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抢步追着大难陀的脚步而去。他身后的术士忙解开拴住昆仑奴的绳子,牵着小奴一窝蜂追上,脚步杂沓,转眼就消失在了大堂。 千寻子愣住了,捋捋须,没反应过来,他身边一个机灵门徒提醒道:“师叔,张九山这是学您呢,这学人精存心给您不痛快,要不咱们杀进去?” 千寻子这才反应过来,恨得牙痒痒,将手里的酒碗“彭”地一声砸碎在地上,才怒道:“这啖狗屎的张九山!” 本来他还在忖度如何拿下对面的貌美小娘子,稍后来个鸳鸯戏水,此时眼见好事被搅和,便多看了寅月两眼,咬咬牙,拔腿去追。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进去占地盘,不能便宜张九山这崽种。 言毕,一行人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群人跟着大难陀,匆匆忙忙走到僻静后院。 大难陀掌了灯,烛火跳跃在他脸上,他回首对众术士道:“客官,小人那蓬门荜户,唯恐招待不周。何况、何况……” 张九山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耐道:“贫道乃是出家人,风餐露宿,夜宿山谷也是常有的事儿,你这博士矫情什么?” “不是,”大难陀为难极了,“这倒不是……” “那究竟是什么?你若再要啰嗦,仔细我等不客气!” 大难陀十分为难,可又惧怕他们人多势众,左思右想道:“既然高人坚持,那请随小人来。” 说罢,一行人终于来到大难陀的房间前。 吱呀—— 大难陀掌住铜环推开门,屋内黑黝黝的,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怪异味道,说不清是什么。 “客官,这便是小人日常起居的卧室了。”大难陀肃手让客。 张九山手腕一转,掌中升腾起一簇幽蓝火苗,四下里都被照亮,他一撩下袍,便径直越过大难陀走进了房间。 这房间倒是宽大方正,空空荡荡,对设两张匡床,还有溺器,角落堆着一些杂物,尚且算洁净。 张九山四下张望,却并无什么发现,也不知那千寻子为何非要住这一间。 大难陀道:“客官,这间房仅有两张床,却不够您几位安歇的。” “我等乃是出家人,纵然是幕天席地,缘身一衲一绳床,也未尝不可,你这博士吞吞吐吐,究竟是为那般缘故?”张九山道。 大难陀还没回话,那边张九山却皱眉蹙额,掌心的幽蓝火苗烧得更旺了些,他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凑近细看,又回首打量大难陀。 众人也被张九山此举吸引了目光,纷纷凑过去,却见那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遗像。 遗像上方有黑色绸布扎花悬挂,遗像下方用扭曲的波斯文写了谥号生平,众人都不识那波斯文,自然也读不出个所以然。 而遗像中的人,高鼻深目,大眼睛络腮胡,跟大难陀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遗像里大难陀的络腮胡稍短,不及此刻活生生站在身边的大难陀浓密,瞧着面目也更年轻些。 想来应是他少年时。 张九山不由生疑,这大难陀确实是个活人,纵然身在夜市,身上难免沾染了阴煞之气,可魂器完整,有血有肉,自己不可能连这点儿小事儿都看走眼。 可既然是活人,怎么倒先挂上了遗像,这样晦气,显得很是妖异蹊跷。 “客官,小的曾在长安犯过命案,被长安县通缉,苟延残喘来到掬月于天实属为避祸。这掬月于天是避祸的好地方,可小人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活人,在此地见多了,总觉得自个儿活不久……就怕死后无人收敛祭拜,便提前在房中设祭,替自己张罗了起来。” 大难陀一席话说得声泪俱下,伤心中带着尴尬,几个术士都默了一默,方明白过来,这伙计屡次推脱原是为此。 “你犯了什么人命官司?” “小人的姑母在平康坊做舞姬讨生活之时,被来俊臣的家臣打杀,小人一时气愤,便偷偷袭击了那家丁,后来机缘巧合被东家收留,才来了此地。” 张九山目光炯炯地盯着大难陀看了一会儿,正值此时,门外有杂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外间适时传来一声高喝。 “张九山你这贼驴道!” 千寻子领着一伙人面色忿然冲进房间,却莫名感受到气氛很不对劲。 他四下环顾一周,目光停在了大难陀的身上,过得片刻,他身旁的小弟子拉拉他的广袖,指了指墙上的遗像。 那遗像眉眼含笑,一呼一吸,皆有响应,看起来温馨又邪门。 大难陀见人进来,赶紧将方才的一席话再说了一遍,千寻子捋捋须,疾言厉色道:“即便天上下月亮,今夜贫道几人都要宿在此处,博士,我等要安歇了,速将闲杂人等清出去。” 张九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 大难陀很为难,看看张九山,又看看千寻子,谄笑了片刻,两方人马继续角力骂战,最终因为大难陀实在没什么用,就将他放走了。 * 自千寻子和张九山走后,大堂中终于彻底恢复了寂静。 屋外夜色苍茫,血月高悬,明亮的仿佛一只血红圆睁的眼。 寅月几人早就吃饱喝足、困倦得很,正坐着百无聊赖等大难陀出来,替他们安排入住事宜。 周巡道:“这、这两拨术士,有趣。” 言毕也无人理他,一抬眼便见寅月正襟危坐,维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眼神定定看着筷子,十分空洞。 像是没有了魂。 周巡诧异地“咦”了一声,问:“寅娘子?” 李时胤淡道:“她忙去了。” “啊,去哪忙了,人、人人不是在此地?”说罢,周巡方才记起这位寅娘子神通广大,改口道,“李兄,那、现在?” “大难陀就快出来了。” 说话间,大难陀疾步迎了出来,老远就一迭声地道歉:“客官对不住啊客官,小人实在是分身乏术,现在就给几位安排上房。” “无碍。”李时胤大方摆手。 大难陀顺了几下胸脯,稳了稳气息。 “是这样的客官,再过一刻钟,便是本店的禁夜时间,禁夜期间蔽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所有人不得出入,不可掌灯,就寝便只能就寝,若您听到任何响动与声音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好奇,不要起来查看,这样才可保各位客官安全无虞。”
第38章 死相可怖 大难陀顺了几下胸脯,稳了稳气息。 “是这样的客官,再过一刻钟,便是本店的禁夜时间,禁夜期间蔽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所有人不得出入,不可掌灯,就寝便只能就寝,若您听到任何响动与声音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好奇,不要起来查看,这样才可保各位客官安全无虞。” “若是半夜须得起夜,那又当如何?” “房间内设有溺具,客官大可宽心。” “你自己、也不能走动吗?”周巡悚然问。 “小人一介凡夫,为了安全,在禁夜时间也是断不敢出来的。” 众人都觉诧异。 此时,良久静止不动的寅月终于松了松肩膀,转了转脖子,问道:“那我等是住二楼哪一间?” 大难陀道:“右上房还空着三间,不知三位客官是怎么住?” 李时胤道:“那就一人一间。” 言毕,李时胤又问:“不知张九山道长与千寻子道长是怎么安排的?” 大难陀面露苦色,一拍大腿道:“唉,他们十几人,正挤在小人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哩!小人旁的不怕,倒是怕怠慢了贵人们,以后吃东家的鞭子。” 说着他又笑笑,往楼上一指,“今夜倒是便宜了小人,可以住一住那二楼上房哩。” 一番话说完,大难陀才带着三人往二楼走,几人踏上楼梯,才见二楼别有洞天。 却见廊庑宽阔,四下种植奇花异卉,或有盆池怪石,廊下对设,还有深阁垂帘,富丽堂皇。 三人的房间紧邻着,各自进入房间闩门熄灯,准备入睡。大难陀交代几句,便急急忙忙下楼去张罗熄灯、歇业了。 寅月坐在房间的胡床上,悠闲啜饮着茶汤。 不多时。 耳听房间外一阵叮呤光啷的声音过后,有两人的脚步声上得二楼来,那两人还在窸窸窣窣地交谈着,其中一道声音正是大难陀。 接着“吱呀”一阵关门声过后,外间微弱的烛光便也熄灭了,一切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主人主人。” 寅月微微侧首,露出脖颈上躁动的龙纹,赤光闪烁,漫不经心道:“不急。” 说罢悠悠然饮完茶汤,待那茶杯落在案面上晃晃悠悠地打了两个旋儿,人也早已消失不见了。 * 李时胤早已唤出了诛杀剑,在房间里四处巡视过后,此刻正闭眸打坐。 门外忽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立刻睁眼,化作一道劲风钻了出去。 “方才什么情况?”他问。 寅月道:“这二楼困着凶禽吸血雀,还是饿极了那种,一楼倒是安全。” 李时胤闻言点点头,与他料想的不错,那大难陀骗他们住在二楼,是方便行凶,想来早有许多人着了此道,难怪千寻子和张九山跑得比兔子还快。 寅月倚在廊庑的屏风下,四下里幽暗一片,她用下巴朝斜对角的房间一指,道:“带他下楼,别让他死了。一楼离楼梯最近的房间,我画了阵。” 一边说着,她一边解开手臂上的金弩,递给李时胤,继续道:“进入房间阵法就会启动,任他什么邪祟从外面都打不开。” 李时胤了然,也不含糊,接过金弩飞快套在手臂上系紧,又问:“从里面能打开?” “当然。这金弩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你呢?” “我?” 寅月笑容渐冷,“总不可能去跟邪祟交朋友吧?” 李时胤懒得多说,纵然他们两个互相憎恶,但在大事上并不忸怩,配合度很高。 转身走到周巡门前,李时胤手上微微一顿,扭头看着空荡荡的廊庑,到底禁不住疑惑,鬼使神差地问:“为何待朝宣兄如此……” 他沉吟了片刻,才轻轻吐出两个字:“特殊?” “怎么叫特殊?要论特殊,我不是待你最特殊?” 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没有令他满意,他也不知为何就略微介意起周巡来,明明与他也没什么相干的,李时胤回首,冷嗤一声,立刻压下心中那一丝不爽,推开房间门,将床上好睡的周巡捂着嘴带下了楼去。 周巡藉着微弱的光辨清来人,立刻收声,李时胤带着人身轻似燕,一个纵落就到了楼下。 四下无人,静得诡异。 李时胤推开房间门,二人闪身入内,甫一关上门,一重又一重螺青的华光自动向两掖铺陈开来,将整个房间严丝合缝地裹了起来,十分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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