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殿外凝视君王须臾,艳红唇角微扬, 朗声道:“我想与大王做一笔交易。” 突然被打扰, 嬴政不悦掀起眼皮,循声看去, 狭长丹凤眼中有片刻茫然。 “你是?” “果然,你果然认不清我们。”女子笑意未达眼底,抬脚迈入殿内,行至大殿中央,双手交叠在身前,稍微低身,施了一礼:“我名曰妫西芝,乃是时任齐王之孙。” 五年来,这是嬴政第三次见齐国公主,自然记不住她的样貌。 年轻君王端正坐姿,平静无波的深邃眼眸懒散瞅着下方女子,“你想与寡人做何交易?” 妫西芝上前两步,毫无畏惧昂首直视君王。 “冠礼之后,不论是王室宗族,亦或朝中众臣,都将会催促大王册立王后。我知道大王心思不在我们五人身上,也知道大王心思究竟在何处,我与她们四人不一样,我只想要王后之位,不想要大王那颗心,也不在乎有名无实。大王日后若想册立侧夫人,我也全力支持。” 嬴政原本平和面色一点点转为阴沉,眼神复杂凝视妫西芝,不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修长手指在案几上交替轻敲着,他缄默不言,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哒哒哒的声响回荡在殿内,犹如击打在妫西芝心头。来之前,她想好了各种应对措辞,却没预料到君王竟以沉默应对。内心淡定在那一声声轻扣声中渐渐出现裂痕,她下意识抠着手指,但面上仍旧一副高傲清冷姿态。 候在殿外的宫人们耷拉着眼皮瞅地面,无人敢发出声响。 殿内二人用眼神博弈良久。 妫西芝先沉不住气了,“不知大王可想好了?” 敲击声戛然而止,嬴政不答反问:“其他都不在乎,只求王后之位,你图什么?” “图王后之位带来的荣光。” “你倒是不藏着掖着。” 妫西芝笑容自信,双目晶亮:“我一向如此,想要什么,都会清晰表达出来,绝不做隐瞒之事。” “天下之大,寡人选择多得是,为何要与你合作?” 嬴政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妫西芝瞬间变了脸色,死死咬着下唇,表情不甘又憋屈。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瘪,她嗔怒瞪视着主位上的人。 “这么沉不住气,怎配与寡人合作!”嬴政重新展开一卷简策,冷声赶人:“请回吧!” “天下之大,大王是有诸多选择,可你又怎知她们会容得下那个琉璃!”妫西芝盛怒之下,没有控制住脾气,把心中真正所想说了出来。 君王威严被如此挑衅,嬴政骤然黑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盯着对方。 从幼时初见至今,与琉璃已相识十五年,以前他只是敬她,感激她,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份敬重似乎有了杂质,他看她的眼神再也不似从前纯粹,他知道那样不对,也尽量隐忍克制,时刻在内心提醒自己平定乱世才是最重要的,个人感情理应放到最后。宫里那些传言他不是不知,大概是逆反心理作祟,他故意任由那种传言肆意,只是因为不想遵从王祖母和吕不韦所谓的安排。他没想能真的娶琉璃为后,可作为一国君主,他不想事事都被他人左右。 面对那般冰冷视线,妫西芝禁不住心尖发颤,有些后悔在别人的地盘说出激愤言辞,惹怒一国之主不是好事,可骄傲了这么多年,她实在开不了口服软。 硬着头皮僵持半晌,她不情不愿解释:“宫里有传言说大王是因她才迟迟不愿择出王后人选的,我想大王应该也明白,想要立一位剑客为后,十分困难。我不在乎你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我只是想要告诉大王,我们五人之中不论是背后的国家,还是个人脾性,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既然只想要王后之位,那诸国不是可以任你选择,你又何必执着做寡人的王后?” “因为,只有大王与我年龄相仿,也只有大王还未册立王后,我不想嫁给一位年迈君王,更不想随便嫁一位太子,期许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王后之位。”妫西芝叹息一声:“我年岁不小了,不是什么天真的懵懂少女,我是大齐公主,我想要配得上我身份的权利。” 这般坦诚野心,嬴政突然很欣赏她的性格,觉得她与自己很像,一样的野心勃勃且理智,知道什么才是最应该做的。若她是男子,他定要诚心留她为大秦效力。 见上首年轻君王脸色有所缓和,妫西芝松了口气,低身施了一礼:“在我这里,这只是一笔交易,无关感情,希望大王好好考虑,我便先告退了。” 淡淡‘嗯’了一声,嬴政没有再看她,重新将视线放回简策上。 不为人肉眼所见的武庚,双臂交叠,倚在盘龙中柱上看了一场好戏。 一国君主最身不由己的大概就是婚娶之事,作为唯一继承者的武庚,千年前也曾为这种事情苦恼过。那时,父亲为他挑选了一位才貌俱佳的女子,可他不喜欢,一直闹别扭,甚至故意惹恼那女子,得到了父母的好一顿训斥。 武庚后来勉强妥协,想着继任王位后再找个喜欢的也不迟。然而当年他还未来得及娶妻,便发生了战乱,一路颠沛流离,便更加无暇考虑娶妻之事。 后来父母双双陨身战乱,他一心想着复仇,故而至死都没来得及娶妻。 这个世间是公平的,你想要权利,就必须失去一些东西,比如情感,比如自由。不过在武庚看来,乱世中还是权利最重要。 他幽幽飘到年轻君王面前,俯身去观察他低垂的眼眸,果然心不在焉。 嬴政突觉一阵阴风袭来,霎时皱眉抬头,可眼前却虚无一片,什么也没有。他本不信世间有鬼怪,战乱中,每天都有人死去,若真有鬼魂存在,那岂不是遍地阴鬼复仇索命。但这些年,他却不止一次感觉到身边有阴风。 武庚对上他犀利视线,立时屏住呼吸,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死人,根本没有呼吸。悄无声息飘出寝殿,他身形一转去了主仆俩所居的偏殿,准备把看的那场热闹跟主仆俩说道说道。 经过两日雨水的洗礼,殿内殿外处处散发着潮气,琉璃将南北两侧的牗扇都撑开,夜风穿殿而过,带来一阵清爽雨气。 鲛人喜水,无论是海水,亦或淡水,都能令他们身心舒畅。 琉璃愉悦心情还没持续多久,武庚就带来了令她糟心的事。 “你这魂魄竟还笑得出来,你们人族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为何都如此喜欢看热闹,制造谣言!我是他师父,是大了他三百多岁的师父,真佩服那些人的想象力。” 武庚斜倚在牗楣上,说出扎心的事实:“可是,他们并不知你比他大了三百多岁。” “… … … ” 琉璃长叹一声,有些懊恼没跟长老们请教改变容貌的术法。 武庚看看琉璃,又看看杵在重檐下始终不发一言的樊尔,建议:“不如,你俩假成婚,那样谣言自然会消散。” 不待琉璃开口,樊尔厉声拒绝:“不可,我只是一个亲侍,绝不可与少主成婚,假的也不行。” “你怎么如此古板,我在你面前都被对比的圆滑许多。” 武庚早就看出樊尔心思,出此主意也是为了成全他,可谁知他竟如此固执,在陆地上还要恪守鲛族那些规矩。 远远瞧见外间樊尔泛红的面色,琉璃以为他是怕冒犯自己,才急红了脸。三百多年来,他几乎从未逾矩,一直恪守着亲侍的本分。 武庚悄悄飘到樊尔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是在帮你,怎么不领情呢!” “莫要再胡说,主仆有别!” 樊尔暗暗压下心头异样,面无表情仰头眺望漆黑夜空。 武庚还欲再唠叨,却听身后传来琉璃警告之言,“你这个千年老魂魄,休要教唆樊尔。” 听到‘老魂魄’三个字,武庚嘴角抽搐,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虽然他确实存在了千年,可他死时正值青年,就算是过了千年,万年,也永远正值青年。 低声嘟囔了一句自己不老,魂魄冷着脸飘走。 一阵夜风掠过,掀起樊尔垂于脊背的微卷发丝。 琉璃起身走出去,站定在他身侧,也仰头遥望嬴政的命星。 “你在想什么?” “少主,倘若… … 我的意思是假如嬴政要册立你为王后,你当如何?” “没有假如,他不会不知分寸。” 琉璃能感受到嬴政对自己的尊重,她相信他不会不顾礼数。况且,就算真有那种可能,腿长在自己身上,大不了直接走人。 樊尔转头俯视身旁鲛人少女的侧脸,墨蓝眼眸滑过一丝难掩的忧伤,大掌蜷缩几次,他迟疑问:“少主喜欢他吗?三百多年,你好像是头一次对异性那般好。” 听到那犹犹豫豫地询问,琉璃认真思考起来。许久才回答:“他勤奋、好学,聪慧,又是我的弟子,我自然喜欢他,我说的是师父对弟子的那种喜欢。” 明白樊尔担心什么,琉璃垫脚拍拍他的肩头,粲然而笑。 “他应是事物繁忙,无暇惩治那些嚼舌根之人。你不用担心,我明日便提醒他抽空处理传谣之人。” 樊尔欲言又止几次,才问:“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真的心仪与你呢?” “莫要瞎想了!”琉璃急声否认,把他推进偏殿,劝他不要胡思乱想,早些去睡。
第082章 再次喂糖 王宫耳目众多, 妫西芝主动找君王之事不胫而走,不出半日便传遍大半个王宫,那些宫人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谈论。 “听说没, 那位整日冷着脸谁都不搭理的齐国公主, 昨晚蓄意打扮去找了大王。” “找大王作甚?” “还能作甚, 自然是放低姿态讨好,难不成还真等着被送回齐国, 她十五岁入秦,而今已有二十,她这个年纪回去齐国也不一定能嫁得好, 还不如留在大秦争一争王后之位。” “大王是何态度?” “还能是何态度… … ” “… … … ” “… … … ” 两名宫人脑袋抵着脑袋,越说越起劲, 她们声音很低,平常人是听不见的, 但作为听力敏锐的鲛人,琉璃却把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妫西芝平时那般骄傲,若是亲耳听到宫人背后如此议论她, 不知会作何反应, 在乱世中为自己谋取利益,她本没错。鲛族继承者从来不论男女, 而人族王室似乎都是男性继承王位,女性几乎没有, 诸国君王不像鲛族那般只有一位子嗣,女儿永远不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对象, 所谓嫡长子继承制里的嫡长子都是指第一个儿子, 女儿就算是君王的第一个孩子,也不能算作是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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