一片,此刻比她更像一尊难缠的疯神。 然而他一开口,却抓错了重点。 “回去?” 李时胤端详了她一会儿。 她的美自然不必多说,先前挣扎间,钗乱鬓横,眼下她衣裙乱堆在身上,袒露出的肩颈都散发着脂玉般的柔光。 他将她拢到身下,指腹揉开唇上的口脂,点去她眉间,这样一看,明眸洇雪,翠眉慵倦,这眉眼间的艳色愈发晃了他的眼。 本来教养使然,就连她中了药,他也只是竭力克制着让她纾解,那时候想,她不过是行事浮夸一些,可出自真心又只对他一人如此,究其根本,不过只是因为无人爱她,以至于她不会爱罢了。 她不会爱,他就爱她好了,便越发存了爱她重她的心。 如今再回想起来,竟全是心计手段,当日有多心动,今日就有多刺痛。 “回不去了,除非我死了。你那些小恩小惠的补偿就省省吧。” 李时胤叹息着,微微抬手,便有铜镜飞来他手里,他伸臂将她抱在腿上,铜镜便横在她眼前,照出一张惶然的芙蓉面。 他的唇抵在她耳畔,低低絮语:“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心虚得都不像你了。” 她总是理所当然、游刃有余的,哪里会心虚呢?可现在她分明就是在心虚,即便眉眼含怒,可也没有一丝压迫性,因为她连跟他对视都做不到。 这反应令李时胤越发快意。 热流烘过来,加上铜镜里他那张神情莫测的脸,寅月莫名起了一层微栗。 今日的他比任何时候都难以对付。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李时胤,领口束紧的喉结在微微滑动,他将铜镜随手一扔,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腰上的蹀躞带。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李时胤脱下外层冰冷的长袍,扔到床下,“不过是把之前没做完的事,留到今日一并做完罢了。先前你不惜给自己下药都没能成的事情,今日什么也不必做,我就送上来了。” “送上来让你用。”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袒露出自己沸腾的癫狂。 寅月倏地抽回手,翻身便要下床,被他抵着肩膀压回锦绣堆上,俯身就吻下来。 这不是今日他们第一次接吻,依旧是带着怒意与绝望的唇舌厮磨,他始终占据上风,带着不容反抗的睥然,很快就将她揉成一汪春水,淌在他身下。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他知道如何轻而易举地取悦她,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恨。 恨她的心狠绝情,恨她不解释不反驳,恨她第一反应只想一刀两断打发他,再给点儿微乎其微的补偿。 她还在挣扎,可是李时胤没有放过她,索性把所有碍事的衣物都除去,他们早该袒裎相见,肌肤相亲,不要废话。 等赤条条地抱在一起,她终于不动了,李时胤在迷濛中找她的眼,良久注视着,他喜欢看她失神,迷离,喜欢她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这里。 “啪”一声,一记响亮耳光扇得他的脸都侧向一边。 两人对视。 李时胤不怒反笑,握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扇耳光没用,杀了我才有用。” “你不要逼我。”她的吐息细碎,胸口起伏,杏眼含春,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那请你不要客气。” 他朝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然后俯首,他的吻流连去她的颈侧,一路往下,他感受到了她另一种不安,于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然而贱话还是要说,声音闷在她胸前,“我不过一介凡人,你动动手指就能杀了我。” 形容不出的快感此消彼长,将李时胤心里那些愤怒与和失望轻松拨去一边,与其花许多力气去自伤,不如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的时刻。 明珠的光晕柔和,却不暗淡,恰好能清晰地照见厚重帐幔里一对交叠纠缠的身影。束帐上悬着的雕流云纹香囊晃动起来,满室生香。 寅月知道自己在贪恋什么,也不过觉得这就是离别序曲,酣醉一场,热闹一场也没什么。 他的吻和他的气息一样无处不在,像一团火,烧灼着她。视线是虚晃的,心跳是急促的,她渐渐无法呼吸,仰高了脖子,他每一句耳语都让她愉悦。 她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她也很茫然,能做的该做的,不能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其实她以前从来不后悔,做任何事全凭老子今天高不高兴,然而此刻越是接近最顶级的愉悦,就越是后悔。 她后悔来下界,后悔骗他,后悔做这一切。更后悔成为此刻不受控的自己。 甚至还有很多委屈呢,虽然也不知道委屈什么。 云散雨歇,闹了一整夜,两个人都力倦神疲,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东方既白,有一名一灭的华光从帐幔中泻出。 寅月睡得正酣,颈项上的红龙刺青不安地扭动了两下,她霍然睁眼。 耳听一声清越的嗡鸣响起,她屈指弹出一绺光,眼前便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徐徐展开。 是司中的来信。 一是催促她加快进度,封印越发有松动的迹象;二是暗指神界已经知道她拿走了织魂引,让她看开—— 既是历劫,总要从虚无来,又从虚无走,何必强求。 她坐起身,藉着这一缕清辉凝视身旁熟睡之人的脸。两扇睫毛浓密,盖在下眼睑,看起来依然是清冽的少年郎。 她回了一封空白的信,表示已经知道了,让他不要再多嘴。因为近来有些逃避这件事,她已经不见司中很久了,所以他才发函来催促。 翻身下榻的时候,寅月已经穿戴整齐,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子,深深看了李时胤一眼,她便原地消失了。 此行不是做别的,是要去掬月于天,把那个骗他的混账揪出来。 拿回他的一切。
第118章 漫长告别 李时胤醒来的时辰尚早,想起昨夜的不眠不休,他下意识伸手探去,然而被窝是冷的。 倏然睁眼,人果然不在了。 她就是这样的,一如既往。他继续闭上眼,然而睡意全无,怀里越来越空虚,心口也开始漏风,不知道用什么可以堵严实。 巳时过后,重伤昏迷的白溪终于悠悠转醒,人都快要蛀空了,却还能活过来,焉能不是医学奇迹。 唬得老大夫一万个不信,一个劲儿掐自己的虎口,以为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李府上下沉浸欢欣鼓舞的气氛里,李时胤去瞧了,忧心落定,果真如寅月所说,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主簿看在她的面子上,又恭敬送了回来。 主仆二人相恤相存,便有门房进来说有客人来了,李时胤嘱咐了一番,便出去迎客了。 刘琦登门造访,二人品茶聊了时局与朝堂,李时胤从容雅宜,丝毫瞧不出昨夜放肆纵情过。 刘琦说着说着,却话锋一转,出人意表道:“为何心神不宁?” 李时胤蹙了蹙眉,把没滋味的茶水泼进漱盂里,“我自幼失怙,如今已到了议婚的年纪……” “如何向小娘子求亲才不会被拒”这句最紧要的话还没铺垫出来,便见对面掖着手的刘琦笑得越来越贼,嘴张得越来越大。 李时胤想还是算了,这种私事,也不好说给他一个大男人听,何况他也真是急昏头了,病急乱投医,一般人哪能处理他这种复杂情况? 还是闭了嘴,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然而那眼波不忠,还是出卖了他,刘琦笑容并不收敛,只以为是这晚开窍的修士有了俗人的邪念,便主动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岁同你打马游街,那灞桥边上有多少风华正茂的小娘子朝你掷鲜花?想和你去乐游原赏枫跳胡旋,来个一夜定情的大把!当时见你目不斜视,凛然一身正气,还以为你是一心向大道,此生不娶呢。而今你既已想开了,是好事啊。” 李时胤收回目光,心里冷了一截。 有多少人掷鲜花帕子又如何?怕是有人现在只嫌他是个烫手山芋,急不可耐想撇清关系,只他急头白脸想些没用的法子,做些无谓的挣扎。 两人各说各的,李时胤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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