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并不是要跟这些人放松心情,他走过鱼乡城每一条街道,观察着,了解着,学习着。 这样他才能和付小姐找到新的话题。 天冷之后付清清就不怎么出府了,莲生听说她病了,心里很急,想去看她,可是班主绝不会同意。 这可不好,她不来了,等她病好了估计得开春,那时候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这时候的莲生很单纯地牵挂她,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干什么都好,说什么都行。 但是他在不自知的时候被横行乡里的吴员外看中了,班主不敢得罪他,哄骗莲生说付小姐派人来接他去府中唱戏。 他被送去了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莲生在屋子里惨叫的时候小枇杷正背着两块石头拼死拼活地往那边赶,程邺劝她:“不必再去,这只是记忆。”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别让他再梦一次吧!”小枇杷赶到的时候天都黑了,莲生只剩一口气,换做平常灵犀早就跳出来“复仇”了。 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灵犀的意识竟没争过他。 他伤得太重,美丽的脸肿胀不堪,吴员外以为他活不下去了,遗憾地把人送回戏班子落脚的梨园。 这个冬天格外难熬。 班主也以为莲生活不了,没舍得花钱给他治病,全靠着戏班子里其他人心善,吃饭的时候不忘记给他也塞一口。 一些年纪小点的孩子拼拼凑凑出打零工的钱给他买了药,让他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 早春的第一支桃花盛开的时候,灵犀才从那种被压制的感觉中解放,这个时候莲生身上难以启齿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有脸还没好全。 班主巴巴送来了美容养颜的药膏,颇有讨好之意。 灵犀冷笑地拿了药膏,这次把班主的后槽牙打飞两颗。 总之莲生还是继续回去唱戏了,付清清仍旧没来,但他不再牵挂了。 天气渐渐回暖,有付府的下人来茶馆请戏班子,说自家小姐想听戏,哄她心情好了可得重酬。 班主厚颜无耻接下生意,莲生于是头一回踏入付府。 付家在江南这一片的富商中算排得上名号的,付老爷白手起家,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只是她身体不好,在付老爷定居之前一直都是在乡下庄子里养病的。 付老爷早年丧妻,一直没有续弦,疼付清清跟疼眼珠子似的,因为她爱听戏,就在她住的绣楼底下修了个戏台,专门请人来府上唱戏。 “这是最近才搭好的,你们可是第一批用上的戏班子。” 带路小厮说话很有点傲气,好像这个戏台是金砖搭建的,他们这些人能踩上去真是三生有幸。 班主跟小厮套近乎,“小姐近来心情如何,想听点什么解闷?” “唱点开心的,热闹的,小姐病了一阵子,最近才能出屋呢,你们可得尽心伺候。” 莲生再次在台下见到付清清,她裹着冬日的大氅,脸颊埋在毛领里,看他唱戏看得津津有味。 开春了,她还记得他。 等唱完了戏,莲生被留下陪她说话。 付清清手里抱着暖炉,本来就瘦的脸颊隐约凹陷下去,看来真的是遭了一场大病。 “我差小桃去过茶楼,她说那一阵儿你不唱戏,是出什么事了吗?” 莲生跪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关切出神,脸上的伤还没好全,但被脂粉浓妆遮住,她自然看不出端倪。 他突然膝行两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付清清一惊,但莲生没有冒犯她的意思,只是拉开自己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求付小姐救救我!” 她抱着暖炉,双手温热柔软,而他指尖冰凉,纤瘦的手臂上新旧伤疤重叠在一起。 莲生放开她,把脸埋在她的裙摆里哭,肩膀耸动着。 这两个人,不过一个冬日过去,一个比一个瘦得厉害。 “……”最终付清清叹息一声,把人捞起来,用帕子擦他乱七八糟的脸。 “那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吧,唱不唱戏都行。” 莲生顺利地离开了梨园。 付老爷给了班主很大一笔钱,足够他后半生挥霍无度。 莲生什么也没带,抱着一盆枇杷苗住进付府,他说小姐可以叫他阿恒。 他从前就叫阿恒,以后也想叫阿恒。 付清清说好,抚摸着他顺滑的黑发:“以后都叫阿恒。” 阿恒负责伺候小姐吃饭,旁的时候干什么都行,付小姐给他准备了烧陶瓷的窑,让他干点自己的喜欢的事。 起初他很高兴,烧了很多东西出来,给付清清送了一堆用不上的瓶瓶罐罐。 等他烧出最满意的一个陶娃娃时,那个据说只有他们戏班子使用过的戏台站上了第二帮人。 差点忘了,小姐喜欢听戏,在遇见他之前就喜欢,遇见他之后也不是不听旁人的戏。 阿恒砸了新烧的陶娃娃,丫鬟看见他站在一地碎片里沉着脸,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晚膳付清清用得不多,她实在没有胃口,阿恒给她布菜她也不赏脸,真吃不下去。 她倚靠在软枕上,眼睫垂下一片淡淡的疲倦。 这时候一双暖和的手捧起她搭在腰间的手。 是阿恒,他换回了男装,但依旧好看得不像话,脸颊贴在她手背上。 “我给小姐唱戏,哄您开心好不好?” 付清清忍不住笑,“你又不喜欢唱戏。” 是不喜欢,“但我想给您唱,只给您唱。”
第19章 血梨衣(九) 关于小枇杷被妖物拖进肚子还要惦记他人姻缘这件事,程邺表示不理解。 不过他没有贸然多嘴,免得再惹人生气。 阿恒在付清清身边变得很爱撒娇,每每厚着脸皮把脑袋脸颊往小姐手中送时都会得到想要的——那个戏台成了他的专属。 小姐说的是,他确实不喜欢唱戏。 小时候什么都没学,就只学了唱戏;长大后也想过要不学点别的不再唱戏了,可是班主不会放他走。 现在付清清准他不唱戏了,他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阿恒心里很委屈,她喜欢听戏,可他除了唱戏什么也不懂。 所以不唱戏怎么办呢,以后成为付府众多下人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吗?谁看上他了就随手送出去换取利益吗? 他不想,尤其不想被付小姐送人,所以要紧紧抓住她的心才好。 盛夏至,替付老爷出门跑生意的付临风回来了,给付清清带回来一种透气又好看的纱衣,“这是从京城带回来的,那边的官家小姐天热就穿这个,我想着给你带两件,夏天也好过些。” “多谢堂兄。”付清清脸颊上总算长了点肉,都是阿恒费尽心思给她搜寻张罗的美食,哄着她一口一口尝出来的。 他们在花园里凉亭里坐着,小桃给付清清打扇,她推一碗冰圆子递过去,“尝尝这个。” 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就很甜,付临风皱着眉吃了一口,挺意外,只有淡淡的甜味。 解暑又不会过于甜腻。 “喜欢吧?”付清清拿帕子擦了擦嘴,“我知堂兄与我口味相似,特意叫阿恒给你留的。” 早听说大伯父一掷千金买了个伶人在府上给付清清当玩伴,付临风不喜铺张浪费,对这个以色侍人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感,因此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他有些踌躇,“清清,有件事,我……” “堂兄是要说伯父他们搬来府上的事吧?”付清清刮了刮茶盏,吹一口气,不紧不慢喝一口茶,安慰窘迫的付临风,“不用紧张,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呀。” “父亲早年在外奔波,全靠你们照顾祖母,现在跟祖母一起来府上住着也是应该的。” 付临风咳嗽一声,“清清最是体贴。我小妹绾绾,她脾性坏,要是惹你生气,只管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付清清微笑着,“堂兄不用担心,绾绾我见过了,她活泼可爱,没有哪里不好。” 她神色没有勉强,是真心欢迎付临风一家人。 他反倒心中不是滋味了,只说有生意上的事要忙,匆匆告辞了。 阿恒手里端着托盘与他擦肩而过,这是在集市上买回来的蜜枣,香甜软糯又滋补,特意给付小姐带回来的。 他满心满眼都想着怎么撒娇让小姐多吃一口东西,并没有注意这个去年还被自己嫉妒不已的男人。 天气热,少年人就把头发扎成个高马尾,在外面跑了半日,已经有些松散,热意蒸腾着莲香,他看起来生机活力,唇红齿白,顾盼生辉。 这一瞬间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但其实没有。 阿恒掀开纱帘,双眼亮晶晶:“小姐!看我带了什么!” 病弱的堂妹就问他,“你带了什么呀?” “是蜜枣!” “……” 付临风重新开始走动,身后的声音就渐渐听不明晰了。 日光热辣,他胸中莫名浮起一团燥意。 真是没规矩的下等人,他想。 阿恒近来心情开朗了很多,因为付清清的身体慢慢好转,脸颊有点肉感了,她午歇的时候他偷偷去捏,对比着开春那会儿,心里成就感满满。 真好。 他悄悄趴在她榻边,握着她的手。 这样的付清清让他想起来曾经做过的梦,梦里他和小姐成了夫妻,掀开盖头的时候小姐的脸红扑扑的,精神很好。 不过梦就是梦,他不奢求和小姐做夫妻,只要小姐不卖了他就行。 小枇杷卷吧着叶片,在深夜又想入梦。 睡着的阿恒却突然坐起来,是灵犀醒过来了。 “你想干嘛?牵红线这种事还是要看他们自己,你不要加太多主观因素。” 小枇杷据理力争:“可是他们看着感情很好,我觉得阿恒是愿意求善缘的呀。” 灵犀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阿恒愿意,莲生愿意吗?” 此时愿意,以后会愿意吗? 说完她把小枇杷丢到窗户外面晒月亮,“现在不能问啊,我会监督你的。” 被迫吹风的两位鬼将:“……” 搞不懂你们这些当红娘的,还记得我们是被吃掉了吗? 程邺觉得这日子没个盼头,“我们要一直等到什么时候?莲生现在还是不想活?” 等他想从豺妖那里接管身体的时候,他们几个的元神都消化干净了吧? “谁知道呢?”宋昇纳闷,“我看他们也是好好的,后来怎么就那样了呢?” 知道真相的小枇杷不吭声。 星宿仙君渡劫害的,假红线害的,天庭害的。 不到入秋,阿恒听说小姐在议亲了,他给小姐炖好的雪梨汤被打翻,滚烫的水把他的脚烫起一片水泡。 晚饭没去伺候,付清清问小桃,小桃大倒苦水:“他烫到脚了,这几天走路不方便。我们给他送药膏,他也说不要,还把东西丢出来!小姐啊小姐,我看他就是个装模作样的骗子,坏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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