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一,你……” 我难以启齿,他似乎看出我的意思,抓住木棍的一头,“你想让我进去,我就进去。抓好了,跟在我后面。” 虽然他总是摆着一副臭脸,但是意外地还挺好相处。我心里一阵感激,紧紧跟在他身后。大门左上角掉了一块,是之前林乐弄坏的,现在看上去像人脸上少了一颗眼珠子。站在缺口处往里看,正好可以看见那面影壁。奥一推开剩余的那半扇门,瞥一眼碎了一半的影壁,脚步不停,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进入内院。 芳草萋萋,杳无声息。我松开棍子,站在那棵海棠树下,想起那夜所见的满园尸体,以及那些死人的笑容,胃里一阵恶心,我扶着海棠树干呕不止。 奥一站在一旁,打开竹筒递过来。我不想弄脏了那只漂亮的竹筒,只用袖子擦一把脸,缓缓坐在东厢房的台阶上。 “那夜,我在这里看见了很多死人……”也许是为了转移恐惧,也许是为了拉奥一下水,我将那夜所碰见的诡异情景悉数说与他。奥一只淡淡地笑了笑。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信任或者怀疑的神情,他好像根本没有将我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我刚想骂他两句,他开口了,“你怕吗?” 什么?怕?怕自然是怕的,只是……好像也没有多害怕。我想了想,这几天的经历好像离我很遥远似的,都变成了过去,变成了记忆,变成了不怎么真切的往事。 “你想去主屋看一下吗?如果你那位班长死了,尸体应该还在那里。除非是那位班花给他埋葬了,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那位班花应该没有这个力气吧。”奥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似乎在暗示什么。 他站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我将棍子伸过去。 啊——小腿跟绑了麻袋一样沉重。奥一瞧了我一眼,轻声笑了,“你知道精神胜利法吗?只要你脑子里想着我不累,就真的不累了。” “你逗小孩呢!”我语气不善。 “信与不信都在你,反正方法我交给你了。”奥一左手牵着棍子,露出一截惨白颜色的手腕,看着像个死人似的。 “你到底是不是活人啊?白得跟个鬼似的。”我大着胆子问,相处这段时间,我总感觉他不是坏人。 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放心,我不是鬼。而且,如果你有危险,只要你开口,我就来救你。” “为什么?” 他背对着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因为,我要带着你安全离开这里。” “为什么?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他停住不动,转过身看着我,脸上嘲讽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你觉得会是这样吗?” 那笑像一把刀子,狠狠刺痛了我。 这人绝对是拿我当傻子耍!我压不下胸中的火气,将棍子使劲抽回来抵在地板上,眼睛直瞪瞪盯着他,“那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他摸了摸被擦痛的手掌,乜斜着眼睛,冷淡道:“因为这样做对我有利可图,明白了吗?” 有好处?他帮我能有什么好处? “有好大家分嘛,你说说看,帮我你能得到什么?”他瞧不上我,我还看不起他呢。谁还比谁高上一等吗? “你真的想要?”奥一冷笑着又走近一步,我借着心中那股怒气,硬生生抗住了没有后退。 气氛焦灼,我们互不相让。 哐当——主屋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奥一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冷淡模样。我并不想搭理他,拿着棍子冲进去。 那只青铜鼎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屋内再无其他人,也没有尸体。幸好,我松了口气,这一切还有希望。是的,班长也许没死,班花也没事,这一切不过是玩笑。 不,罗一鸣确实是死了,是我们亲手埋葬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一次聚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大家好像都是一个群体,而我被排除在外?为什么我永远是被通知的那个,而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拒绝这次聚会?为什么? 林乐……你们到底在哪里?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我想见到平安无事的你们。我……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我看着地上排成一圈的黄表纸,想起了那夜我们围在一起喝野菜汤的情景。明明是才发生不久的事情,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我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难不成,是我精神错乱吗?我坐倒在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只歪斜的青铜鼎。
第12章 第十二章 = 利益?刚刚奥一明确表示,帮助我对他来说有好处,究竟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有人在拿我做实验吗?所以奥一收了那些人的金钱来观察我表现? 所以,其实这一切都是假象?罗一鸣也不是真的死了,也许是利用假死来刺激我的神经。所以,他们想逼疯我? 可是,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值得那些人大费周章来对付我?不,不会的,至少林乐不会这样对我。我想起她的奇怪举动,一时间也不敢十分确定。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没死就行。大不了以后跟他们断交,再也不来往就是了。我不断暗示自己,不断说服自己,不断给自己洗脑。 就在我差点相信这番说辞的时候,我发现里间的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慢慢膨胀,像吸饱气的玩偶在扩张,在成长,在变大。 在向我走来,像一团可视化的恐惧,将我包围,让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我浑身像是被人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阿U!”奥一扑过来,使劲摇晃着我,“醒过来!那是假象!” 竹筒里的水浇在我头上,冰凉的触觉使我慢慢清醒。他的眼睛里出现我的脸,他舒了口气,坐在我身边,“你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为什么?” “除了问为什么,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了吗?” “我问你就会回答吗?” “……不一定,”他用手背擦去我脸上的水渍,我忍不住在其中夹杂了几颗泪水,他毫无察觉,继续说,“但是我保证不会骗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期望从里面可以看出点什么东西来,可惜一无所获。他眼珠子很黑,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我不敢再看,眼神飘到卧室那张床上,刚刚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那到底是什么? 奥一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没有起身,似乎在等我的指挥。我不懂他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他老板,为什么他非得听我的话。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像逗小孩似的看着我,等待着我下一步动作。我拄着棍子站起来,压下心头的惧怕,慢吞吞走过去。 床上趴着个人,四肢粗壮,脸颊黝黑,是班长。一道干涸的血河从他的脖子出发,一路淌到地板上,凝结成一小片漆黑的血浆。 不,不会的。我控制不住地落泪,脑中滋啦啦地轰鸣。这肯定是假的,是骗人的。班长那涣散的眼睛是假的,血浆也是假的,被染红的黄表纸也是假的……顷刻之间,我失去了浑身的气力,瘫下去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坚硬的大地,而是奥一。 他扶着我在院子的台阶上坐下,竟然笑出了声:“你这又是何必呢,总是这样折磨自己。”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莫名来气。 “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他止住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你?我们之前认识吗?” 奥一摘下帽子,使劲地抓抓头发,“应该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其实,我也是,只是我没好意思说出口。 说不清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也许是他身上那股凝结不散的栀子花的气味。我外婆喜欢这花,每年五月份花朵盛开时她总要别一朵在头上。一般老年人不会戴白花,栀子花除外。 “那……我朋友们是真死了吗?” “这个我不能回答,”奥一将棍子递给我,“如果一件事已经发生了,你再难过也无法挽回,不如转换心情,好好继续这段旅程。你觉得呢?” “我还能继续什么?这一切都结束了……都死了……” “你不是还有朋友没找到吗?不继续了?” 对了,还有林乐跟黎勇!还有……班花。我身上发寒,脑中念头一闪,很快又消失不见。奥一使劲握住我手腕,温热的力量让我重新有了点勇气。 “也许找到他们,你才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只是暂时你还串不起来。” “你这人说话怎么怪怪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清楚。” 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古宅……破庙……鬼打墙……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学者说,这山里没有宅子。安瑞说,宅子不可怕,破庙才可怕。 崭新的院落被人屠戮一空,破旧的荒宅开始发生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一直在推动我前行。他们希望我做什么?是不是我做了之后一切都能恢复原状?死去的人都能复活?在这个离奇的空间里,发生什么都不会显得异常。 换句话来说,正常人在这里才会显得不正常。 “你会玩猜谜吗?”我跑进西耳房,果然那幅画还挂在墙上,那四句诗悬在女人似闭非闭的眼睛上方,“残阳泣血映门栏,旧窗如新迎喜还。夜深纱帐如银雪,冷蛾绕梁扑灯来。我记得那夜在新宅里面看见的画上没有这首诗,肯定是后来的人特地写上去的。” “你仔细想想,能不能解出来谜底。”奥一将画取下,摊在红木箱上。 “我有点头绪,但是……总感觉不太对,”之前鬼打墙误入新宅的时候,我就隐隐猜出这首诗的大概意思,只是,“残阳泣血,跟喜事都代表着红色,这点毋庸置疑。问题是下一句的纱帐如雪,又是白色。最后一句,飞蛾就是虫子,跟灯火结合,火、虫合在一起说的是蜡烛,这点也很容易猜。可这屋子里这么多蜡烛,有红色的也有白色的,不知道到底说的是哪一个。” “你再仔细想想。”奥一只重复着这一句,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沿着红木箱转圈,奥一燃起一根红烛,原来窗外天空已经暗沉如墨。我看着面前这点点烛光,以及被红光映得满脸发红的奥一,豁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扑过去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是红烛,不过是有白纱罩的红烛!” 他愣了一下,没有推开我,反而拍拍我的额头,笑道:“恭喜你。” 这一瞬间的温柔让我心脏漏跳了半拍,他那双黑眼珠子在烛光下看着似乎也没那么怪异,栀子花的气味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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