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一次,他都是自主选择活成一个低贱的凡人,而不是作为神界帝胤高贵的半魂,去补齐他人元神的缺口。 当然正因为知道这些,帝胤才会有些恼怒,这就好比自己身上的胳膊,某天突然产生了意识开始造反,这像话吗? 寅月不关心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放了个无关紧要但有点儿臭的屁。 即便他拒绝了这个提议,但想到梦里李时胤死在她面前,她就心惊肉跳,哪怕有一线希望,就不能坐以待毙。 她打算先去天枢宫了解更多情况,再去寻各方大帝,哪怕非要上极乐天求见佛祖,也无不可。 寅月有了自己的打算,帝胤也没闲着,他也有他的打算,他甚至早就打算好了,眼下时机成熟,他必然要将打算落到实处。 心随意动,他人已经到了下界。 李府。 冬雨缠绵,李时胤凝望四方屋檐裁出的灰濛濛的天,思绪飘了老远。 雨天出不了门,他正在整理权大赠他的符策,当日权大说这些符策对他日后大有用处,他到底好奇,便留心着,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用。 如今,留下符策和当日替他找到符策的人,都走了,又能有什么用? 他转身要去换茶,脚步却是虚的,踩不到实处。但凡切实拥有过,温暖过,便明白这样的日子有多冷,有多空。 突然,他感受到一丝强悍的神力波动,手不自觉握紧了茶杯,余光已经抢先瞥到来人的一片衣角,他猛然回头,然而等看清了,又不自觉松了手。 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颗心高高吊起又瞬间落地,不是她。 来人面容俊美,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可气质却截然不同。此人是个多情面,可看着又不至于轻佻浮夸,一定是个极受欢迎的,倒是挺会装的。 难怪她痴恋他多年。 有时候女人看不明白的事,男人之间总是心照不宣,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此人必然很受女人欢迎,一般很受欢迎的,一定是很享受自己受欢迎这件事,才会故意去做那些受欢迎的事,达到让自己持续受异性欢迎的目的。 此人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她执意要选他,以后必定够她千千万万个后悔的。 而他李时胤就不一样,他不屑去做这种招蜂引蝶的事,他专情,他只要一个。这就是他比他高明的地方。 男人之间,特别是情敌之间,不幸的源头就是比较。越忍不住嫉妒越要去比较,往往越会因此面目难看,被对方抢占先机。 李时胤收起尖刻的表情,也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地直视着他,情敌之间的这种僵持,就是要看谁的心理防线更弱。 帝胤似乎终于禁不住这种幼稚赤裸的较劲,移开目光,开门见山道:“你我本是同一个……” 话没说完,就被李时胤不善地打断,“难道因为你是天神,我是凡人,就可以抹杀我的存在吗?” 帝胤面上现出淡淡的无语来,好脾气地更正了说法,“小郎君说得是,你我虽属同一个,但如今情况已有不同了。今次贸然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李时胤心想不过如此,她又到底喜欢他什么?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他没说话,以一种严肃端正的姿态,拂去符策的灰尘,表情称不上凛然、不屑,至少也是直白到带点儿攻击性的了。 帝胤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比起他这幅只晓得小情小爱、爱而不得、嫉妒尖刻流血流脓的样子,自己至少在气度和格局上就稳占上风,遥遥领先。 “你可知,她为了你,已是第二次去东极之巅舍身犯险。” 接收到李时胤突然刺骨惊愕带着担心的目光,帝胤很满意,接着说出了下一句,“我来,就是认为,她为你做的这些,你总该知道。并且这件事的实际情况,和你看到的那些——” 他停顿了一下。 在李时胤强烈追询的目光下,他才继续交代,“不太一样。” * 多日来四处奔波,寅月早就力倦神疲,身上新伤叠旧伤,都还在隐隐作痛,任她多骁勇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最难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要找的人,都对她避而不见。就拿天枢宫的人来说,几个星君不知是不是早就得知了她的意图,在她抵达之前,人就溜去了八荒外。 就连司中也跟凭空蒸发了一样,寅月根本追踪不到他的位置。气氛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神界诸神,无不对她当面三缄其口,背后指指点点。她入魔了她知道,如今这幅尊荣还在神界待着,他们有意见也正常,但她没空料理他们,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一番折腾下来,事情毫无进展,她心绪一激荡,新伤旧伤全部撕裂,人仿佛就凭一口气吊着。 可转机又在哪里呢? 没等到转机,却等来了李时胤的相召。这是他们分别之后,他第一次催动那个法螺。 李府,澹月照中庭。 院子里灯火葳蕤,檐铃在萧瑟的风中叮铃作响,李时胤挥铲填土,亲手在中庭植下一棵带霜的桃树。 他今天很不一样,缓带轻裘,华裾云氅,抬袖间暗香浮动,不像凡间的修士,更像神界高洁的仙。俨然是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阿姐,”李卿乙躲在芭蕉树后,“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寅月却根本没听进李卿乙的话,抬首便看见了站在桃树下的李时胤,她径直朝他走过去,可走了几步,又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因为李时胤回身看了她一眼,神情像这天儿一样冷,眼睛却是红的。 “我同你说过的话,记住了吗?”李时胤看向妹妹。 李卿乙乖乖点头。 “那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李卿乙谨慎地盯了寅月一眼,这才快步走出去。 二人无声对望,等院子里重归寂静,李时胤向她伸出手,寅月快步走过去,他自然而然地牵住她。 果然清减憔悴了许多,握在掌心里的手仿佛鸟的喙,再握重一点儿就能摸到那单薄的骨量。一定是累极了,苦极了。他不由握得更紧。 四周灯火烁烁,廊庑下挂着新的灯笼,喜气洋洋的,两人的表情却都是黯淡的,旧的。 “过得好吗?”他问。 “过得好。” “吃得好吗?” “都挺好。” 寅月今日一身雪色,在一片或绿或黯的园子里,显得特别打眼。不过她像是经过万里奔袭,人却不像衣裳那样精神,脸色是白的,唇也是白的,发髻是乱的。 从前她总是高高在上的,哪会半月不见就这样落魄? 李时胤解下身上的云氅替她穿好,拉着她往新栽植的桃树下走,仰起头,乌发垂落满背。 “喜欢桃树吗?” “还行。” 刚遇见他的时候,她对他总有种强烈的破坏欲,有时候是好奇,有时候是想打碎他,有时候是想激怒他,看他恼怒崩溃气急败坏。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做这么无聊的事,可是后来她懂了。 就像此刻,身上的大氅带着他的体温和香气平息了她心里的彷徨和冷意,而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去做一些更有用的事情。她总是要等到事情过去很久,才会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初错过了什么。 “我爷娘感情很好,他们就是在桃树下定的情。因为有传言说,足够虔诚的一双人只要亲手种下桃树,来年看到桃花盛开,便能得上天庇佑,结百年之好。” 可上天并不庇佑他的父母,也不庇佑他们两个,不迫害就不错了。
第121章 舍不得你 自从离开这座宅院,寅月还是头一次再看这宅子的景色,她走的时候是深秋,如今已是冬日,碧瓦飞甍,亭台楼阁,素月清辉,纵有萧瑟之意,可也更添几分厚重的质感。 两人牵着手穿过长长的廊庑,沿着静水幽幽的莲池走过,有种非常难得的岁月静好之感。一路无话,终于又绕回了这棵光秃秃的桃树下。 人在落魄的时候总会因为脆弱,而格外想抓住一些切实的温暖。这就是她先前如此大张旗鼓地和他分别后,如今还愿意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身上有她渴望得到的,也渴望保护的东西。 李时胤今日有种异样的温柔,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人间的桃花,总是要在春天才开。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走不到春天了。 寅月的问题没得到答案,头顶上方却传来一声轻笑,她抬眼望他,他已经伸出手将她一绺散乱的发丝掠到耳后,又将一根歪掉的簪花扶正。 “不是活了近万岁,为何头也梳不好。” 寅月默然。 “你肯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若是时间足够,多想带你去原上看看有情人跳胡旋舞,昨日白溪同光德坊胡大人家的小丫鬟去了,说原上热闹隆重,还有胡人专门教人吹筚篥。” 他眼里的笑意是明亮的,蕴满向往的色彩,整个人也随着那份神采惊鸿般的闪耀起来。 寅月不自觉靠他更近,微微牵动唇角,“今日已经宵禁,怕是酒肆的大帐都撤了,明日才能去。” 她看见他眼中的光亮渐渐淡下去,面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腰上一紧,她被他圈入怀里,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是啊,只能期盼来日。” 一瞬间,寅月心头浮现出很多异样的情绪,说不好是不想看见他失落,还是觉得还有点别的什么。 她伸臂回抱住他,又想现在去乐游原的酒肆又有何难,即便没有人跳胡旋舞,她也有别的法子。 “你若想……”她琢磨着怎么满足他,长长的睫毛在灯火下闪动。 但他的目光却没让她把这句话讲完。那是幽深的,带着点儿压迫性的,男女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目光。 所以她没能讲完,李时胤就揽紧了她的腰,伸手扣住她的下颌就吻过来,动作急迫。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绵密包裹,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握住,透不过气。 李时胤早就后悔了。 后悔不该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和她对立,又在她离去后,用了两个月时间刻意去忘掉连日来的失意。可是都很徒劳,他的心在她那里,随时被她唤醒。 既然如何,这样大好的日子,他何必要用来逃避她? 他把她揉进怀里,唇与唇之间的厮磨也越加激烈,这样好的日子,就该这样日日夜夜都见面,谈情说爱花前月下,不管她说什么,他去缠住她就好了。他们彼此这样契合,天造地设,在一起的快乐远远多过痛苦,他何必去计较太多。 可是都晚了,来不及了。 李时胤撤离一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捧着她的脸轻声说:“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你化作黑熊精来骗我,当时我被你挑落盖头,见到你的第一眼便感到庆幸。幸好是我桃代李僵替玄相禅师来成亲,不然,他必被你的美貌迷惑了心智,毁去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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