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游景瑶顺势转过身来,眼神清清亮亮地盯着月停萧握住自己手腕的地方,伸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月停萧原本死死攥着她腕骨的手竟然无端一松。 游景瑶抓住机会,随即将他的五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掰开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月停萧的指节已经完全僵住了。 他不适应别人碰他。 每次一碰他,月停萧就像被施法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不知是忌讳,还是敏感,她猜应该是后者。 游景瑶已经发现了这个弱点,于是转而反抓住了月停萧的手,二话不说就将他的手掌摊开,随即找到一个穴位轻轻揉按了起来。 “三殿下,你最近老是生气,是不是最近暑气犯心上火了?”她自顾自地揉按着月停萧掌心,低头时鬓发垂落,“我阿娘教我,上火的时候就揉这个穴位,可有用了。” 月停萧彻彻底底地定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外人碰他的手。 还是女人。 她指尖嫩得惊人,指腹没有半点茧,在他掌心摁压打圈,像猫儿的爪子踩上去似的那般酥痒。 “嗯?说话呀?要不跟我回偏殿,我给你煮一壶下火茶?” 游景瑶抬眸望他,圆溜溜的葡萄眼中满是关心,她的眸子杏核一样黑黝黝,水汪汪,得益于这稚气单纯的眉眼,有时只是简单地朝人一瞥,就能无端给人一种很真诚的错觉。 月停萧脸上已看不出神情,像空白的纸页。 “走吧走吧,我多放几块冰糖,保证不苦,走嘛。” 她半拉半拽,将石化的月停萧终于拉动了步子,痴滞地随着她一并行走起来。 正当此时,湖心亭那边骤然射来一道凉淡如剑的目光。 月尘卿望着远处雾色中,娇小素白的熟悉身影随一袭宝蓝锦袍离开,瞳仁中逐渐酝酿起暴风雪一般肆虐的戾气。
第22章 逆鳞 “宫少主, 那今日便先聊到这里,本座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月尘卿撂下一句话, 拂袖便走。 宫雪映原本还捏着一只青瓷小茶杯在啜饮, 闻言怔怔抬眸, 手中茶杯都没放下来,月尘卿竟然已经先行告辞。 聊到这里? 他们……刚才有聊什么吗? 不就是互相极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问了声近日在青丘过得舒不舒服, 侍女有没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吃食可还入得了口么。 这也能叫聊? 倒像是把她叫过来审问了一通。 宫雪映简直摸不着头脑,望着月尘卿转瞬就消失在雾色之中的背影,心中无端浮现了一道想法: 难道是长公子殿下今日不得闲, 又不好怠慢了她, 所以才把月尘卿拉来垫背?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想没错,定是如此。 …… 紫云榭偏殿。 午后, 暮夏骄阳将满园花草炙出了一种特别的香味。 屋内窗子都四散开着,上头挂着镂空的浅蓝色纱帘,日光漫进来,无端添了一丝冷调,竟显得满堂暑气都被驱走不少。 黄梨木的圆桌锦杌旁, 少女挽起半边袖子,露出半截雪白透粉的藕臂, 两根手指夹起不知是什么药草,一根又一根往桌心的小炉子里丢。 游景瑶像个熬制毒药的小巫女, 看看还不满意,又往里丢了几块冰糖, 扑通几声落下去,随即合上了盖子。 “三殿下,我喜欢喝甜的,就多放几块冰糖了,你不介意吧?” 分明是问句,游景瑶却头也不抬,眸子一刻不离地盯着炉子下方跃动的火苗说道。 月停萧根本没放心上,放多少冰糖这点绿豆小事也要拿出来说,原本想讥她几句,忽然又想到,不是说煮给他喝的么? 又按照自己的喜好放糖。 他瞪了游景瑶一眼。 算了,倒弄得他多想喝那玩意一样,谁知道有没有毒,待会他绝对不会碰一口。 月停萧无声无息翻了个浅浅白眼,抱臂道: “游景瑶,你不要以为今日给我煮这一壶什么下火茶,我就会当你今天偷窥我二哥二嫂的事情没发生过。” 游景瑶心想,这人中毒不浅,竟然现在就叫上二嫂了。 她点点头:“好。”然后依旧无所谓地盯着那黄铜小炉下的火苗,拿着把小蒲扇在旁边轻晃。 那专注认真的神情,好像月停萧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耳旁风。 “你……” 月停萧又想发火,却又怕她待会说自己上火,于是收住了怒意,转而轻蔑地嘲讽道: “哼,你也只能在角落里悄悄窥视了。” 游景瑶思索了半秒,又点了点头:“是的。”竟然看上去很赞同他所说的话似的。 月停萧嗤之以鼻,见她这副强装轻松的模样,心想,明明就非常在意二哥,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于是接着煽风点火: “你长成这副不入眼的模样,又喜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各方面都比不得宫少主半点,根本上不得台面。” 游景瑶见火候好像到了,掀起小盖子,手指并拢将炉中香气送到鼻尖,嗅了一下,随即仰起头来笑眯眯地说:“对对对,是是是!” 她答得更加敷衍,脸上溢满开心完全是因为火候把握得正好,她是为这一炉成功的下火茶而欣喜万分。 “是什么?” 一道不属于殿内任何人的冷肃声音无端响起。 紧接着,门边倚立已久的玄红身影飒飒走进,宽袍下腿部线条修长笔直,带着一阵冷风刮进了殿内。 额前两绺飘逸银发在眼前荡开,月尘卿冷眸直射,聚焦在游景瑶脸上。 游景瑶手中的小蒲扇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月尘卿?! 他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应该还在晴方湖上的空蒙亭和宫姐姐对酌吗? 来人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火红的锦袍,红得烧眼,迎面走来像冥火扑面而来似的,周身气质却冷得刺骨,形成了极强的割裂之感。 游景瑶六神无主,战栗着往后缩了缩,弯下腰将地上掉落的小蒲扇勾到手心,心虚地握着。 火红衣影踱进来,径直走到游景瑶面前,一对寒彻的眸子盯在她的衣着上。 雪白的衣身,水蓝的褥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秋香色。 她真的骗了他。 小茶案上药香袅袅,混着一丝甜腻的气味,现场却寂若死灰,鸦鹊无声,静到可怕,只有窗外时而传来风划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愈发令人毛骨俱耸。 游景瑶六神无主,含胸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盯着面前人蔽膝上殷红烫金的那一朵蜀葵,浑身发虚。 他现在穿的是红衣裳,这说明,月尘卿一回寝宫就换下了她叫他穿上的月白衣服。 可想而知他现在一定无比愤怒,愤怒到一刻也不想再穿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衣裳。 月停萧见月尘卿走来,朝他露出了明媚微笑:“二哥!” 月尘卿一直锁在游景瑶身上的寒峭视线终于偏了偏,像是才注意到月停萧一样,目光这才匀了些在三弟身上。 “三弟怎么今日有空,来我府上和游姑娘对酌?” 他问得轻淡,似乎真的在好奇弟弟为何会突然登门找他府上的恩客对饮。 月停萧看不出兄长话中另有别意,而是得意地瞥了旁边的游景瑶一眼,话中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他道:“二哥,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在哪里遇见了游姑娘。” 月尘卿眼底含着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神色,望向游景瑶,双唇微启:“在哪里?”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恰巧经过晴方湖,见游姑娘竟然躲在假山后面,偷偷窥伺着二哥和宫少主在湖心交谈。”月尘卿语调略显浮夸,尾音拉的变形,添油加醋地说。 游景瑶脖子缩得更厉害了。 “是吗?” “是啊!我就见游姑娘一副没安好心的模样,就将她带回来了。”月停萧眉眼弯弯,双眸清亮地望向兄长,神似一只等待主人摸摸脑袋的小狗。 游景瑶都看呆了,这黑莲花到兄长面前就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刚才还满脸阴沉乖戾,现在竟笑得这么灿烂。 兄控真可怕。 月尘卿斜眼,视线重新落在游景瑶身上。 游景瑶百口莫辩,几乎要把脑袋都埋进襟口里,她下巴尖尖,平日粉嫩的桃腮今日看上去格外苍白。 她又不想当着月停萧的面和月尘卿对质,一时间竟是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默然不语的模样,和第一次月元霜辱骂她的时候别无二致。 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一切都没必要解释。 月尘卿看着她抿成直线的唇,连半句道歉都无,眸中暗涌的阴云愈来愈浓郁。 一旁的月停萧一直察言观色,见兄长似乎生气了,以为是游景瑶偷窥一事让兄长好感跌落,心底更为得意,继续气得志满地补充道: “这游姑娘也真是搞不清自己的地位,连偷窥这种小偷小摸之事都做得出来,想来应当是知道自己各方面都配不上宫少主,只敢偷偷躲在暗处窥伺,兄长,你说是不是?” 月停萧说完话,恶劣地睨了游景瑶一眼,点墨似的双眸转而锁在兄长身上,期待得到兄长的认可。 他早就知道这个游景瑶不过是救了二哥的恩人,二哥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如今以养伤为借口赖在紫云榭不走,还敢以侧妃名分作要挟,二哥肯定烦透了她。 阿兄平日虽然冷漠,却是黑白分明,对待恩人定是十分好,这个游景瑶一定是利用二哥的善心才敢如此嚣张。 他今天就要替二哥出了这口恶气! 谁知两息后,月尘卿忽然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 “停萧,你未免也太僭越了。” 游景瑶倏然抬起头。 月停萧如遭雷劈,惊愕万分,眼中惊喜刹那凝住,随即像碎镜一样寸寸崩裂开来。 “……二哥?”他诧异之至地张了张嘴,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阿兄,说他,僭越? 月尘卿水一样淡的琉璃瞳看着他,“这是我殿内的人。”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如同一道锋利剑光刺破天幕。 话外之意甚至不需细品,都已经足够明显,月尘卿这是说游景瑶是紫云榭殿内的人,还轮不到他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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