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卿背对着她,数次咽喉滚动,直到耳边簌簌的整理被褥声结束后,他才徐徐转过身来。 游景瑶在被子里悄悄喘气,畏怯回望。 一时间寝殿里安静地出奇。 月尘卿看着游景瑶热得红红的双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一团淡淡殷红的毒焰正在他掌心烧着。 游景瑶也看到了,想也不想就张口说:“少……少主,要不你过来再咬我一口,吸点冰藤元气,总不能……就这样烧下去呀。” 少女胆怯地掀开一点点被褥,露出颈窝上他之前啮咬出来的血痕,白皙的肌肤衬着那两道咬痕,看得月尘卿心惊肉跳。 整座寝殿静得可怕,影影绰绰烛光摇曳,连带着四周温度好像又无端上升几分。 还没完,她着急地点了点自己左侧脖颈上那一处还没完全愈合的咬痕,将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小声催促道:“炽毒要是烧旺了,我真就压制不住了……” 月尘卿心脏又猛跳两下,十分纳罕地抽了抽眼皮,在原地阒静几秒,竟是真的迈动步子踱了过去。 游景瑶看着他往床边走,忽然回神,随即如遭雷劈——等等,自己现在衣不蔽体,怎么给月尘卿疗伤?! “不是……少主,等等!”她整颗脑袋探出来试图遏止,越喊越大声,敲锣打鼓似的鼓噪,“我先穿件衣服再给你压制炽毒,好吗?” 可月尘卿却置若罔闻,无视她的叫喊,步步走到床沿边,随即双膝弯曲,半跪在那大红的床褥上。 游景瑶耳边嗡嗡响,浆糊在脑袋里打转,他忽地倾身,两臂撑在游景瑶身旁,将她整只圈在了自己身下。 这一刻,看着他正正俯压在自己上空的身形,游景瑶心神彻底糅成一锅粥。 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奇怪的氛围。 好奇怪的姿势。 全部都好奇怪,像是…… 像疾风骤雨前的死寂,云雨向欢前的黑云压阵。 不!她在心底狠狠抽打自己不该有的想法,一鞭子一鞭子地把僭越的思绪丑回去,又怪自己蠢得可以,衣服都忘记穿就急着给他压制炽毒,真笨,真笨! 算了,只是疗伤而已,只是疗伤而已,没有别的! 这可是男主角,从始至终对自己都不会有分外之想,再说,人家青丘尊上见过多少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她这一副粗陋的犬妖身子,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吸引力呀? 更何况书里写的言之凿凿,月尘卿从头到尾都嫌弃墨瑶瑶来着呢。 可是无论游景瑶在心里怎么安抚自己,心跳却依旧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原本不相信月尘卿会对自己做什么,却见月尘卿做出了更“出格”的动作。 他单手拨开银发,撩到一边,将头慢慢地靠近她的脖颈左侧。 游景瑶抖得像风中稻草,在锦被里掐着自己的手指,几乎要生生掐破皮来,脑海中只有两个字——越界。 她是女配,本不该和男主角这般亲密的,自始至终都应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可是现在是怎样,他几乎要覆在自己身上了,两人间的距离只剩可怜的半寸。 她紧张得脑仁儿疼。 银发堪堪垂落,扫在她的锁骨,酥痒难耐,惹得她的心肝肺腑都一起抽动起来,几乎跃出皮肉,咚咚咚地震得整个人都在抖。 已经预料到那一处伤口将会被再次咬破,游景瑶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当他的唇即将触及那一处还未结痂的皮肤,却听得月尘卿在她耳边慢声问: “现在告诉我,你究竟害怕什么?”
第32章 梦魇 窗外夜色旖旎, 有风卷起秋叶,交错升空,簌簌飞舞。 她望着他几近透明又含着血色的眸, 一时间心神颤动。 “我……”游景瑶本能要偏过头回避。 谁知脸颊却被他伸手摆正, 月尘卿直视着她, 就隔着那么几寸距离,认真问道: “你说你不止是怕黑,不是黑, 是什么。” 他的语调显见地糅进了温柔, 是真真切切的询问,只是游景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他垂覆睫毛之下的目光如同一柄温柔刀, 要把她的心防都戳裂开来。 这是月尘卿第一次面对面地问她问题, 这般不依不饶,不得回答不罢休的架势。 只是……问这些做什么呢? 她可是配角呀。 他那么恨墨瑶瑶,恨她破坏了他与宫雪映的感情, 今夜为什么又非要对她究根问底呢? 这些时日月尘卿和宫姐姐一同游山玩水,他理应趁热打铁,多花时间陪宫姐姐才是,现在反而要了解她的过去,岂不是浪费时间。 “这对少主来说重要吗?”游景瑶缓声问道。 明明问出这句话的初衷是为了拖延时间, 谁知道当话真的说出口,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让游景瑶莫名有些紧张。 月尘卿眸色晦暗不明,沉寂许久, 他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回答重不重要, 而是说: “想知道。” 三个字说的浅,轻羽点水似的,却猛地击碎了游景瑶心中的防线。她胃部无端涌起一阵酸涩绞痛,无声揪紧了床单。 “我……不是怕黑。”游景瑶自嘲地将红透了的脸转向一边,说到自揭伤疤的事情,就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原本燥热的身子也慢慢褪下了热度。 “不是怕黑,是怕冷?”他有来有回地勾着问。 当时在霰雪峰内,寒气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扑在人身上,在储冰室里也是一样地冷。他是这么推断的。 “也不是,”游景瑶眼眸低低,“是怕……” 她难忍地顿了顿,用力咬着下唇,在短暂两秒内决定要不要说,最终认命地泄了力。 “怕幽闭。” “我怕狭小阴暗的空间。更怕这个狭小阴暗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说话的声音低到几乎要融进窗外沙沙风声,月尘卿却一字不落都听进了耳朵,眼神一瞬间收拢,电光石火间流露出堪称怜惜的神色——只不过背过身的游景瑶并没有看见。 原来她怕的是幽闭。 那时冰晶宫内,她疯了似的扎进他怀中气喘汗流,虚弱到像一碰就碎的浮沫。 那时候冰晶宫里还有他在,起码还有他在。 可是储冰室真真正正地只有她一个人,那是玄冰矿砌成的四方厚墙,即便大声喊叫,外头也不会听见分毫,对游景瑶来说几乎是为她打造的一座专属牢笼。 原来连露珠般清澈纯粹的游景瑶也有陈年旧伤,那每日笑得虎牙亮晶晶的笑脸之下,竟然埋葬着不为人知的隐痛。 月尘卿望着她蜷缩的背影,羽睫颤得厉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不会安慰人,或许是自小就未曾得到过谁的安慰,连拍背安抚的动作都是跟游景瑶学的。 游景瑶感受到背上被人安抚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拍,气咽声丝,背过身几欲落泪。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他薄声询问,声线明显地带着试探与小心翼翼,像捏着纤长嫩草去喂一只伤痕累累的兔子。 游景瑶被这话勾起了什么,那是一个时辰前被锁在储冰室里,眼前来来回回交错播放的记忆。 “我曾经……”她咽声,想到现代的事不能说出口,不忘转换说辞,“我的亲生父母待我不好,从前他们会在我面前争吵不休,甚至打起来。他们动手的时候,母亲为了保护我就会将我锁进柜子里,他们便在我面前厮打不休……” 月尘卿眼底溢出一缕愤怒:“他们怎能这样对你?” 说完,他忽然收了声,想到自己的父母。 先狐主,先狐后。 呵。月尘卿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无比讥诮的笑意,在心底狠狠自嘲起来,他的父母又好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他甚至都不能唤一声爹娘,像个卑躬屈膝的臣子一样低眉顺眼地叫尊上,尊后。 游景瑶说不下去了,强颜欢笑:“好在现在的阿爹阿娘对我很好,已没事了,过去的都过去啦。” 她倒是独自一人轻舟已过万重山,只是身畔的月尘卿却低眸出神,瞳仁空洞,不知陷入了什么记忆。 “少主?” 游景瑶趴起来看他,手指试探地戳戳他的肩膀,“你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也要知道你的。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呀?” 一码换一码,她都这么勇敢地自揭伤疤了,了解一下男主的生平也不是什么坏事。 游景瑶撑住下巴真挚注视着他,等待回答。 月尘卿眼眸有一瞬间的涣散,愣愣转颜,对着面前少女泪痕初涸的白玉小脸,无声收紧了五指。 她在问什么? 心底就像被剜了一刀,刺破沉疴,早已腐烂发黑的血水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三百余年来,谁曾问过他有没有过害怕。 这么多年,从孩童时期到如今他端坐青丘至高尊主之位,在所有人眼里,他月尘卿不就理所应当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杀神么。 没有情感,没有活气,没人在乎他怕不怕,也不被允许害怕。 —— 朱红殿内,鎏金凤椅上端坐着一位女人。 女人姿容昳丽,眼尾上挑,勾着缠丝海棠般醉人的嫣红,她丰腴高贵,五指佩戴璨金护甲,两肩松松搭上银红浅纱披帛,居高临下地朝下望。 堂前,横眉怒目的嬷嬷手持长鞭,嬷嬷身旁跪着一位看上去如同不过十岁孩童身形的狐耳少年。 他四肢着地跪在地上,如同落水狗般撑着身子,后背鞭痕累累,旧伤叠着新伤,伤口皮肉翻卷,滋滋往外冒血珠。 “再说一次。”高台上的女人声音格外冰冷。 “尊后,孩儿……”月尘卿咬牙,容颜苍白俊秀,强忍着疼痛,“孩儿怕血。” “啪!”更为残暴的一鞭抽下,月尘卿猛地倒吸一口长气,眼前一片雪花噪点。 不知是哪个脏器又破裂开来,他呕出一口浓稠鲜血。 狐后指尖倚着红唇,冷眉冷眼地看着殷红鲜血顺着他白皙的下颌往下淌,语无波澜地问:“还怕吗?” 月尘卿双臂已撑不住,虚弱地几乎整个人伏在地上,却还是咬牙,以蚊蝇之声虚弱地承认:“怕。” 狐后动作机械地勾勾手,又是一鞭破空挥下,鞭身所过之处掠开刺耳的音爆之声,这一鞭力度之狠,险些将少年脊骨抽断。 他彻彻底底地瘫在了雪绒毯上,身下全是自己的鲜血,已将周围的雪绒染得透彻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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